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逢

第58章 逢

便利店的三明治貨架半空了。

黎煙找了一會兒, 沒找到慣常買的金槍魚三明治,最後只拿了餅幹和白桃牛奶。

在結賬臺排隊的時候,收到周昊的電話, 說趙長鳳問她小年回不回去過。

她低下眼睫, 看了會兒手腕上那道疤:“我不去了。”

自從大一下學期開始, 她已經挺久沒回去了, 不光小年, 過年基本也是自己一個人。

周昊兩家跑,他在長輩圈裏是備受歡迎的存在。

周昊那邊有點吵, 聽着像是在球場,嘈雜的人聲中夾雜着一聲汽水罐拉開的清亮響聲。

對于她的回答,周昊倒是沒任何意外:“猜到了,和姥姥說了你要去比賽。”

緊接着又說:“我早點兒出來,給你帶臘八粥過去。”

黎煙側身給往裏走的兩個女生讓開條路:“你不是還要回周家,不用這麽趕, 我前段時間買了一箱八寶粥。”

“你每年都買這個, ”周昊笑了笑, “也就今年再給你送一次,明年就說不準了。”

“嗯?”

“我年後可能要進國際救援隊了。”

黎煙愣了一會兒:“有點兒沒想到。”

對面有人喊周昊的名, 他回了句有事, 那個男生的聲音湊近了點, 帶着把痞氣,問不會是跟姑娘打電話吧。

周昊笑罵了句滾。

随後聽筒裏響起腳步聲, 他大概換到了個安靜的地方:“沒想到什麽?”

黎煙的指尖輕輕磨着凝着霧氣的白桃牛奶:“以為以你的性格, 會去當機長, 或者接手周叔叔的生意。”

周昊的人生路線好像理當這麽順風順水,中規中矩, 不難窺破又高不可及,以至于她從來沒設想過他的人生會有其他規劃。

汽水罐在虎口處晃一下,周昊問:“什麽性格?”

黎煙想了想:“天之驕子,永遠拔得頭籌,不抽煙不喝酒不泡吧不紋身,規矩又耀眼的公子哥。”

對面停頓了兩三秒:“我原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清清朗朗的一把少年音,以至于她過了一會兒才疑惑嗯了一聲。

在她的記憶裏,周昊好像永遠是這個樣子,所以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本能把堕落都收斂起來,裝着裝着就成了半真半假。

她還真沒想過,如果周昊不是這樣,會是什麽樣子。

周昊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這事還沒定下來,老爺子不太願意,覺得不安穩,太危險。”

黎煙咬了下指節骨:“你怎麽打算?”

“再看看吧,在B市還有所牽念。”周昊說,“比賽加油。”

跟周昊打完電話,正好到她結賬。

把白桃牛奶放在結賬臺的時候,便利店的門呼啦一聲從外邊拉開,吹得她哆嗦了一下。

店員小哥掃碼的間隙,黎煙打開搜索引擎,輸入國際救援隊。

剛點進詞條,肩被拍了一下。

她回頭,看到兩個手挽手的年輕女生。

其中一個女生問:“你是不是黎煙呀,真人比照片漂亮诶,好可愛的姐姐。”

旁邊的女生伸手去挽她:“姐姐,我是藝術生,今年高考,因為你我決定努力考京藝了。”

應該都是看過那篇博文了。

黎煙收起手機,不太習慣這種親密,朝兩人笑笑,把買的一包糖拿給了她們。

從便利店出來的時候,付略給她發過來個截圖,她粉絲在一個下午已經從小四位數暴漲到了五位,并且還有繼續增長的勢頭。

她輕微皺了下眉。

付略的興奮勁兒這會兒過去了點,問她:“你不發博不回私信,現在留言都到工作室的賬號下邊了,我得問你個事,你沒什麽黑歷史吧。”

吸管戳破白桃牛奶的薄膜,黎煙回:“有。”

付略發來一串驚嘆號。

到底在這行泡了幾年,付略的嗅覺挺敏銳,問她:“你想走除雕塑以外的其他路子嗎?”

“不準備。”

“知道了,”付略說,“那我這邊盡量壓一壓,你先好好準備比賽,初賽是什麽時候?”

“下周一,小年之前。”

付略算了算日子:“那挺近了,別擔心,你的專業程度,肯定輸不了。”

黎煙垂了下眼睫,沒接話。

周二一整天黎煙都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待在家裏磨泥塑課要交的作業,傍晚收到沈縱京發來的球場地址。

頤園東路那個。

大一上那半年,兩人在無數次纏綿鬼混的記憶就這麽湧上來,黎煙低頭看了一會兒,回了個好字。

回完給朱麗發了個消息,朱麗回球場見。

想看球賽這件事确實是朱麗提的,朱麗最近打算找個學弟泡,沈縱京的球局毫無疑問是男生質量高的那一波。

周三下午,黎煙去了球場。

頤園東路的球場她熟到閉眼都能在裏邊轉一圈,冬天露天球場的人不多,她一眼就看到撐着膝蓋坐在看臺上的沈縱京。

只有他一個人,也沒換球服,灰色帽衫式衛衣,手肘撐在膝上,在低頭看下邊的一場比賽。

一把懶洋洋的痞氣。

她問:“朱麗呢?”

“收到條消息,人來不了了。”

“什麽消息?”

“她前男友的病房號。”

朱麗昨天到機場有點晚了,沒堵到人,但田西澤的确進病房,倒不是被揍的,是出機場遇到場小車禍。

沈縱京答完,擡頭瞥她一眼,“她收到沒多久,估計剛給你發過消息。”

這事一看就是沈縱京插了一手。

黎煙看了眼手機,果然看到朱麗三分鐘前發過來的一條消息—對不起寶寶,雖然想泡學弟,但我得先去關懷下前男友。

所以這一場球賽,沒有球員,沒有觀衆。

心口砰砰跳了一下。

她擡頭,看着沈縱京:“那這場賽和誰比?”

露天球場的風呼嘯着,天色開始暗下來。

沈縱京終于動了,擱在腳邊的籃球被他撈起來,肩身擦碰,摩起細微癢意。

“和你。”他說。

她反應了半分鐘,才聽出了這話裏的意思,沈縱京之前教過她打球,倒不是她有多喜歡打,純粹是有段時間太幹柴烈火了,弄得她差點把人拉黑。

後來有一次她在球場等沈縱京的球賽結束,等出點兒脾氣,後來沈縱京哄她投個球,投中了就校內校外當一周陌生人。

她的球技基本都是沈縱京教的,那天他還真跟她在球場耗到大半夜,教她投出了個三分球。

後續也真生忍了一周,除了每次從球場回來“順路”繞到京藝給她撂下兩包糖,兩人丁點交集都沒有。

但一周後她也給了他個大刺激。

後來兩人也零零星星比過幾次,賭注基本都是兩三天,沈縱京讓她的次數多。

他在球場上僅有的幾次輸幾乎都輸在她身上了。

沈縱京注視着她的眼睛,問:“比不比?”

場上的歡呼聲和籃球觸地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長發被風吹得揚起。

黎煙擡起眼睫,看着纏繞在沈縱京領口的一縷長發,半分鐘後脫下棉襖,沈縱京的視線朝身後的外套指了指,她把棉襖放在上邊。

“比呗。”

沈縱京讓她投十個,他投一個。

如果在兩年前,她還真有一半勝算,但是放在現在,勝算起碼壓縮一半。

她這兩年連球賽都不怎麽看了。

掌心生着細細密密的汗,她從沈縱京那兒接過球,盯着籃框看。

而沈縱京把球給她後,抄着兜倒退着走一步,肩身沉靜地看着。

第一個,沒中。

第二個,沒中。

第九個,沒中。

黎煙運着球,胸口輕微起伏着,盯着籃框看。

沈縱京的視線已經從球上移到她凍得微紅的側臉上。

她看得專注,卷翹長睫在涼風中輕微顫着,唇輕微抿起。

要起投第十個的時候,沈縱京突然出聲:“往左點兒。”

與此同時扶了下她的手肘,她正專注地盯着籃框,隔着毛衣酥燙仍舊明顯,整個人顫栗了一下。

籃球脫手。

第十個,二分。

落地的球被沈縱京攔住。

覺察到她的視線,沈縱京側了側頭,周身是一貫的游刃有餘。

籃球撞擊塑膠地面,觸地再回彈,悶響悶響聲弄得人心中生燥。

此刻兩人同時側頭,目光在涼風中無聲無息地勾纏。

旁邊球局的一個男生傳球時失了手,那個球朝這邊砸過來,黎煙下意識扭頭,手腕被沈縱京一攥,整個人都朝他那邊斜,那個球從兩人身側擦過。

男生跑過來撿球,朝這邊道了聲歉。

沈縱京一手攥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的球仍運得游刃有餘,呼吸挨碰,她清晰地看到他流汗後頸上的那張弓,和那道抓痕。

“我可以輸。”

沈縱京盯着她的眼睛,說了這四個字,兩人的手肘挨碰着,燈光從頭頂斜打下來,一團暧昧的雪亮。

緊接着,他以一把游刃有餘的語氣說出後面的半句——

“但爺要贏。”

縱身,起跳,投球。

籃球不偏不倚擦着籃框落下,砰一聲觸地。

漂亮的三分球。

看臺上響起零星的掌聲,她擡起頭,出神地看着輕微晃蕩的籃框。

沈縱京贏了。

醞釀了數日的暧昧終于在此時無聲無息地浮出來,下午五點五十六分,整個球場被金色的光籠罩。

球從身側骨碌碌滾開,場上仍舊滾沸,兩人在球場外的鐵絲網邊無聲無息地接吻。

她的耳根被沈縱京撫着,氧氣被掠奪,思緒一片混亂,手肘被沈縱京壓着,呼吸緊密糾纏。

腰上的紋身被他握着,一寸寸生燙。

沈縱京問:“認不認?”

黎煙的眼睫顫栗了一下,呼吸仍舊被他勾纏着,說出的話輕輕促促:“要桃子的。”

“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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