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刺
第22章 刺
上課鈴響, 陳苒果然還沒來。
黎煙發了條座位的消息過去,收手機聽課。
她聽課一向專心得很,這點上是十足的好學生做派, 中途抽筆做筆記, 筆杆壓在細白指間, 擡頭的時候, 視線看到兩排之外的沈縱京。
他的腿擱在前邊一張空椅子上, 正靠着椅背補眠,周身一股懶散勁兒。這也挺正常的, 這兩天兩人确實沒少折騰,仿佛某種放縱,又仿佛宣告堕落後自暴自棄的抵死纏綿。
每次結束,她被折騰得渾身軟的時候,沈縱京還有精力叫一份她最喜歡那家茶樓的外送,或者到樓下便利店給她帶一份關東煮或甜筒。
記筆記的速度慢下來, 黎煙的指骨抵着側臉, 多看了一幾眼。
沈縱京是那種一眼帥的, 也是一眼壞的,他從來不是典型的好學生, 身上總是帶着點吊兒郎當的氣場, 卻偏偏能把每一件事都游刃有餘地辦成, 高中時校榜第一第二永遠是他跟周昊的,進了大學這個人情世故更濃重的地方, 他聰明的頭腦跟相比于同齡人的沉穩勁更顯露幾分。
在她這兒沈縱京的形象就是有點兒混蛋活不錯, 身上那股痞勁是她吃的那種類型, 然而此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想,在其他女生眼中沈縱京什麽樣呢。
挺厲害的男生, 距離感也十足,帶着他名字的話題常年出現在各大論壇、校報、包含少女心事的日記和動态裏,出現次數越多,越清晰地感知到不在一個圈子,耀眼裏帶着點兒高不可攀。
就像那晚漆黑的看臺角落,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那年他高三,穿着四中的制服襯衫,一八七的個,提着罐凝着霧氣的烏蘇,又帥又痞又渣的模樣,明顯是天之驕子那個圈的,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不是一路人。
這一印象直到兩人第一次鬼混那晚才被打破。
而總有一天,沈縱京在她眼中會重新變回這樣,甚至更甚,畢竟兩人間的這種關系,收場都太好看不了,起碼朋友不可能做,好點兒形同陌路壞點兒直接成仇。
她低下眼睫,把筆記本翻過一頁,紙面摩擦,悶而燥的一聲。
第一節下課的時候,陳苒依舊沒有來教室。
Advertisement
連續三天的陰雨後,B市的溫度再次驟降,她的雙手埋在衣袖裏,看着窗外放晴的天出神。
燥意和不安漸漸濃重,她撥了陳苒的號碼,聽筒中連續兩次傳出忙線提示。
陳苒從來沒有這麽久不回消息過。
黎煙從座位上站起來,椅腿和地面摩擦,輕微的一聲。
吳方在這一聲裏轉頭:“出去透個風嗎,學妹?”
“去廁所。”她回。
打斷了吳方後面醞釀好的一連串糾纏,吳方啧一聲,神色有點賤兮兮的,明顯對她的興趣更濃厚了點。
黎煙沒心思理會吳方,一邊繼續給陳苒撥第三個電話,一邊往教室外走。
補眠的沈縱京也終于被吵醒。
黎煙正好經過他身邊,手腕被他習慣地撈住,她的手腕冰涼,他的掌心滾燙,細小電流從手腕的位置生出,伴随着兩天的暴烈纏綿裏培養出的感覺,她顫栗一下,半條手臂都酥麻滾燙。
好在沈縱京只是習慣性行為,徹底醒神後就放了手,換了個姿勢靠回去,百無聊賴地盯着她生紅的耳根看。
出教室門的時候,給陳苒撥去的第三通電話也以忙音結束。
冷風往脖頸鑽,她的指骨輕蜷了一下,撥了沈縱京的電話。
鈴聲振到第二聲時電話接通,沈縱京喂了一聲,聲音清爽,尾音裏透着點剛醒的懶意。
“你知不知道林子航的電話?”她問。
“怎麽了?”
“我聯系不上陳苒了。”
“微信發你。”
他回了這四個字,挂電話。
沈縱京在正經事上效率一向高得很,半分鐘後發了串號碼過來,下邊附了條言簡意赅的消息——
【林子航請假去準備藝術展了】
她撥了沈縱京發的那串號碼,林子航挺快接了。
“我是黎煙,”她說,“陳苒中午說去找你了,但是到現在還沒來上課,我聯系不上她了。”
林子航也明顯愣了一下:“她早就走了,說去公教區的便利店買檸檬水。”
黎煙輕皺下眉,不安感愈發濃重,先去了林子航說的便利店,沒找到人,在附近轉了一大圈,最後在便利店旁的一處走廊看到陳苒。
陳苒的頭埋在手肘間,肩頭因啜泣輕微抽動,聽到腳步聲,掀起眼睫,沒想到她會找來,愣怔了一下。
黎煙蹲下來,替她擦掉沾在長睫上的一滴淚。
“因為林子航?”
陳苒搖頭。
“李曼琪又做什麽了?”
陳苒抿了下唇,遲疑片刻,又輕輕搖了下頭。
這片刻遲疑已經說明了答案,但無論她後面問什麽,陳苒都不肯說,她的身上沒有什麽傷,而且李曼琪下午來上公選課了,沒有中途去翹課。
黎煙想不出李曼琪到底做了什麽。
實在問不出什麽,她咬唇,準備先扶陳苒回宿舍。
陳苒看出了她走的方向,握了下她的手肘:“我想去上課。”
當然不是想去上課,是不想讓她耽誤課,陳苒的心思一向很細。
黎煙的腳步停了兩三秒,折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好。”
陳苒靠在她的肩上,手肘挽着她的:“煙煙,我有點相信你那天說的了。”
“什麽?”
陳苒沒回答,安靜地看着她頸側的紋身。
進教室的時候,課間休息還沒結束。
挨近門口的一個男生率先注意到兩人,目光在陳苒通紅的眼睛掃了一圈:“怎麽哭這麽慘?”
嗓門不小,立刻引來了周圍一圈人的圍觀,這一湊熱鬧的群體行為仿佛是生來人性,除了一兩個遞紙巾的女生,大多數人都抱着看熱鬧的态度。
只有沈縱京周圍那個圈絲毫不受影響,仍在悠哉地聊着昨晚的橄榄球賽。
餘明他們約着賭球去了,沈縱京少見地沒去,以前這種場合他基本都在。
吳方也沒去,好奇問:“所以哪隊贏了?”
“勞倫斯那隊。”沈縱京接。
接的時候漫不經心朝教室門口的那一圈看一眼。
餘明說:“你不是說周末在忙嗎?”
“嗯,”沈縱京說得毫無負罪感,道德感跟愧疚這個東西在他這兒壓根不存在,“忙完看了頒獎儀式。”
傅昌也湊過來,視線盯着他領口的一道褶:“我縱爺是真有點忙。”
他不接,慢悠悠起身:“我去抽根煙。”
說完按了下餘明的肩膀,朝教室門的方向走。
圍觀的人群自覺讓出一條道,他抄着兜,走到教室門時回了下身,視線懶散地指了指打頭起哄最熱鬧的那個男生:“有意思?”
那個男生跟他對視一眼,有點悻悻地退後。
圍觀的人群下意識随着男生退散。
扶着陳苒的黎煙也朝沈縱京的方向看。
他繼續往外走,跟她錯身時,伸手拿下勾纏在領口的一縷發,她的,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微小互動。
黎煙帶着陳苒坐在後排。
剛坐下,林子航來了,徑直朝她們這排走,看到陳苒哭紅的雙眼時,周身凝着股沉沉的氣場。
林子航在京藝的名頭太盛,加上最近跟陳苒的種種八卦,在場男女生的視線都集中在這角。
而他以護着的姿勢,把陳苒攬在懷裏,再往衆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點狠的一眼。
不管是出于昔日同學情誼還是動了真感情,論壇上關于陳苒倒貼他的謠言在這一刻無聲無息地破了。
黎煙看着林子航把沖鋒衣披在陳苒肩上,帶着人出了教室。
她收回視線,翻筆記本的時候,肩被人拍了一下。
吳方賊心不死地湊過來:“晚上有個局,學妹來不來玩?正經局,沈縱京跟周昊他們都去。”
黎煙知道這個局,但是沒有去的打算。
一是太困了。
二是不想和沈縱京跟周昊的交友圈太熟。
吳方看出她準備拒絕,搶在她開口前說:“我還叫了京大附中的同學,雖然上一級的多,但都是校友嘛,認識認識呗。趙子熾你認不認識,你們學校上一屆的名人,傅昌叫來的,他說聽過你名兒呢,還專門去你們班看過你,不過你可能不認識他。”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的指骨慢慢收攏,直到掌心刺痛,才輕聲說:“聽着耳熟,也許認識呢。”
吳方說:“那更好啊,來呗學妹,都是自己人,就當認識認識。”
她點頭:“行。”
第二節課開始,黎煙沒回去,靠在走廊出神。
沈縱京抽煙回來,兩人在走廊碰上。
空間狹窄,光線晦暗,暧昧無聲無息。
她轉頭,伸手壓了下他領口那道褶,沈縱京抄着兜,笑她的心虛。
而她從他兜裏摸了一根煙。
沈縱京看着她的動作:“沒煙了?”
“沒了。”
“早上不是還有?”
“扔了。”
“怕周昊知道?”
他進一步,她退一步,背抵着牆壁,發尾勾撓着他的領口。
同一個牌子的汽水,同一個味道的洗發水,同一個牌子的煙,無一不昭示着隐于暗處的腐壞暧昧。
她被心煩意亂和極度暧昧兩種情緒撕扯着,微燥地含着煙,從兜裏找打火機。
沈縱京的掌心壓着一個,機匣扣動,擦地一聲。
她收回手,火機的那簇火苗和他身上的清爽味道一起挨近。
滾燙得令人生燥。
火舌快要舔上煙尾時,機匣啪嗒一聲扣上。
她的眼睫眨了一下。
沈縱京把火機扔回兜裏,看她一眼,仿佛才想起:“對了,好學生不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