第45章 魚頭豆腐
魚頭豆腐
前一晚再收到多少錢,第二天還是得爬起來工作。
梁晚趴在畫板前,哀怨地扭頭看旁邊打游戲的宋文鐘。
這種七點鐘就起來還帶了早飯喊她起床工作最後自己搬把椅子坐旁邊打游戲誘惑她還美其名曰陪她工作的人真是!太讨厭了!
雖然早上的腸粉挺好吃的。
今天又下雨了,淅淅瀝瀝地,望一眼都覺得要溺死在水霧裏了。
宋文鐘一身的潮氣,漸漸被屋裏騰起的咖啡熱汽帶走。梁晚慢慢才收回揍他的心思,專注回眼前的畫上。
其實這幅是她的私心。“文.化”展上的畫滿打滿算其實差不多了,主要是和清河坊系列幫了她大忙。但她既沒和梁緒川說,也沒同宋文鐘說,仍然對外稱她還差幾幅畫才能湊足功課。
前陣子畫的蔡記,還沒完工,中間宋文鐘告白的事打斷了,她也一直靜不下心來繼續畫。現在怎麽說也得繼續了,總不能學沉溺于美色的帝王嘛。抛開這幅門面畫,她還想畫一幅他們在店內工作的畫,起碼得等周年慶過去,她還沒想好怎麽和宋文鐘說呢。
好像有點奇怪,她對蔡記的情感從一開始的純粹的好奇,中間幾經周轉,早就變了味。她既喜歡它,又不甘它屈居于城橋路,頂着這麽個破破爛爛的招牌,幾乎沒什麽人知道它的美味。但她也不願讓自己的意願影響宋文鐘,那是他的店,是蔡師傅的店,那該由他們抉擇。
可能是看着它,她會忍不住想到四月剛來杭城的自己。
短短幾個月,她變了許多。它卻仍不變。
坐到中午,她如癡如醉,不知宋文鐘何時離開。等伸個懶腰,發現杯裏又灌上了只剩溫熱的咖啡時,她才發現椅子上的人不見了。
再看眼手機,居然都十二點了。
發消息問他,“在哪呀?”
盯着他的頭像,昨天晚上才換的,梁晚捯饬了半天的情侶頭像——初初給他們拍的合照,一分鐘後即将發給彼此父母。她笑眯眯伸手去勾宋文鐘的下巴,他搭着她的肩膀,同時抓住她另一只試圖嬉鬧的手。實不相瞞,這是她觊觎已久的事,終于能光明正大下手,梁晚再次默默在小本本上劃掉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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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張照片因為不大正經,被梁晚淘汰了,換了另一張更端莊的照片發過去了。
但是她還是喜歡這張照片,單獨摳了兩個頭像出來,問宋文鐘要哪個當微信頭像。
他趴在一樓客房的床上,談個頭過來,很快決定,“我要你的。”
“好吧,看我多可愛。”
而此刻,她忍不住點開他的頭像,看自己眼睛笑得只剩一條縫,實在是好丢臉。但她最近好像臉沒那麽圓了诶,難道是收下颌線的視頻有點效果?他的手真好看啊,明白了,下午把他逮過來畫他的手。
再看看自己的頭像,梁晚端詳半晌,覺得宋文鐘還是一如既往的帥。如果早只有今日,她必定在吃吳山酥油餅的時候就找他要微信一舉拿下。就是不知道他吃不吃這種熱情火辣女的套路。
一直沒消息,索性也沒再畫畫了,她把窗戶關上,推門下樓跑去對面。
蔡記掩着門,廚房裏一陣香味撲面襲來。宋文鐘站在竈前舀着湯,偷嘗了口,覺得還可以。梁晚笑哼哼走進來,“抓到你偷吃啦!”
他聞聲擡頭,忍不住笑,“畫完了?我還沒來得及喊你呢。”
“給你發消息啦,結果你沒回我,我只好自己下來啦。今天吃什麽,魚頭豆腐?好久沒吃了呢。”
“還有炒茄子和宮保蝦球。昨天的桂花還剩些,下午給你做桂花酒釀。”
“下午嘛?我想讓你給我做手模呢,晚上再做桂花酒釀吧。”
“好吧,做手模要收費哦。”
“多少?我包你一個下午的。”
“嗯,午飯都吃光,很簡單吧。”
梁晚沉默片刻,思及照片上依稀可見的尖下巴,往後退了半步,“要不…半個下午?”
“……?”
老老實實坐在餐桌前,梁晚挑着宮保蝦球裏的土豆塊吃着,宋文鐘盛了兩碗湯在旁邊放涼。旁邊魚湯奶白醇香,豆腐吸滿了湯汁,嫩白地躺在碗裏,露出半個頭。她忍不住去想上次說魚頭豆腐是康熙的故事還是乾隆來着…終于扒飯到一半問他,“魚頭豆腐的典故是康熙還是乾隆來着?”
認認真真吃花生的宋文鐘:“…………乾隆。”
她拍大腿,“他倆幹的事太多了,我給弄混了。”
宋文鐘幽幽,“但你不覺得大中午在這想這件事很離譜嗎。”
“不,你應該說那個大中午吃飯時候告訴我典故的人更離譜。”
“…………”靠一堆典故把了妹的宋文鐘沉默了,“來,喝湯。”
梁晚老老實實喝湯。她雖然喜歡吃紅燒魚炸魚焖魚炖魚水煮魚,但不是很喜歡吃這類魚湯,覺得沒什麽味。宋文鐘做的她卻很喜歡,雪白的魚肉又嫩又入味,雖然豆腐也不是她的菜,但宋文鐘強行逼迫——她只好含淚夾到碗裏。
以前他都不會逼她吃什麽,梁晚對着魚湯發呆,思考到底是因為戀愛了他控制欲更強了,還是他越把她當自己人了呢?
想不出來,只是覺得豆腐好難吃,果然她不喜歡吃的東西無論是誰做她都不能接受哇。
只要在蔡記,他倆的氛圍根本旖旎不起來。梁晚滿腦子稀奇怪誕的想法,宋文鐘洗碗的功夫,她又開始問,“你說,這裏能裝下個洗碗機?哎我覺得夠嗆,得把這塊竈拆了。不過也不方便,你們的碗都太大了,光小波他們幾個的海碗比我臉都大,沒塞幾個就滿了。你們家真的不讓女生洗碗嗎,比如初初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那她不洗碗嗎?”
宋文鐘有被她無語到,低着頭悶悶說,“只是說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盡量不讓女生洗碗。初初都能一個人做飯了,還洗不了碗?”
梁晚繼續發散思維,“話說小房戀愛了诶,我前兩天看他的朋友圈,她女朋友怪漂亮的。”
提到這個,宋文鐘倒知道期間淵源。
“那天他和小波去取菜回來,公交站遇見個小姑娘,覺得挺漂亮就上去要聯系方式。小姑娘可能不好意思,也沒給他,他們就只好繼續等車走了。沒想到後來他在門口坐着賣蔥油餅,有人路過來買,正好是那個姑娘。就這麽認識了,小姑娘住在附近,一來二回也就走近了。”
梁晚覺得好不可思議,“緣分嗎?真巧诶。”
宋文鐘把抹布擰幹,用洗手液洗幹淨手,說,“也不算。小波後來說,他其實注意到那天小姑娘和他們坐的一班車,也和他們在一站下的車。所以他猜到小姑娘可能是住這附近,但小房半點沒注意,要微信失敗了就不好意思再看她了。”
梁晚不禁笑逐顏開,“小房還挺有意思诶,怪可愛的。”
“那可不。”
鎖門回去,雨停了一會,地面濕漉漉的。梁晚吃得昏昏欲睡,回去倒床睡了,叮囑宋文鐘記得喊她起床。對方打個哈欠,說知道了。
然後一起睡到了下午四點。還是她先醒的,發現外面天陰得吓人,像是暴雨即将來臨。
醒來後的梁晚只恨不該信宋文鐘,還不如她自己定個鬧鐘呢。
在他房裏撒潑打滾,宋文鐘也非常睡得懵,好久沒睡這麽深的午覺,醒來腦子都是嗡嗡的。因為沒人附和,她只好停下來喘口氣。躺在床上看他還是懵懂的樣子坐在那,梁晚突然覺得他怪可愛的。
趁他不備拍了好幾張照片,梁晚決定把它們收作宋文鐘私房照。
他還在回神,梁晚已經開始打量起這間客房。
不知不覺,房裏的東西多了許多,床頭的充電線,耳機盒,小本子和簽字筆。衣櫃裏挂着的外套襯衫衛衣,三三兩兩挂着的褲子,收進來還沒系鞋帶的運動鞋。
她擡手,努力勾了勾,拽住宋文鐘的領口問他,“你要搬過來嗎?多了好多東西哦。”
他打個哈欠,還是有點沒精神,答她,“只是放點東西過來,住這邊也方便。”
梁晚突然想起來什麽,一個激靈爬起來,問他,“我今年就要走了诶,那你們二樓是不是要租給其他人了啊?啊那我以後如果來了住哪,啊我還有點舍不得诶。”
她想要不要走之前拍個照錄個視頻留念一下,以後再來都不能上樓了好慘哦。
宋文鐘笑着搖搖頭,伸手幫她把額前的發理到耳後。或許是剛睡醒,或許是此刻就是這般情深。他眼底像是盛着什麽,笑意,止不住的寵溺,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傳說中能從眼底看出情意是真的。她移不開眼,被他撫過的耳朵止不住地微熱,不受控制地傾身親上去。
她披頭散發像個瘋子,将他撲倒,倒在床上。
好不容易抽出身,她擦了把嘴角,恨恨說,“宋文鐘你屬狗的吧,怎麽老咬我。”
宋文鐘振振有詞,“你先親的我,我咬你也沒錯。”
“你怎麽這麽強詞奪理!我親你又沒咬你。”
“你要咬我嗎,歡迎你咬回來。”
“哼我才不當野人。”
“那我當。”
咬到最後宋文鐘終于跟她說,“放心,樓上不租了,給你留着。”
她狐疑地問,“不會騙我吧?那我不咬你了。”
“幹嘛騙你!”
“那你太好了!快來讓我親一下你。”
“不要,你咬得好重!”
兩個人都負傷離開,誰也沒占着好。宋文鐘去做他的桂花酒釀,梁晚去畫她的蔡記門面中畫。
晚上的主食是桂花酒釀小元宵,桂花清甜,元宵小又可愛,喝到胃裏暖暖的。酒釀據稱是蔡師傅的老朋友特地從孝感寄來的,雖然梁晚沒吃出太大區別。
明天是周末,宋文初今天在說要在朋友家睡覺,玩到明天晚上再回家。于是他們吃了晚餐就把蔡記門一鎖,上樓繼續去畫室。
“小時候我也喜歡去別人家睡覺呢,總覺得別人家的飯菜好吃一點,床都比自己家的好睡點。”梁晚對着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瞥一眼,筆下勾着線條,嘴上仍不停,“每次都想玩個通宵,最後三四點困得不行睡了,日上三竿才起來。”
宋文鐘說,“我那時候倒還好,放假會聚着打打游戲,打到十二點就回家。”
“十二點就回家?那你們還蠻乖的嘛。”梁晚搖搖頭,“記得我高中的時候,班裏的男生好多在網吧包夜的,第二天還能繼續來上課,我真是佩服噢。”
“年輕人精力好。”
“不至于現在就老了吧?”梁晚瞥他一眼,“我現在努努力還能熬個小夜呢。”
宋文鐘認真說,“如果我們同居,我會糾正你的作息時間的。”
梁晚晃了圈鉛筆,含笑說,“現在就邀請我同居了?想得美?”
宋文鐘聳聳肩,“現在似乎有點難度。等你明年再來杭城,可以嗎?”
她考慮了下,随即說,“看你表現吧。”
看宋文鐘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梁晚随便找個話題,“春天的杭城怎麽樣?”
說起來她好像還沒怎麽接觸過春天的杭城——哦,之前來寫生的日子不算。光在西湖邊上挖坑了,她記憶裏除了人就是人。
提到這個,宋文鐘倒是有的說了,“春天很好吃的,各種新鮮菜。外婆每年都帶我們上山挖筍,做腌篤鮮,那時幾乎每桌客人都會點腌篤鮮。還有雨後的荠菜,特別鮮——哦你吃到了,不過那不是最好時間。”
梁晚提出質疑,“除了吃,還有別的嗎?”
宋文鐘頓了頓,說,“嗯……倒也有。不過你肯定會喜歡挖筍的,真的很有意思——”
梁晚迅速說,“達咩!下一個,還有什麽有意思的?”
宋文鐘笑着說,“其實這個和西湖有關了。聽過香市嗎?”
梁晚點點頭,“香客嗎?哦,是和後面的寺廟有關是嗎?”
他颔首,“香市算是杭城年初較大規模的活動了。最早從元宵節後,香客們就陸續來了,多是杭城周遭地方的人。他們大多拜的是觀音菩薩,靈隐寺、淨慈寺,聖因寺等,再者還有韬光寺拜呂純陽,玉皇山拜玉皇大帝,吳山拜城隍菩薩等等等等。”
她換了只筆,繼續問他,“那他們是拜什麽呢?新的一年全家安康?”
“差不多。不過早初是為了求新年中田中農作物豐收,家人安康,春蠶順利。但是因為大批游人的光臨,也很是帶動了附近的生意,各類土特産都走俏得緊。”
“那挺有意思的诶,明年我也來看看。元宵過後是嗎…那我争取早點來。”
宋文鐘突然去碰她另一只扶板的手,梁晚不解地擡頭看他,剛想說“我還在畫畫呢你動什麽啦”,他開口輕聲說,“早點來,好嗎。”
梁晚一下子被他搞的有點不好意思了,指責的話也說不出口。她說,“我還沒走呢。”
“我知道,但就是想早點見到你。”
她不好意思地低頭看着他的手,手指又細又長,淡淡的青白色,手腕處隐約可見其下的青筋。
“那我盡量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