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刺
第12章 刺
沈縱京在這事上從來不掩蓋他的欲望, 坦蕩得很,直白得很,混蛋得很。
以至于她偶爾會生出這段關系有點像正經男女朋友的錯覺。
但也只是錯覺。
如果是正經女朋友, 沈縱京大概不會毫無負擔地混蛋成這樣, 如果是正經男朋友, 她也不會毫無負擔地在他面前露出壞的一面。
她低着頭, 再吸一口白桃牛奶, 舌根涼膩。
沈縱京發完消息,在繼續跟他隊友複盤剛才那場比賽, 即便是在包括周昊在內的一群兄弟面前給她發完這條暧昧橫生的消息,也沒見他有半分心虛或耳紅,整個人依舊是那副輕狂中透着輕微懶意的模樣。
手機被他壓在掌心轉着玩,偶爾低頭看一眼。
還因此被他旁邊一個男生調侃:“不會在等蜜桃雙爆妹妹的消息吧。”
旁邊頓時一片噓聲起哄,現在蜜桃雙爆已經在兩校出了名,都想知道到底是誰, 可就是半分蛛絲馬跡都扒不出來。
沈縱京撩起眼皮, 朝那個男生的方向看一眼。
黎煙的呼吸輕提了一下。
不過那個話題挺快就被岔開, 沈縱京那個圈的都知道他對女生是什麽壞德行,尊重女生是一回事, 但是但凡碰到感情, 混蛋得很。
挺快那邊的話題又回到了下半場的戰術, 吳方抽出個煙盒,挨個問一圈人要不要。
沈縱京翹着二郎腿, 側頭跟餘明盤剛才的一個投球。
黎煙往左耳挂了只耳機, 低頭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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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感冒剛好, 少抽點煙】
打完往沈縱京那邊看了一眼,沒想到他已經看完消息了, 視線也正懶洋洋往這邊落。
隔着說得興起的餘明,跟她直勾勾相碰。
在暑熱已消的天,弄得她胸腔一燥,心虛收視線。
而他繼續跟餘明聊球,在下半場開始的時候,起身往她這邊走。
經過她面前的時候,身上那股清爽氣息格外清晰,走他旁邊的餘明還在跟他聊那個後仰投,他偶爾懶散接個單音節字。
黎煙伸手去壓被吹得碰他膝的裙擺,他的手慢悠悠從兜裏抽出來。
一個煙盒輕砸在她掌心。
她的掌心微麻,下意識按住煙盒,而沈縱京順手撈過她旁邊的汽水罐,勾着拉環,一拉一提,呲地一聲。
他不擺弄點什麽會死。
走兩步後低頭打字。
【J:藏好了】
一語雙關。
混蛋得很。
偏偏看臺上的女生們就吃他的混蛋勁,都臉紅心跳地往他那兒看。
而他側頭,在周圍一圈灼灼的視線裏,意趣橫生地看了她一眼。
下半場開始,黎煙才發現剛才心神都被沈縱京牽過去,沒留意到陳苒什麽時候不在了。
白桃牛奶喝完了,剛才被沈縱京拆開的汽水放在一邊,她的指骨磨兩下,出神地想着跟沈縱京的這段關系。
确實有那麽一剎的暴烈活氣,在直白的沖撞裏,在他後頸的抓痕裏,在結束後那支涼膩的蜜桃甜筒裏。
但是這件事本身是腐壞的。
用飲鸩止渴這個詞形容,再合适不過。
她想得出神,前排去抽煙的兩個男生不知道什麽回來了,邊走邊聊八卦。
“真送水去了,所以論壇上曝的那些都是她纏着林子航的咯?”
“這種倒貼的妞好追得很,都是一個樣,勾勾手就上趕着湊過來了。”
“真那麽好追,那你追一個試試咯。”
思緒被強行打斷,黎煙的鞋尖輕踢了下剛被沈縱京拆開的汽水罐。
兩三秒後,剛才八卦的男生猛然站起來,運動褲上沾了一片黏膩的汽水印,還在濕噠噠往下滴。
空掉的汽水罐從他膝上滾落,砸在看臺,一記輕響。
他氣勢洶洶扭頭,黎煙跟他對視三秒。
“對不起,腳滑了。”
看上去又冷又乖。
男生罵了句髒話,陡然進一步,她歪了歪頭:“這罐汽水,是沈縱...”
說到一半,一個球淩厲地砸過來,正砸在男生伸出的左臂上,她的裙擺被帶起的風掀動,也蹭了一小塊汽水漬。
場上,原本帶球穿人的沈縱京抄着兜,往這邊掀了一眼。
顯然剛才那個球是他的手筆。
全場都吓了一跳,此時寂靜一片。
只有沈縱京還是一貫的悠哉懶散,朝停在那個男生腳邊的球點一記:“手滑了,勞駕送一下。”
面上客客氣氣,說的話沒半分客氣。
沈縱京插了手就沒她什麽事了,她重新插了耳機,低頭看着裙擺上那道汽水印。
陳苒回來的時候場上的賽已經快結束了,沈縱京提前退了,人不知道去哪兒了,但是場上的比分已經被他在退前穩住了。
陳苒問:“哪隊贏了?”
黎煙答得略心不在焉:“沈縱京那隊吧。”
“這麽确定?”
“他想贏的,就沒輸過。”
除非沒那麽想贏。
她的心神終于收回來,撐着腮往球場看。
沈縱京帶的是黑隊,果然,計時牌到零的時候,黑隊領先八分。
場上一片歡呼,黎煙低頭去提喝空的白桃牛奶,動作輕微遲緩,明顯有些心不在焉,陳苒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在想一件事。”
“想明白了嗎?”
她把牛奶盒放進側兜:“還沒有。”
接下來半天的時間裏都沒碰到沈縱京。
兩人的對話也停在上午球場的一來一回,她給出了一個模糊的回答,沈縱京也沒繼續下去。
中午的時候,她從一個京大男生的朋友圈看到沈縱京的照片。
沈縱京上午提前退場,是代表京大參加一個校際活動去了,那個校際活動每校只有兩個名額。
挺厲害的。
黎煙的指骨疊在下颌,看了會兒那張合照,拆了盒新的白桃牛奶。
剩下的半天也分外不順,她在下午的雕塑石膏臨摹課上因開小差被點了名,打破了開學以來的好學生做派,又在放學的時候後知後覺地想起忘了帶傘。
昨天的天氣預報就報過傍晚有場暴雨,現在雨已經下起來了,不過還遠沒達到暴雨兩字,下了課的學生都趁着雨勢還沒起來匆匆往食堂跟宿舍趕,教學樓裏很快就空了。
天邊陰沉沉,走廊的燈還沒亮,水汽從外邊打進來,一片晦暗濕潮。
黎煙的手肘撐着被雨打濕的欄杆,拆着包餅幹吃。
中午便利店的白桃夾心餅幹賣完了,這包是原味的,也不是她常買的那個牌子。
她邊吃邊看着手腕上垂墜的幾條細鏈,吃得分外無趣,吃到一半的時候,手肘被人一扯。
黎煙回頭,看見半天沒見的沈縱京。
他身上穿了件偏正式的襯衫,上頭別着京大校牌,不過襯衫紐扣開兩粒,袖口也折起,看着沒那麽正式,倒是有點少年氣。
她被他拉進旁邊小教室,那時候她馬尾的發尖還是濕的,細白的手臂也濕漉漉的,手肘的位置有道硌出來的細細紅痕,手裏提着半包沒吃完的餅幹,眼底的神色實在有點了無生趣。
沈縱京看兩眼,笑,嘲她的狼狽樣,視線從她手裏沒吃完的半包餅幹,和裙擺那道汽水印上掃了一圈,低頭在手機上叫閃送。
叫完再往她這兒看一眼:“半天沒見,怎麽弄成這副模樣?”
她撐頭看着他:“想你。”
補充:“想你的優點。”
這話惹得沈縱京側頭:“想出什麽了?”
“人挺帥,活不錯。”
其實沈縱京優點挺多的,從小耀眼到大的,但是在這段關系裏,有效的好像只有這兩個。
所以說兩人這段關系也是腐壞的,畢竟開頭就是一條歪路,似乎沒有不腐壞的方法。
沈縱京邊聽邊笑,這種在其他人那兒有點奇怪的對話在他這兒就是有意趣。
閃送的效率高得可以,除了餅幹關東煮和熱牛奶,沈縱京還買了條裙子給她換。
黎煙拆着袋子,塑料在指尖窸窣作響,在教室浮動的水汽裏,多了幾分暧昧。
沈縱京打了根煙,懶洋洋地看着她拆,手指輕敲着,在研究她今天的有趣反應。
黎煙想了想:“你今天公開給我出頭這事太冒險了。”
“怎麽冒險?”他接。
“萬一讓別人知道咱倆的關系…”
還好當時球場的人都處于一種震驚的氛圍,沒人來得及想這件事。
後來沈縱京把事情弄明白了,提着那個男生的領口,問他是不是覺得能在這種話題裏找到優越感,是不是覺得男生在這種事上有天然性別優勢。
所以全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上邊了,倒是沒人細想沈縱京最初為什麽扔那個球。
那個男生大概也沒想明白。
但到底還是挺險。
“咱倆的關系就這麽見不得光?”
沈縱京邊說邊撥弄着一把火機,機匣被弄得咔噠作響。
心口被這聲響撓得細細地燥,黎煙往那邊看了一眼:“你跟周昊他們那個群,敢拉我進去嗎?”
沈縱京沒立刻接這句話,一身的公子哥勁兒在此時分外明顯,還帶着幾分細細的郁氣。
“不是因為這個。”他過了足足一分鐘才回,周身有點兒燥。
但沒解釋是因為什麽,只沉沉地呼吸着。
黎煙在分着心神換那條裙子,背身對着沈縱京:“要不我們斷了吧。”
她今天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這段關系繼續下去也是腐壞,只是腐壞得慢一點兒,但是這樣的延緩究竟有沒有意義,還是像那晚一樣,只是繼續陷入下一個深淵,她也說不清楚。
裙子的拉鏈有點難拉,她拉到一半,扭頭:“能不能幫個忙,沈縱京。”
話沒說完,背在身後的手肘被他握住,整個人被他扯懷裏。
他的身上也帶着窗外的濕潮,有點燥,侵略性十足,如疾風驟雨,她整個人被他的氣息掠住,指骨被磨着,用的力不小。
沈縱京低着脖頸,唇貼她後頸,她的耳根一剎紅,半幹半濕的長發被捋到頸側,濕濕黏黏。
以他的聰明程度,顯然已經弄明白了她這一天想的是什麽,身上有郁氣,也起了幾分公子哥的脾氣,她感受得到他胸腔的起伏,他沒怎麽收力。
疼,癢,燥。
她輕微喘着氣,在濕潮暧昧的水汽中叫他的名。
“沈縱京。”
挺有感覺的。
又有一天思考後的本能抗拒。
她被裹挾在這兩種矛盾的情緒裏,額貼着沾滿雨霧的玻璃,被冰得輕微顫栗。
而他親到後頸骨的時候,咬了下去,齒磨着她的皮肉,她被弄得吸了口氣,反手抓住他的手臂。
他吮破那處皮的時候,她在他的手臂抓出三道深深的印。
窗外雨霧橫斜,最後一縷天光半明半滅,沒開燈的教室晦暗不清,纏綿暧昧的情調極濃。
兩人的呼吸在黃昏的教室起伏着,沈縱京這時才慢悠悠幫她把拉鏈拉上去,拉鏈咬合的悶響混着輕微的喘息聲,在驟雨黃昏裏分外清晰。
“你屬狗的?”她氣息不穩,整個人都軟。
沈縱京:“別把爺當什麽正人君子。”
她的後頸燒燙着,拆他買的那盒白桃牛奶,戳了好幾次都沒能把吸管插進去,後來沈縱京接過來,給她插上了。
吸管穿破薄膜,呲地一聲輕響。
而沈縱京在這一聲中緩過神,開始給她分析:“跟我在一起,覺得爽嗎?”
她氣息不穩地吸了口白桃牛奶,挺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
無論從生理還是心理,好像都挺爽的。無論是叛道離經的刺激感,還是跟他做的感覺,都挺不錯。
“挺爽的,但是好像有哪兒不對。”
“你當時為什麽跟我在一起?”
“因為你挺壞。”
“現在呢?”
“也沒差。”
“那咱們繼續彼此禍害。”沈縱京總結。
總覺得有點混蛋,但又好像是這個道理。
有點被他說服了。
好像再一次突破了某道道德底線,她低頭想了會兒這件事,沈縱京提着她的長發,有一搭沒一搭地繞着濕透的發尖。
弄得她有點癢。
手機裏進了條消息,周昊發過來的,問她晚上要不要回一趟家。
回家。
每次回家都沒有什麽順心的事,但偏偏家這一個字,又有一種無形的吸引力。
她輕輕吸口氣,盯着屏幕看了會兒,半分鐘後作出決定,回了個好字。
沈縱京在旁邊看了全程,就這麽被她放了鴿子,一身燥氣未消。
臨走的時候,把她紮頭發那根皮筋順走了。
又從她兜裏把煙盒一并提走。
她往外走的時候,沒摸到煙盒,想翻塊糖,後知後覺地發現糖沒了,她最近都沒怎麽買過糖,有沈縱京在,好像不太需要她自己買糖。
心口細細地燥,後頸骨破皮的那處還燒燙着。
她輕罵了句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