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刺
第2章 刺
黎煙往外走的時候,京大的人已經圍了上去。
沈縱京跟周昊被圍在那個圈中間,不知道誰說了句:“昊哥反應這麽快,認識人姑娘啊。”
意料之中,球隊裏那幫公子哥沒一個知道她跟周昊什麽關系的。
這個沒一個人裏,要除去沈縱京。
不過沈縱京顯然沒有插手的意思,這點從他剛才去便利店不動聲色給周昊解了個圍也能看出來。
他這個人,聰明,腦子轉得快,又沒那麽好摸。
但周昊跟他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跟他是鐵兄弟,對他十足信任。
信任到,沈縱京在他眼皮底下把他妹泡了,他迄今毫無察覺。
從這方面看,沈縱京的道德感挺岌岌可危的。
黎煙沒回頭地往前走,聽到機匣扣動,擦地一聲。
應該是沈縱京在打煙,她剛才跟李誠說話的時候,他在慢悠悠地轉着新買的火機玩。
接着是周昊的回答。
“不認識。”
旁邊瞬間一陣起哄:“見義勇為啊。”
“不上去要個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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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腳步滞澀了片刻,有什麽情緒在一剎充斥着胸腔,又無聲無息地褪去。
發尾被燥熱的風卷着,打在手腕上那道經年的疤痕,她低頭看了兩三秒,伸手去撥那縷頭發。
手臂有一瞬的脫力,她拐過一道彎,停住腳步,靠着後頭的牆壁,全身的力氣一瞬被抽走,壓了半晌的惡心感終于湧了上來,她彎着腰,右手掌心壓着領口的一粒珍珠紐扣,無聲地幹嘔,左手從裙兜摸煙盒,摸到煙盒前先碰到包糖。
蜜桃味的。
她剛才沒買過糖。
糖塊膩着舌根,粘粘膩膩的甜化開,她擡手捋頭發,剛洗過的長發被刻意捋亂,頸側一行細細的紋身也露出來,梵語的阿鼻。
漂亮,堕落。
那顆糖快化完的時候,她摁亮手機,翻到跟沈縱京的聊天界面。
他那三個字後邊就沒再跟別的消息了,她看了會兒,沒回複,切到藍牙界面,連了他的耳機,放了首歌。
Niki的《Say My Name》。
黏膩暴烈,如同這個悶而躁的長夜。
沈縱京應該是聽到了,那首熾烈纏綿的煙嗓情歌,由她的手機傳到他的耳中,他還在跟旁邊的那個男生聊剛才的那場賽,只有視線往這邊側了點,那股痞而懶的勁兒,灼得她頭皮發麻。
跟他說話的那個男生沒覺察,剛才偷看他的女生覺出點兒不對,也順着他的視線看:“怎麽了?”
他在那個女生看過去的時候就收回了視線,繼續漫不經心地玩那個火機,輕車熟路的淡定。
倒是她自己下意識側了下身,裙擺被牆壁一塊缺口挂了下,蹭髒一塊,這會兒才覺出是頭腦發熱了。
又聽到他答剛才那個女生的話:“過去只刺猬。”
“真的?京藝還有刺猬?”女生嬌而驚喜的嗓音。
旁邊的幾個女生也探頭,有人插:“什麽樣的刺猬?”
他就是有這種挑起話題的本事。
“一身的刺,紮人。”
她擡手揉了下裙擺的污痕,沒揉開,反倒有擴大的跡象。
幹淨的東西就是這樣。
外面的話題已經無聲地換了,李誠的幾個同學過來了,在商量能不能賠點錢私了,沈縱京提着李誠的領口,說行,我給你錢,你舉着我是畜生拍張照,那些照片傳到哪這張就傳到哪,你TM樂不樂意。
看得出來有點火氣在,也看得出來他的心神不完全在那個圈。
這件事說到底是她的事,要是非有一個人能替她處理,也是周昊,別的人不知道,但沈縱京是知道的,所以他沒在那個圈待太久,出來打了第二根煙。
他旁邊一個男生眼尖:“操,我縱爺什麽時候開始抽蜜桃雙爆了?”
“這不是小姑娘家抽的嗎?”
“不會是有妞了吧?”
那首歌正好放到尾聲,他側頭按了下耳機,朝向正好是她在的方向,但是沒擡頭。
十幾秒後,她的手機進了條新消息。
【J:北校門,我叫車】
掌心一瞬黏膩,背德感這個時候達到了巅峰。
她回:我認路,自己過去。
消息發出去,忘了調靜音,叮地一聲。
幾乎是同一時間,沈縱京低了下頭,他旁邊一個男生往那邊湊:“什麽好東西?”
他懶懶散散把手機扔回兜裏,指間那根從她那兒順的蜜桃雙爆燒到半截,他等那根煙燒完了,才說:“有點事,先走了。”
晚上的公交不擠,黎煙找了個後排的座位,開了半扇窗。
過了兩三站,周昊的電話撥過來了,他那頭靜得很,應該是找了個清淨的地兒打過來的。
“人交警察了,你沒事吧?”
“你用什麽身份問的這話?”
周昊沒答話。
她低着頭,看着裙擺上那塊污痕。
她就是那塊污痕,于周昊,于她母親,于所有人,小時候她不明白這個道理,直到那個滿地血痕的晚上。
所有的肮髒和分明的界限被悉數揭開。
對峙沒持續多久,周昊換了話題:“你剛才說有事找我,是什麽事?”
“開學那會找你借的學費跟生活費我存卡上了,放球館阿姨那兒了,有時間去拿一趟。”
“你去做兼職了?”
“嗯。”
周昊沉沉地呼吸着,像是想說什麽,最後只問:“回宿舍了嗎?”
公交到了頤園東路站,她提着包站起來:“回了。”
這附近是片三環內的平層公寓,離京大跟京藝不近不遠,月租六位數起。三環內的樓盤也就這些,他圈裏那些在京大上學的公子哥也有不少住在這兒的,比如,周昊。
她刷卡進去的時候,沈縱京在樓下遛狗,邊牧,不是他的,是周昊的。
他洗過澡了,一身清爽,身上的襯衫也換過,領口被風打着,聽到聲響,撩起眼皮往她這兒看,插在兜裏的手拿出來,扯了下狗繩:“回去了。”
十點四十二分,兩人在門板接吻。
體溫升高,發燙,她裙擺那道污痕被壓出三道細細褶皺,他襯衫的第一顆紐扣開了。
她低頭,咬開了第二粒紐扣。
與此同時右手觸到他脖頸後面的棘突,在他一記用力後驟然收緊,留下三道細細的抓痕。
他的興致這會兒足得很,懶散地笑,嘲她過度反應的顫栗:“知道say my name什麽時候做嗎?”
一口純正京腔,酥麻燙意順着耳根一路攀升,裙擺被撥動,細小的褶皺一寸寸擴大,一直到腰際。
她的腰上也有個紋身。
希臘神話中光明神的裏拉琴。
這張琴是她以前在身上紋的,墨色的紋身,反差極其鮮明,漂亮,頹靡。
她呼吸着,全部心神被掠奪,掌心膩着細細的汗,叫了聲他的名字。
“沈縱京。”
她經常這樣直白地叫他的名字。
呼吸起伏的三個字,跟球場上那些叫他名字的軟而甜的聲音都不同,最後一個音被攪得支離破碎。
脖頸也發燙,被細汗打濕的發尾黏連着頸側的那個紋身。
Avici——阿鼻。
沈縱京在她的耳邊,說了句情話。
她沒聽清,擡頭看着他,眼睫被細汗打濕,眼底的厭世在此時變成氤氲紅意,他打了根煙,爆珠咔噠一聲捏碎,空氣漸漸甜膩。
她的煙。
他抽完半根的時候,她的呼吸漸漸平複了,裙擺皺得不成樣子,那道污痕倒是一點也不紮眼了。
聞到了空氣中甜膩的蜜桃香。
她問:“你什麽時候喜歡上抽這個了?”
“剛才。”
懶散又壞透了的腔調,抽完一根煙,他随手抽了件T出來,側頭看着她:“我去便利店,有什麽要帶的嗎?”
沈縱京平時穿襯衫多,從她這兒鬼混完才穿T,那些T挺多都是她做兼職的時候店家贈的,男款女款都有,價位都不到三位數,但是在他身上偏偏能穿出帥得要死的混蛋樣。
她搖頭,沈縱京提了鑰匙出門。
淩晨一點二十七分,空氣持續燥熱。
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燈還亮着,夜班的店員趴在櫃臺昏昏欲睡。
沈縱京插着兜進去,邊走邊從兜裏摸出粒薄荷糖,臉頰緩慢嚼動,後邊跟着周昊的邊牧,那只狗今天被丢給他照顧了,在被鎖在陽臺無聊地待了三小時後格外有精神。
他回着手機裏爆炸的消息,脖頸略低,凸起一截棘突,一身帶勁的少年感,以至于昏昏欲睡的店員往這邊看了好幾眼,徹底清醒了。
沈縱京拿了罐冰啤,在店員報出結賬數字的時候,視線掃到她身後打甜筒的機器,又加了一句:“有甜筒嗎?”
“有的,要什麽味的?”
他的指尖在褲縫線慢慢地敲,那條邊牧圍着他轉圈,邊轉邊哈氣,生生把自己搞成了哈士奇。
“桃子。”
第二天早晨,黎煙被低溫的空調吹得感了冒。
沈縱京也感了冒,早上走的時候,他很有點良心地給她叫了早餐和感冒藥的外送。
她把那件揉皺的蹭着污痕的裙子扔了,推門的時候看見沈縱京留的一條消息。
【J:挺甜】
破碎的記憶在這時才開始回籠,這是他昨天在她耳邊說的那句情話,混膩着浴室的水汽,她的喘息。
兩人這段關系是怎麽開始的呢?
在那個夏日夜晚,她反複想過這個問題。
她貪圖那一瞬的暴烈跟活氣。
沈縱京呢?
刺激感?跟周昊不對付?
她問過沈縱京一次。
沈縱京只排除了她的一個選項。
“泡了你才是跟周昊不對付。”
這些對于這段關系都無所謂了,他是天之驕子,她是人群中安靜不打眼的存在,他不是好人,她身在阿鼻,堕落這個東西對于兩人都無關緊要。
他不會被從神壇拉下來,她也沒想從阿鼻走出去。
于是就這麽心照不宣的繼續下去。
刺激,暴烈,岌岌可危,飲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