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刺

第38章 刺

京藝學期末有體質測試, 主操場提供練習場地,但去的學生太多,高峰時期過于擁擠。

黎煙鎖完門直接去了主操場, 中午操場人少, 她喜歡這份清淨。

午飯是早上剩的半包餅幹, 她從書包拿餅幹的時候看到沈縱京的領帶, 被包裏的東西壓得生出輕微褶皺。

黎煙伸手把褶皺撫平, 拉上包之前,身後突然傳來餘詩的聲音:“你也在。”

她下意識把包合攏, 做完這一下意識動作後才發覺其中透漏的心虛意味,果然餘詩也察覺到了:“有什麽東西不能讓我看?”

“私人物品。”

自打從宿舍搬出來後,黎煙和餘詩幾乎沒有交集,兩人本就是表面關系,所以她回得冷淡。

餘詩啧一聲,倒是沒糾結于這事, 但也沒有走, 看上去是為別的事找她。

黎煙安靜看着餘詩。

果然, 餘詩的下一句是:“你知道最近李曼琪和工大的趙子熾走得近嗎?”

“趙子熾?”

餘詩聳肩,把包放下, 脫了外套準備下場活動:“就提醒你一聲咯, 開學軍訓的時候我差點低血糖, 陳苒給過我一包糖。”

前後兩句有點跳躍,黎煙思考的三四秒裏, 餘詩已經往場中走。

她對着餘詩說了句謝謝, 餘詩沒回。

餘詩走後, 看臺上只剩下她自己,過了十多分鐘又來了幾個學生, 坐在她斜後排,其中一個是同組最近都沒露面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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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煙吃完最後一塊餅幹,覺得沈縱京的領帶不能繼續這麽放下去,抽出手機打算給沈縱京發個消息,劃開屏幕前,視線先在一條推送消息上定住。

那條推送消息是論壇的一個熱帖,标題是——周昊公開替緋聞女友說話。

周昊從小到大都是挺白月光的那種存在,在這點上跟沈縱京完全不一樣,他也是出了名的不帶女孩玩,不知道是不是她這個妹妹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

要說唯一跟他傳過緋聞的,只有黎煙。

目光凝了一下,胸腔中的感覺有些奇怪,很難形容這種奇怪,黎煙盯着這條消息推送看了一會兒,才慢慢點進那條鏈接。

是京大校報在學期末對各學院優秀生的采訪視頻。

最近李曼琪散布了不少關于她高中時期太妹行為的言論,而周昊在采訪中說了這樣一段話。

“我認為不能僅憑膚淺的主觀臆斷劃分一個人的好壞,因為那些自以為正義的審判者,不知道他們所審判對象的過去,處境,甚至并不了解這個人,這樣的審判荒謬,無知,自以為正義,實則在殘忍地毀掉一個人。”

“如果單純以此為判斷标準,我也抽過煙,逃過課,我也不是什麽優秀生。”

第二句話不指名不道姓,但只要了解過點其中糾葛的人就聽得出這句話是為誰說的。

校報記者在後面追問了一句:“什麽時候?”

“我母親的忌日。”

這條采訪視頻下面評論過千,其中一半以上的留言支持周昊的發言,也有不少沒那麽友善的言論,其中不乏猜測兩人關系的和覺得周昊濾鏡破碎的。

黎煙手指顫抖着,一直劃到最後,撥通周昊的電話。

“論壇上那個帖子你知道嗎?”

“聽說了。”

她咬着指節骨:“那條視頻熱度太高,要不聯系校報删除吧,校報會遵循本人意願。”

“煙煙,”周昊的語氣沉靜,清澈,這是他第二次叫她的名字,“我是你哥哥。”

咬在齒間的手指在輕微發抖,她一直站在一個臨界點上,不斷被撕扯着,這是第一次,黎煙覺得自己離格格不入的好人世界這樣近。

但是她也知道,那裏的規則是分明的,如果她選擇進入,也必須相應地接受一些規則,比如見不得光的身世,比如那些強行轉移到她身上的愧疚情緒。

只要走一步,只要再往前走一步...

手指的顫抖愈發劇烈,她張了張唇,發出聲音前,聽到身後幾個男生的小聲交流。

“對,就是她,曼琪說她從初中起就被叫小掃把星,特別晦氣。”

“可不是,周昊給她出頭了,你看周昊現在的風評慘不慘。”

唇抿了一下,在這一下裏,聽筒對面傳來沈縱京的聲音,一貫懶洋洋的:“系主任找你。”

緊接着是兩三聲靠近的腳步聲,沈縱京又問了一句:“你妹?”

這次清晰多了,周昊嗯一聲,沈縱京說:“有個事找你妹,打完借個電話。”

周昊問:“你不是跟她不熟?”

黎煙的呼吸緊了一下。

沈縱京仍舊是一把悠哉強調:“哦,不熟,上次幫你送她,她有東西落我這兒了。”

随後電話就從周昊手中換到沈縱京那兒,他道貌岸然地叫了聲:“學妹。”

黎煙慢慢吸口氣:“沈縱京,你有沒有半夜睡不着的時候?”

沈縱京反将一軍:“這事你不知道?”

黎煙身後幾個男生還在繼續講話,聲音從一開始的壓着到正常語調,再到偶爾興奮時拔高,完全當她聾了。

胸腔本就細細地燥,一半是因為矛盾的決定一半是因為沈縱京這個混蛋,黎煙扭頭看着那幾個男生,持續了五六分鐘的讨論終于因為這一眼有所收斂。

沈縱京在電話那頭問:“你在哪兒?”

“主操場。”

“知道了。”

回完這三個字,沈縱京幹脆利落挂電話,貼在掌心的手機後殼因剛才那通電話,黎煙放下手機,出着神,胸腔被虛疲和茫然兩種情緒充斥着。

估計着沈縱京是要過來,黎煙待在看臺上等,身後幾個男生的議論聲重新壓低,不入她耳她也不太想管了,或者說已經習慣了。

反正從初中起,被明裏暗裏叫過那麽多次小掃把星,她早就習慣了。

沈縱京是在十分鐘後來的,效率挺高的,進操場後撩了下眼皮,不到五秒就找到了她的方位。

黎煙往看臺後的角落走,而沈縱京沒跟她走同一方向,徑直上了看臺。

她走下最後一級臺階時回身,看到沈縱京正和剛才坐在她後排的幾個男生面對面站着,中間的也是跟她同小組的男生本能要溜,被他一個眼神制止,又悻悻坐回去,底氣明顯不足。

沈縱京也精準地拿這個男生開刀,按住他的肩,動作慢悠悠但力道挺狠的:“你身上這件衣服是G家的高仿,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雕塑系大一學生,我看過你們系的作品展,你的作品和個人照在最角落的位置,所以你虛榮,能力不足,人品欠佳,喜歡通過貶低他人找到存在感。”

那個男生的臉漲得通紅:“你怎麽知道...”

沈縱京不客氣地說:“哦,你不願意被議論啊。”

聽完這句話,男生的臉漲得更紅,他旁邊的幾個人也完全沒了氣勢,跟鹌鹑似的縮了頭。

黎煙轉到看臺一側,沈縱京大概又放了幾句狠話,五六分鐘後幾個男生陸陸續續從看臺上下來,每人跟她說了句對不起。

說得挺誠心的,估計是真被吓怕了。

黎煙看了他們幾眼,後來沈縱京抄着兜下來,幾個人跟交完任務似的溜得飛快。

黎煙輕輕念了句:“欺軟怕硬。”

她原本盯着那幾個男生的背影看,後來被沈縱京擋住,就收了視線,專注看他。

沈縱京身上仍舊是上午見到時那件白襯衫,扣子開一粒,領口松垮,外邊套一件沖鋒衣。

這一角隐蔽又狹小,兩人的衣擺相碰,摩擦細小又暧昧。

她從包裏抽出那條領帶:“這個還你,你上午落在練習室了。”

沈縱京不接,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着個打火機,機蓋碰撞着機匣,一下下輕響。

燥,癢。

眼睫因此顫動一下。

沈縱京撩了下眼皮:“沒什麽要問我的?”

“沒有。”

“你哥的事呢?”

“既然是我哥,我為什麽不自己去問他。”

沈縱京慢悠悠看她一眼。

她再把領帶往他那邊送了送。

沈縱京依舊不接,她就直接把領帶挂到他的後頸,沈縱京身高一八七,她夠得費勁,松手時站得不穩,抓了下他的領口才沒往一側栽。

上午在練習室被抓出的幾道清晰褶皺旁又添了細小紋路。

沈縱京沒多配合地由着她系。

這是她第一次給人打領帶,生澀得不行,研究得極其緩慢,手指在下移時碰到他的喉結,再不穩地拉了一下。

呼吸相磨,頭皮泛麻,領帶在指間滑溜溜地纏繞,越急燥越弄不好。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周昊的聲音。

她的掌心一瞬起了細汗。

“周昊怎麽會在這兒?”

“最後一句替他問的。”

“他不是被系主任叫走了嗎?”

他低着頭看她:“哦,是系主任看到他這個好苗子,例行關懷兩句。”

“你知道他會來?”

“猜得到。”

沈縱京這個混蛋。

她吸口氣:“那不說?”

沈縱京的手抄回兜裏:“你不是準備自己問。”

“那他知道他好兄弟在嗎?”

從沈縱京充滿意趣的表情裏看得出,周昊不知道。

沈縱京還真是壞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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