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只要你說，我就信
只要你說，我就信
五天後，采礦人晚宴如期舉行。
晚宴的地點在城主朗貝華家族的別院，是個臨近郊區的莊園。坐馬車大約需要一個雷瑟時。
希缇亞正透過馬車的窗子看外面，聽見聲音回頭一看，就見薇琪爾上了馬車，坐在她對面。
希缇亞這幾天偶爾會和薇琪爾迎面遇到，也知道當時在神殿中薇琪爾有給她說話，因此并不特別抵觸她，而是有些稀奇：“你怎麽願意和我同一輛馬車？”
整個萊納斯家都知道，她坐的馬車是最容易出意外的，往常一直是她一個人一輛，沒人願意和她一起。
薇琪爾一坐上來就抱着手臂，揚起下巴：“我想坐哪輛就坐哪輛，你有意見嗎？”
希缇亞挑眉，不回話。
她對過去的事不太記得，不過原來薇琪爾的嘴一直這麽尖銳嗎？
察覺到希缇亞盯着她，薇琪爾把頭扭回來，瞪大了眼：“怎麽了？父親母親唠唠叨叨煩死了，賽多嘀嘀咕咕地更煩人，以前不怎麽管也煩現在想起來管了更煩！不然你以為我願意跟着你倒黴嗎？”
希缇亞久違地好好打量一下她這個妹妹。論長相，薇琪爾模樣絕對稱得上精致，五官透着一股精靈一樣的靈氣。金發的顏色比希缇亞略深，鼻子尖尖的很精巧，眼睛是活潑的翠綠色。
只不過，這雙翠綠色的眼睛正在飽含鄙視地盯着她。
希缇亞回想了一下這幾天在家裏偶然撞見薇琪爾的場景，确信她的鄙視是無差別釋放，頓時心平氣和，點點頭，“哦”了一聲，繼續看向外面。
記得好像有人說過她們倆長得很像，希缇亞自己倒是完全沒看出來。
得到不軟不硬的一聲應，薇琪爾感覺渾身勁兒沒處使，打量了一下馬車，輕哼一聲：“家裏的馬車實在是太寒碜了，車廂小的很，跑起來又颠，任何一個魔法師公會都不會給魔法師坐這樣的馬車。也就是沒得選，勉為其難忍耐一下了。”
許多年沒有馬車坐的希缇亞倒是覺得不錯。不過她想着她的任務，也不理薇琪爾。只要沒罵到她頭上随便說什麽。
Advertisement
“喂！你倒是說句話，要是讓別人聽見了，簡直要以為我是個傻子在這裏叽叽喳喳！”
希缇亞甚是驚奇地回頭，原來着急了自己都罵。
“薇琪爾，按照禮節，你應該叫我姐姐。不然，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自言自語。”
反正馬車上也沒什麽事做，她幹脆和她的妹妹敘敘舊。
前世在萊納斯家被判罪的情況下，她一人依舊能在神殿風生水起，肯定是有些名堂。
薇琪爾一愣，瞪大了眼：“你有病啊？”
就是這張嘴，真讓人難受啊。
“不叫就不叫吧，反正很快，我也不是……”就在希缇亞斷定她絕對不願意用親密的稱呼叫她的時候，薇琪爾一梗脖子：“姐姐……你那是什麽表情？你本來就是我姐姐，我叫叫你有什麽問題嗎？”
希缇亞一聳肩：“賽多可不願意這樣叫我。”
薇琪爾頓時一臉鄙視：“別把我和那個蠢貨混為一談。他這幾天為幾座礦山的繼承權高興成那副德行，出去說他和我一個姓氏我都覺得丢人！”
希缇亞是神眷者，薇琪爾也将成為真正的魔法師，于是繼承萊納斯家幾座礦山管理權的人，就只剩下了賽多·萊納斯。賽多從懂事開始就始終将兩個姐姐視作奪取財富的威脅，現在得償所願，他高興地像頭吃到了胡蘿蔔的驢子。
哦不，驢子至少還能幹活，賽多連驢子都不如。
希缇亞心裏想象着賽多枯黃的頭發上面長出兩只長耳朵的樣子，心情好了不少，就聽薇琪爾問：“你剛剛想說什麽，很快你不是什麽？”
希缇亞說：“哦，我說我很快就不是你姐姐了。”
“什麽？！”薇琪爾一愣，臉色肉眼可見地有點慌亂，“你……你什麽意思？父親他跟你說什麽了？他難道還在犯蠢嗎？我……”
希缇亞被她這幅樣子弄得有點困惑，搖搖頭：“不，他什麽也沒說。只不過，我要離開萊納斯家族。”
薇琪爾迷惑不解：“你瘋了嗎？”
希缇亞笑了：“瘋什麽？你覺得我有什麽留在這裏的必要嗎？”
薇琪爾跟着就要開口，然而飛快語塞。
這麽一想……還真沒有。
父親母親只寶貝賽多那個兒子，雖然全家對女神虔誠得要命，但他們從來沒想過自家真的會有魔法師，而且是希缇亞與薇琪爾。
從小到大，她們兩個幾乎都處在被忽視的地位。只是幸好薇琪爾全身帶刺，三個巴雷斯都說不過她。但純真溫和的希缇亞卻早早被放棄了。
薇琪爾心裏突然有點失落，聲音沒那麽尖了：“你這是要學洛倫叔叔咯？像他一樣離家出走？”
薇琪爾說的是巴雷斯的弟弟，洛倫·萊納斯，十年前突然離家出走，要去做冒險家。巴雷斯勃然大怒，但洛倫走得輕快，誰也沒有再見過他。
“不。不是離家出走。”希缇亞微笑，“是萊納斯這個姓氏惹到我了，我把它丢了而已。”
過去“萊納斯”帶給她的傷痛與枷鎖，她統統都要丢掉。她是希缇亞，不是“萊納斯家的大小姐”，不是“春雷會的實驗品”，她要尋找屬于自己的答案了。
對面，薇琪爾不知道被希缇亞哪句話震住了，或者從此時開始她意識到希缇亞和過去的她不太一樣了。但她作為目前萊納斯家的人并不感到冒犯，相反十分暢快，隐隐約約有種感覺，希缇亞這樣做才是對的。
但她才不會說出口，輕飄飄點頭，像是完全沒有被打動到的樣子：“嗯，說的不錯。反正你是神眷者，誰敢得罪你。”
希缇亞笑了：“那麽你的意思，你是要讨好我了？”
薇琪爾豎眉：“開玩笑？神眷者怎麽了？又不是侍者神官，我才不要讨好你呢！就算沒有大神官的關照，我也是個召喚魔法師，我肯定也能進入神殿！”
說着，一只金燦燦的小鳥從她頭發裏飛出來，落到她肩上。
覺醒那天，薇琪爾召喚出的就是這只中級魔獸“金黎鳥”，這種鳥會在黎明初照時鳴叫，并且因為聰明和敏捷，十分擅長追蹤。
希缇亞眯着眼觀察了一會兒：“你和它締結契約了？”
“那當然，雖然只是只小鳥，但它好歹是我第一次召喚出的召喚物。我給它取名叫艾米莉亞。”薇琪爾臉上透出得意，“對了，聽說你覺醒的時候也使用了召喚術？你的召喚物呢，我好像一直不知道你究竟召喚出了什麽。”
“我的……”希缇亞看向窗外，“跑掉了。”
“什麽！”薇琪爾一臉不可置信，“你也太沒用了吧，竟然連初次召喚物都控制不了？你到底召喚出了什麽？”
希缇亞心說大神官要走我難道還管得住他，嘴上并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實情：“普通的小物件而已。”大神官的紙片分身，歸根結底只是張紙片，她也不算說謊。
薇琪爾更得意了：“哼，神眷者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嘛，我可是第一次就能召喚出魔獸的天才，你的召喚物就算活過來了也不可能比艾米莉亞飛得更高！”
——大神官·活的·本體·墨伊斯，此刻登上了能夠飛上萬米高空的飛舟。
“大神官怎麽突然要出遠門？”飛舟外，兩個助手神官竊竊私語。
“天知道呢，也許是有什麽棘手的異端，大神官要去親自處理。不愧是盡職盡責的大神官！願女神庇佑他！”
……
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馬車順利到達了朗貝華別院莊園。令人驚奇的是，這一路希缇亞的馬車沒有出任何意外。
“一定是因為薇琪爾小姐也坐上了馬車，薇琪爾小姐是被幸運眷顧的！”
“別胡說了，希缇亞小姐可是‘神眷者’啊，過去的那些恐怕只是女神的考驗而已……”
下了馬車，希缇亞和薇琪爾走在一起，跟随其他人一起進入別院。周圍有不少朗貝華城各家貴族，薇琪爾大概是認識不少，左看右看。
“薇琪爾。”希缇亞突然叫她。
薇琪爾回頭，就聽希缇亞問：“我記得，當時的确是你撞向我，而且是故意的。能給我個理由嗎？”
原本輕松惬意的薇琪爾神色變了變，好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許久，她才慢吞吞說：“我……不是推脫。但你會相信我的話嗎？”
希缇亞覺得有些奇怪，但她點頭：“只要你說，我就信。”
因為這話，薇琪爾的眼中似乎閃過了格外明亮的神采，她又稍稍靠近了希缇亞一些，小聲說：“那個時候我突然無法控制住自己，不知道是什麽掌控了我，讓我撞到你的。”
她絞着手裏的手帕：“我，我真的很，很抱歉。但我感覺當時說出這個，對你什麽好處也沒有。”
希缇亞心裏突然輕松了。
她沒多說什麽，只是笑了笑，拿胳膊輕輕撞了撞薇琪爾。
“好了，扯平了。”
……
“采礦人晚宴”聚集了朗貝華城所有上流人物，因此也絕對稱得上是一場盛會。從布置之精心與招待之周到便能可見一斑，朗貝華家族相當重視這場晚宴。
何況，這次宴會是以給奧諾蘭納的新生們踐行為名義，更在原先只是為了經商的宴會增添了不少崇高。
希缇亞跟随萊納斯夫婦走進大廳，迎面便看見一對衣着華貴、笑容可掬的黑發少女等候迎客，見萊納斯家族到來，兩個少女立刻迎了上來。
兩位少女依次問候。其中的姐姐與希缇亞年齡相仿，禮節周到：“願女神的福澤庇佑您，萊納斯先生，夫人。還有兩位萊納斯小姐，小萊納斯先生。我是朗貝華家的長女，艾麗莎·朗貝華。”
但小的那個顯然沒有姐姐這麽妥帖，幾乎是毫不掩飾地打量着希缇亞與薇琪爾，那眼神讓人十分不自在。
衆人各自回禮。就見艾麗莎笑盈盈道：“在此恭喜薇琪爾小姐即将入學奧諾蘭納，我聽到這個消息後十分高興，能有薇琪爾小姐作伴，我心裏就不那麽忐忑了。”
在她對面，因為希缇亞的話而一直保持沉默的薇琪爾看了艾麗莎一眼，倨傲地點點頭。
原來這位朗貝華小姐也是即将去往奧諾蘭納的一員。朗貝華家族讓她在這裏迎客，恐怕也不失有炫耀的意思。
因為那天墨伊斯出現得比較低調，而且神殿大概也收到指令緘口不言，至少現在城中沒有流傳希缇亞的太多傳聞。
希缇亞猜測這是墨伊斯的意思，雖然不明白，但她思考過後覺得可以盲從。畢竟，她現在也不想走到哪裏都有人指着她說“看吶是神眷者！”
太恐怖了，那種感覺就和被人指着說“看吶可惡的異端”沒什麽兩樣。
根據奧諾蘭納的慣例，進入學院的方式有很多，其中最快捷的一種就是拿到神官及以上侍者的推薦信。只要有這一封推薦信，資質測試完全可以入學再做。畢竟，神殿是大陸最高的權威，比多少測試和多少錢財都有用得多。
當然了，為了得到推薦信，通常也是要付出很多錢財的。
希缇亞的推薦人是墨伊斯，雖然信還沒到手，但希缇亞倒是能夠想象，并且十分懷疑，這封信以後會不會繼續留在她手裏，或者出現在某個知名拍賣會上作為藏品拍出天價。
畢竟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人能擁有署名為“墨伊斯·安納忒律希”的推薦信。
只不過，距離新生們出發還有七天，現在推薦信還沒有送到希缇亞手上，希缇亞也就不着急告訴別人她也會去奧諾蘭納。
反正她來這場晚宴又不是來踐行或是慶祝的。
沒有注意聽周圍人的寒暄，希缇亞将目光投向宴會廳內，環視一圈，很快便鎖定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年輕面孔——格勞倫·米爾亞。
那個異端人販子負心未婚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