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刺
第37章 刺
之後的一周裏, 陳苒請假回家休息。
原本學校給的建議是休學一個學期,其實這個方案也是最好的方案,但陳苒的母親不能接受, 在她的眼中, 休學意味着能力不足。
陳苒從小到大都算優秀的學生, 被誇別人家的孩子誇大的。她父親早亡, 陳苒的母親文化程度不高, 為了供陳苒學藝術背井離鄉,一個人在B市打工。高昂的補習班, 集訓班...別人有的她都不會讓自己女兒落下,哪怕下班之後再打一份工,每天睡三四個小時。
所以她沒法接受女兒的失敗和無能,這次在輔導員勸說下同意陳苒請假一周已經是最大的退讓了。
一周之後,陳苒還要回學校準備期末的課程設計和考試。
除此之外,陳苒的母親也知道了陳苒和林子航的事, 覺得是林子航毀了她的女兒, 不允許陳苒和林子航見面, 所以才強行要求陳苒回家。
到了十二月中,聖誕節和新年即将到來, 教學樓旁的便利店已經挂上了聖誕樹的彩飾, 校園裏充滿熱鬧又浮躁的氛圍。
沈縱京最近挺忙的, 他一幫國外讀書的哥們都放假回來了,各種大小聚會不斷, 再加上一兩場帶着點利益交換和人脈連通意味的家庭聚餐, 一周五天裏他起碼三天不在學校。
兩人這一周裏也就見了一次面, 她的情緒和體溫大部分時間是冷的,跟沈縱京鬼混的時候才變得滾燙。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追求爽感比較多, 所以她不怎麽跟他聊學校裏的糟心事,倒是沈縱京在把她抱得更深時問了句:“你是不是瘦了”
她顫栗着回了句:“嗯?”
沈縱京故意掂兩下,在她被磨得輕哼的時候,才說了句:“抱着硌手。”
懶散的壞腔調。
第二天學生會的活動沈縱京照舊翹了。
到了期末,學生會也沒多少事情了,每周的例會基本就是一起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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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煙在趕一門課的設計,趕完過去的時候,例會已經快結束了。
周昊他們都走了,活動教室的氣氛格外松弛,一片說說笑笑。
黎煙在最後一排坐下,胳膊肘被旁邊的女生碰了一下。
她疑惑轉頭,女生問:“你投誰?”
“什麽投誰?”
“對了,你遲到了不知道,鄭起學長剛搞了個投票,投之前在材料室跟沈縱京在一起的到底是誰。”
最近京大關于跟他密會的女生到底是誰的讨論度持續占據高位,他本人懶得回應,後來有飛院的好事者在體能課上碰到周昊,周昊也不知道。
連他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都不知道,這直接把整件事推到高潮。
鄭起是學生會裏最八卦的一個。
黎煙的眼睫垂下來,嗯了一聲。
“所以你投誰呀?”女生懷着點八卦,“沈縱京喜歡的肯定是校花那一挂的吧,既然是在京藝那十有八九就是京藝的咯,陳夢然學姐有男朋友了,往下一級,油畫系的姚靜,舞蹈系的朱橙,還有就是你啦,不會是你吧?”
黎煙的手指蜷了一下,沒答,白色針織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粒,凝着細細的光。
她含着一粒糖,左腮微鼓,唇齒間是甜甜膩膩的蜜桃味。
女生看她兩眼,很快說:“肯定不會是你,你跟沈縱京看着就不像一路人,那你幫我想想是姚靜還是朱橙呗,這個是有獎競猜。對了,你的糖是在哪兒買的,看着很好吃。”
“京大門口,”她只答了第二個問題,起身往外走,糖塊碰着唇齒,遮住剛才劇烈的心跳。
穿過走廊時碰到在一角抽煙的李曼琪,李曼琪也沒參與那場投票,帶着一身燥氣站在走廊。
黎煙腳步不停,跟她擦肩而過,李曼琪突然回身,叫她的名:“黎煙。”
她扭頭看了李曼琪一眼,在濃烈的煙氣裏皺了下眉。
李曼琪注意到她皺眉的這個微小動作:“你不是高中就會抽煙了?聞不了煙味?”
黎煙淡聲:“不喜歡。”
“不喜歡煙還是不喜歡人?”
“都不喜歡。”
“你清高咯。”李曼琪又抽了口煙,手腕上那道燙傷剛好,留下很醜的一道圓形傷疤。
她往很多人身上留下過這樣的疤,這是第一次自己也受了一遭。
挺疼的。
李曼琪眉眼陰沉地盯着那道疤看了一會兒,把衣袖往下拉,一直到蓋過手背。
抽到一半的煙在地上踩滅,留下一道醜陋的煙灰印。
第二天輪到黎煙的小組搬石膏像,小組裏的男生照舊請假,黎煙拿鑰匙開鎖的時候,收到小組裏女生的消息。
【煙煙,我也有事,不能跟你一起搬了】
她把手機放回兜裏,早上趕校車沒來得及吃飯,胃中發空,她去樓下便利店買了包餅幹,結賬的時候,碰到那個女生和她的同伴。
女生的面色有些尴尬,把她拉到一邊,扣着手指,半晌嗫嚅:“對不起,李曼琪的小團體放了話,我有點怕她們。”
意料之中,黎煙神色平靜嗯一聲。
人是群體性動物,會對悖逆群體帶來的孤獨感産生本能的恐懼,所以在絕大多數時刻會選擇從衆。
她懂。
女生想了想,說:“你知道李曼琪現在要孤立你的事了吧,她那天回家被她媽罵了,她媽在外人面前挺護她,是因為要個完美的女兒,私下沒少打罵她,所以她性格挺極端的。”
黎煙垂了下眼睫:“難怪。”
女生小聲問了一句:“你為什麽不明哲保身呢?”
“我以前這樣做過,”黎煙慢慢捏緊手中的那包餅幹,塑料包裝紙發出一聲輕微的悶響,“我後來經常想,如果那時候我們聊的話題不是煙,我問問他發生了什麽,是不是他站在樓頂的時候,就會多片刻的猶豫。陳苒是我的朋友,如果你的朋友發生這樣的事,你會明哲保身嗎?”
女生沉默。
最後本該一組搬的石膏像全由黎煙一個人負責。
脫外套的時候看到沈縱京五分鐘前發的消息。
【J:有沒有空】
【在忙。】
【忙什麽?】
【搬石膏像。】
沈縱京沒再回了,她搬完一個石膏像,後背汗津津的,臉頰滾燙,又被走廊裏的風刮得生疼。
她就這麽在風裏站了一會兒,長發被吹得一下下晃,碰着冰涼的脖頸。
準備去搬第二個的時候,幾個男生從對面走過來,都穿襯衫,胸前有京大的校牌,應該是剛參加完什麽活動。
打頭的是沈縱京。
白襯衫都是統一的,偏正式的那種,偏偏在他身上穿出了潮感,他也沒像另外幾個男生一樣系着領帶,那條格紋領帶被他拎在手裏,有一搭沒一搭地繞着玩。
他旁邊的一個男生大概是講了個笑話,一行人都笑,沈縱京也笑,笑得懶懶散散,撩起眼皮,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她這兒,跟她一息勾纏,再收回去。
錯身的時候,手被他握了一下,她縮手,大概是覺出了她掌心的濕涼,沈縱京往這邊看了第二眼。
一行人的身影很快在拐角處消失,走廊從喧鬧重回寂靜。黎煙準備繼續搬第二個石膏像的時候,沈縱京從走廊一頭折回來,單手插兜,另一手推開門,領口被瞬間形成的穿堂風卷起。
她的長發也在同一時刻被吹動,發尾勾纏着他的領口。
沈縱京的手機裏還在叮叮咚咚進消息,看得出來忙得很,他掃一眼,一邊打字一邊再往裏進一步,黎煙沒動,還保持着半蹲在地上研究石膏像怎麽搬的姿勢,兩人的膝因距離的拉近輕微相碰。
沈縱京回完消息了,手機鎖屏,清脆的一聲。
兩人的目光相碰片刻,黎煙問:“你怎麽回來了?”
“買煙。”
“買到這兒來了?”
沈縱京笑,手從兜裏抽出來,下巴指一記她搬在手裏的石膏像:“放那兒我拿。”
又看了眼空蕩蕩的教具室:“你們班上沒人了?”
“都有事。”
沈縱京邊搬起一個石膏像邊側頭,懶洋洋看她一眼:“怎麽每次見你都慘成這樣?”
“不慘的時候也被你弄得挺慘。”
這句話讓沈縱京笑得不行,邊笑邊往她這兒看了第二眼。
她的側臉比剛才更添一層紅意,又有冷淡和輕微倔強在,可愛得不行。
男生力氣大,搬這些要輕松得多,她要花半小時搬的沈縱京十分鐘就搬完了。
黎煙從兜裏抽了包煙給他。
沈縱京沒接:“這什麽?”
“謝禮。”
有來有往,客氣得不行。
“不用,”沈縱京吊兒郎當看她一眼,“給你省點力氣。”
安靜狹小的練習室裏光線昏暗,暧昧纏綿,最後一句聽起來正經,但放在兩人不正經的關系裏很難不想到些什麽。
她的耳根一剎紅。
這個混蛋。
這時外邊突然傳來腳步聲,練習室的門只虛掩着,沈縱京反應極快地抓着她的手腕回拉,把人嚴嚴實實地擋住。
她的臉埋在他的襯衫領口,呼吸濕濕潮潮,心跳怦然。
沈縱京瞥她一眼:“心虛成這樣?”
黎煙沒回這句話,耳根愈發燙,無意識地揪着他的襯衫領口,越攥越緊。
沈縱京沒出聲提醒,領口沒一會兒就被抓出幾道明顯褶皺。
這時外邊響起對話聲,過來的是對情侶。
這角偏僻,來得人也少,估計兩人是跑這兒約會來了,挺快就親得難舍難分,期間男生還叫了好幾句寶寶。
一牆之隔,黎煙煎熬得不行,整個人都緊繃着,沈縱京這個混蛋倒是完全不受影響,兩人的呼吸一涼一燙,無聲糾纏。
外邊的小情侶親到興起,響亮的一聲,她的眼睫顫了下,沈縱京完完全全看戲模樣,慢悠悠剝了顆糖喂給她。
好在在那對情侶的纏綿再進一步之前,走廊裏有一道腳步聲,高跟鞋踏過樓梯,清晰刺耳。
男生的聲音響起來,帶着輕微的喘:“李曼琪?”
黎煙的臉上潮紅着,呼吸起伏地看着沈縱京,沈縱京也回看着她。
心中一剎産生了惡劣念頭,如果就讓李曼琪這麽進來呢?
而沈縱京似乎在這一刻洞穿了她的想法,低頭碰上她的唇,她猶豫不決,他的行動力高得很,唇齒一下被他撬開,那粒壓在舌根的糖粘粘膩膩融化。
混亂,靡亂,纏綿。
她被親得有了感覺,反手攔住他的脖頸,又在外邊那個女生的一聲輕呼裏後知後覺地生出些羞恥感,腦海中嗡地一聲,臉頰一瞬紅燙。
她把沈縱京往後門推,沈縱京懶洋洋看她兩眼,抄着兜走了。
幾乎在沈縱京走的同一時間,李曼琪從外邊進來了。
黎煙的呼吸沒完全平複,因剛才一閃而過的惡劣念頭出了一身冷汗。
李曼琪看了眼練習室的石膏像:“搬這麽快?”
黎煙看了她一眼,拿起鑰匙往外走。
李曼琪看她真要鎖門,才跟上來,兩人在走廊對峙一息。
“享受高高在上的快感,自尊心和嫉妒心過剩,覺得無論怎樣都沒有人會還手,會反抗,你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對不對?”
李曼琪皺眉:“你說什麽?”
“用暴力來繼續掩飾心虛和負罪感,李曼琪,這樣的舉動只會讓你越來越見不得光。”
李曼琪:“那就看誰先見不得光。”
黎煙懶得再和她說下去,有的人在真正付出代價前,永遠無法醒悟。
抽鑰匙的時候,掌心還凝着細細密密的汗,剛才的酥麻感未消。
鎖門前黎煙檢查了一遍教室,一角的椅背上看到一條方格領帶。
沈縱京的。
他的領帶落在她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