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刺

第21章 刺

最後一截煙黎煙沒有抽, 在火星快要灼到手指時松手。

煙尾的火光在黑暗裏無聲無息地熄滅。

沈縱京和周昊他們已經出來了,傅昌問等會兒要不要去夜店,除了餘明沒人響應。

周昊不去這事不稀奇, 吳方在撺掇沈縱京, 畢竟有沈縱京在, 完全不用發愁買單的事。

沈縱京在懶洋洋打一根煙, 這次是薄荷冰爆, 他以前那些蜜桃雙爆要麽是給她備的,要麽是從她這兒順的, 她最近開始戒煙,沈縱京那兒的自然也少了,最後一盒在昨晚讓她順走了。

吳方還在锲而不舍地撺掇,她低着頭,指腹輕輕磨過【西校門等你】五字,打字——

【好】

回完捋着頭發, 散去裹挾其中的輕微煙氣。

吳方的長篇大論終于結束, 沈縱京惜字如金回:“手傷, 回家睡覺。”

道貌岸然得很,要不是知道睡覺兩字裏另指的深意, 她估計也會被沈縱京的道貌岸然樣騙了, 把他跟周昊一起歸到一身正氣三好少年的行列裏。

想到周昊, 心輕輕提了一下。

她仔仔細細地想過周昊的種種反應,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他在進活動教室前還問過她進不進去。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害怕讓周昊看到她不良的一面。

本能覺得他會厭惡只是原因之一。

而還有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一個原因, 大概就是她到現在還能維持表面光鮮, 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有這麽一個信念支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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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行屍走肉,起碼尚在人間。

黎煙想像不出如果沒有這麽一個信念, 她現在會成為什麽樣。

她調出跟周昊的聊天框,打字——

【你打完球了嗎?】

沒立刻發,從兜裏摸,糖沒了,煙抽出又按回去,燥得輕磨了下指骨,才按下發送鍵。

發完把手機扔回去,掌心蓋在眼睑,覺出涼意,慢慢蹲進黑暗裏頭。

半分鐘後,手機叮地一聲。

周昊回了。

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赅——

【打完了。】

她咬着指節骨,咬出一個不輕不重的印。

【手傷...】

猶豫了一會兒,邊往西門走邊斟酌措辭,走到西門的時候看到了沈縱京那輛道奇。

主駕的車門開着,他翹着二郎腿,指間燒着一截煙,受傷的手腕帶了護具,聽到聲響,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下車開副駕門。

她的心神還在那條消息上,邊走邊打字。

【聽說你的手受傷了,嚴重嗎?】

點擊發送前,手機被沈縱京抽走,她轉頭,沈縱京兩指夾着手機,懶洋洋掃一眼:“沒電了。”

他說完手機還真自動關機了。

她這才想起剛才的兩次低電量提示,垂下眼睫,一晚的勇氣耗盡,沒有充電繼續發的打算了。

熱車的時候,沈縱京側頭看她一眼:“吃糖嗎?”

不是她兜裏原來的那包了,估計是他車上的或者剛買的,她接了,沒剝,壓在掌心轉着玩。

“有個作業,我得回宿舍拿趟工具。”

她專業課作業要用的工具都扔在宿舍了,這麽說就是周末兩天都打算跟沈縱京鬼混在一起的意思了。

這才是他們的關系應該有的樣子。

純粹。

腐壞。

疏離。

沈縱京側了第二次頭,黎煙輕嗆了一聲,他把那根煙拿下來。

她說:“沒事,你抽吧。”

但他還是在窗外掐了,降了她那邊的車窗,順手切了歌單。

沈縱京的歌單挺雜,搖滾和古典樂他都聽,也有不少歐美那邊的煙嗓情歌,有的是她添的,有的是她心血來潮放的,他都留着。

以他懶死的德行,十有八九是懶得删。

他的車太打眼,校內的不少女生都從這輛車蹲他的行蹤,所以她照例只讓他送到小操場,她下車的時候,沈縱京嚼着一顆糖,臉頰輕微抽動,前額的發跟襯衫衣領一同被夜風吹動。

收拾完畫具下來的時候碰到李曼琪和杜思蘭,兩個人正在抽着煙說話,挺痞的,擦肩的時候,李曼琪突然說:“你今天去體育館看誰?”

黎煙轉頭,眼睫輕輕動了一下:“什麽看誰?”

“你沒事會去京大體育館?”

“你不是也在。”

語調又冷又軟,卻把李曼琪的話牢牢堵住了。

李曼琪爆了句粗口,視線轉到她提着的包上:“ 這是又夜不歸宿咯?跟誰?”

黎煙擡起眼睫,看了李曼琪一眼。

這一眼裏有那麽點惡劣意味,但她很快就把那些惡劣收起來,沒接李曼琪的話,提着包往外走。

接下來的兩天周末,她都和沈縱京鬼混在一起。

這個周末發生了很多事。

勞倫斯奪冠。

她最喜歡的一個雕塑家宣布來B市辦展。

京大的校論壇上開始小範圍傳一些帖子。

發帖人是匿名的,但是猜也猜得到是李曼琪,裏邊基本都是初高中流傳的關于她的諸如小掃把星一類的傳聞,帖子下邊反駁的呼聲高于寥寥幾條跟風認同。

但是心理學中有一種戈培爾效應,傳播無數次的謊言會變成真理,所以,再微小的一句話,都可能掀動風浪。

黎煙通通沒管。

這兩天裏,沈縱京賠她的那幾條裙子報廢了兩條,他的襯衫領口被抓出無數道細褶。

陰雨連綿的天氣裏,洋娃娃身上華麗的裙子一層層剝落,露出漂亮之下的腐壞。

在一次次直白的沖撞中七零八落。

再在後頸骨濕熱的吻中黏補起來。

最後一次是在周日傍晚,連續陰沉了三天的鬼天氣終于放晴。

冷氣開到二十二度,電視上播着最後一場決賽。

傍晚的斜陽和悶潮的水腥氣粘粘膩膩地攪在一起,他讓她爽了兩天,她也讓他爽了一次。

結束的時候兩人額抵着額,她的手臂沒什麽力氣地挂在沈縱京的後頸,他抓着她的腰,低頭跟她接吻,甜膩的蜜桃味在舌尖交換。

光打在她的脖頸和他的肩身,她揉皺破碎的裙擺也沾了一層粼粼的光,有一種破敗的靡麗。

六點三十五分的時候,她從浴室出來,男生洗澡快,沈縱京已經洗完澡了,套了件清清爽爽的黑T,轉着電視機的遙控,往她那兒看一眼,視線指了桌上的一包糖:“吃不吃?”

她搖頭,後來覺出有點餓,還是拆了一顆。

在嘴裏含了一會兒,被甜膩的蜜桃味弄得有點反胃,咔嚓一聲咬碎。

聲兒太幹脆,弄得沈縱京側頭看她一眼。

這次他倒沒笑,把她撈去吃了個晚飯。

周一的時候,沈縱京陪她一起去上的那節公選課。

她還困着,沈縱京握着她的肩,帶她從一個人跡罕至的通道往教室走,到有隐約人聲的樓梯口才放了手。

她還犯着困,經過教室外邊的垃圾桶時停住腳步,把兜裏那根煙扔了。

又摸到一塊糖,慢悠悠地剝,剝到一半碰到李曼琪跟她那幫小姐妹,都往她這兒看,李曼琪的目光尤為明顯。

她垂着眼睫,沒精力糾纏什麽,手插回兜裏往教室走。

李曼琪最近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打小鬧暫時還沒碰她那根線,她分不出精力在李曼琪身上。

進教室的時候碰到周昊他們,她不動聲色地看一眼,除了沈縱京都在,餘明旁邊還專門留了個座,估計是給沈縱京的。

她在靠後兩排坐下,看着周昊的背影。

周五晚上手機沒電後,兩人的聊天記錄就停在了那兒,現在她不敢問下去了。

指腹慢慢磨着桌面,陳苒的消息發進來,問她能不能幫忙占個座。

她看了看時間,一點五十九分。

還有一分鐘就上課了,陳苒在這時發消息,肯定不能準時趕上這節課了。

這是陳苒第一次遲到,這姑娘平時都認真得不行,節節課提前三十分鐘進教室,占好座在教室複習。

打字回—好。

點發送的時候,吳方他們在前邊閑聊。

傅昌問:“縱爺最近忙什麽呢,周末的好幾個局他都沒去,不會是陪妞吧。”

“聽說他抽回薄荷冰爆了。”

“真假?上次他買單的時候還掉出塊糖,這麽快就分了?”

黎煙犯着困,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頭一沉差點睡着的時候,被一只骨節勻長的手扶了一把。

她驚醒,回頭,沈縱京拎着外套,身上還穿着昨天那件T,周身放浪不羁的勁兒明顯。

教室裏的目光已經陸陸續續朝他那兒轉,他一扶之後就松了手,拎外套的那只手裏還有罐汽水,食指搭在拉環上,一拉一提,呲啦一聲。

那罐汽水無聲無息地換到她手裏,溫軟指尖觸到冰涼罐身,輕微顫栗一下。

沈縱京說:“東西掉了。”

這句話成功讓吳方他們都轉過頭,她的脊背陡然一僵,不過除了吳方色心未消地盯着她看,剩下幾個人的視線很快集中到她旁邊的過道。

她後知後覺去看,才發現包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正好擋在中間。

她彎腰扶包,蝴蝶骨的輪廓印在雪白衣料上,漂亮得很。

沈縱京懶洋洋看一眼,順手落在她頸側的一縷發提起來。

這一大庭廣衆下的勾結他做得無比自然,而她的呼吸滞了一下,才繼續把包提起來。

她撿完書包,他的手也插回兜裏,撂下一句:“多謝,好學生。”

耳根被好學生這三個字弄得一剎紅,昨天進到最深處的時候,他也說了這麽一句。

不過那句是——

“放松點,好學生。”

她低低念了句混蛋,沈縱京這時已經翹着二郎腿坐在了餘明給他留的座位上。

帥得很。

道貌岸然得很。

還在桌角給她撂下兩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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