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生?
第68章 生
兩人又在海邊坐了一個多小時。
回去的路上沈縱京買了套, 他在這些上邊一向都直白且欲,除了老四樣,他還給她買了包餅幹。
因為海邊這麽一個額外行程, 兩人提早離場, 但最後一個回民宿。
民宿一樓亮着燈, 裴嘉松在沙發上坐着, 還是喝多的狀态, 挺嗨。
沈縱京進去的時候就被他拉着不放了,非說再拼場酒, 黎煙先上了樓。
她洗完澡的時候,沈縱京已經百無聊賴地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電視機開着,插播第二天的天氣。
浴室的水汽往外散,她擦着頭發:“裴嘉松這麽快就放人了?”
沈縱京瞥她一眼,食指在啤酒罐上敲一下:“他拉我看球賽。”
黎煙哦一聲。
沈縱京繼續說:“我說跟他看沒意思。”
“那跟誰看有意思?”
黎煙完全沒反應過來, 順着他的話問, 等他的視線慢悠悠落過來時才有所反應。
耳根紅了一下, 她說:“那看吧。”
緊接着腰身被他抱住,半幹半濕的毛巾無聲掉落在地毯上。
她冷得不行, 沈縱京問:“要不要喝酒?”
她的後頸骨被他握着, 點頭, 緊接着就嘗到酒精的味道,然後整個身體都開始燒, 腰被他扶着, 整個人都虛下來。
彼此的欲都沒壓制, 但她到後邊的時候就沒力氣了,他在她耳邊說話。
她什麽都沒聽清, 臉很紅,汗順着脖頸流,胡亂地回了一句:“我也喜歡你。”
折騰得太晚,導致第二天十一點多才起。
沈縱京下樓了,給她留了條消息。
黎煙收拾完也往樓下走,裴嘉松他們都在。
沈縱京往她那兒瞥一眼,挪椅子,給她騰出一條道,然後把糖剝了,腮徐徐動,也遞了她一塊。
黎煙的頭還昏昏沉沉,他剝好了,她直接往嘴裏放,差點兒被酸死,沈縱京這會兒才笑嘻嘻朝她看第二眼,推了罐白桃牛奶過去,順便答裴嘉松的那個問題:“看了。”
“誰贏了?”
“AC米蘭。”
“記這麽清楚?”
沈縱京懶洋洋回:“跟人賭球。”
他當然記得清楚,第一次結束後兩人還真看了會兒球,他問她壓誰贏。
她壓維羅納。
結果維羅納輸了,所以兩個人又做了第二次。
黎煙的耳根紅,捏了沈縱京一把,沈縱京翹回他的二郎腿,不接裴嘉松的話了。
後面的幾天都在基地,作品提交在五天後。
她的作品已經提早完成,又懶得參加各種集體活動,倒是成了閑人一個。
周蓉仍舊紮在練習室裏,剩下的時間都在進行各種“社交”,梁玉跟沈思不怎麽跟她一起了。
梁玉要跑工作室的事,三五不時地不在基地。
沈思的游戲還是時不時地輸,輸完往她這兒順個消息,她每次都聽着,聽了三四天,給沈思點了份紅燒肉的外送。
沈思的消息在那天中午殺過來。
【你也喜歡吃那家!】
黎煙回—【我不吃,看評分挑的】
回完之後,沈思又不準備理她了。
這姑娘挺有意思。
小年那天,黎煙接到周昊的電話。
電話對面仍舊是一把清朗少年音,周昊說:“小年快樂。”
她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還要挺久。”
她正取完快遞往回走,B市今年冬天格外冷,寒風呼嘯,周昊沉默着聽了會兒,笑了笑:“把帽子戴好。”
黎煙诶了一聲,想起這件事來了,說:“我回去對着鏡子弄一下。”
周昊回:“往左轉一點就行了,你老往右邊戴。”
之後他那邊傳來集合鈴聲,應該是有任務,電話就這麽挂斷。
也習慣了,兩人的通話總是這麽短暫。
進了暖和的宿舍,黎煙才想起忘了和周昊說小年快樂。
編輯了條消息發過去—小年快樂,平安順遂。
周昊沒有回複。
黎煙在這一晚接到電話,周昊在一場海上救援中出現意外,下落不明,目前還在搜救中。
淩晨三點鐘,黎煙和沈縱京飛抵南島。
救援還沒結束,周昊還沒有被找到。
南島是亞熱帶天氣,冬天不會下雪,出機場的時候,天邊飄起濕濕潮潮的雨。
“這兩天臺風過境,”一個負責接待的救援隊隊員說,“天氣不好,所以打撈...所以救援工作有一定的難度。”
那個隊員再嘆口氣:“那場海上救援很危險,本來指揮部已經下達了暫時撤離的指令,但他堅持申請高空跳傘,那個小女孩被救下來了,但是…”
隊員的眼睛有些紅,沒繼續說下去。
公路荒寂,黎煙的額抵在車窗上,手被沈縱京握着。
她的渾身都發着抖,只有被沈縱京握着的那只手能感知到溫度,他的另一邊手肘撐在膝上,精神也沒有多足,整趟深夜航班上他都在安撫三家的長輩,周成海失聯,周家的,林家的,沈家的,所有人的消息都發到他這兒。
他的眼睛也是紅的。
但還記得關注她的狀态,遞水遞紙,一只手始終握着她的。
車開到基地旁邊的安置酒店。
辦理入住時,黎煙的手機進了一條消息,是失聯了八小時的周成海發過來的。
周成海在酒店頂樓的天臺。
這個永遠光鮮整潔的中年男人,此時一身潦倒地坐在幾個啤酒罐間。
聽到腳步聲,他短暫地擡了下頭,看一眼黎煙,再看一眼攬着她腰身的沈縱京,沉默無聲地開了最後一罐啤酒。
周成海的手機在給她發完那條消息後就恢複了關機狀态,因為此時沈縱京的手機又開始進消息。
不出意外還是三家長輩的,他腦子轉得很快,但也被周成海的反常舉動弄得有點懵,看了周成海一眼,斟酌着消息怎麽回。
右手仍攬着她的腰身,攬得特別緊,她抖得沒那麽厲害了,其實已經知道結果了。
都已經知道結果了。
海風夾雜着驟雨,把三人的肩身都淋得濕透。
喝了幾口酒,周成海才開口,對着黎煙說的。
“我不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的生父,嚴格來講,我并不關心你的生父是誰。”
這并不是一句醉話,黎煙愣了一下,周成海繼續說:“周昊不是你的哥哥。”
她問:“什麽意思?”
頭腦中一片混亂,她回頭看沈縱京,沈縱京發消息的動作也停下來,他也不知道。
周成海沒有回答的打算,再喝一口酒,自顧自地繼續。
“我很讨厭你,讨厭你的母親,他原本也該如此。”
“但是...”啤酒罐當啷一聲落在天臺的水泥地面,周成海說,“算了。”
這兩個字仿佛讓他卸下一口氣,整個人也徹底垮掉了,周成海轉過身,不再跟他們有對視,握着護欄:“整件事裏你母親也只是無辜的可憐人,我堅持的那些,現在也無所謂了,都無所謂了。你要的錄音證據在我辦公室的電腦裏,密碼是0415。”
0415,周昊生日的後兩天。
這個日期仿佛對周成海有什麽別樣的含義,說出這串密碼的時候,他握在欄杆上的手突然收緊。
是沈縱京先反應過來的,沈縱京到欄杆旁的時候,周成海的整個身子已經在天臺外。
誰都沒料到周成海這一猝不及防的舉動。
沈縱京安撫:“叔叔,您先別沖動。”
黎煙抽出手機打報警電話。
但周成海只是一身酒氣地看着遠處的黑色海域,過了一會兒,低頭看了一眼腕表,淡淡說了四個字。
“不算沖動。”
遠處的鐵路駛過一輛火車,車輪壓在鐵軌的聲音摻雜在海浪中。
臘月二十四日清晨四點三十分,知名企業家周成海墜樓身亡。
這晚的一切混亂而荒唐,作為目擊者錄完口供回來,天已經開始亮。
沈縱京去酒店旁邊的便利店買白桃牛奶。
黎煙抱膝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天光大亮的那一刻,她看到一個小女孩。
四五歲,白色公主裙,眼睛很漂亮。
很像小時侯的她。
小女孩被一個女人抱着往安置酒店走,路過這片海灘時,陪同的救援隊隊員說了一句什麽。
女人的腳步停住。
半分鐘後,那個小女孩跑了過來。
黎煙擡起眼睫,注視着她。
隐約猜到了什麽。
小女孩拉了下她的手:“姐姐別哭了。”
黎煙的手背抵在眼睑,擦了一下,另一只手握住她的。
女人跟救援隊隊員也都走了過來。
女人的眼睛也是紅的:“是他救了我的侄女,謝謝,節哀。”
救援隊隊員也是個年輕男生,一把野蠻生長的骨骼,注視了她一會兒,把一個證件夾遞過來。
“這是周昊留下的,這個證件夾他一直随身帶着,我們還在開玩笑時提過,要是真有什麽意外,先救這個證件夾。”
“這個證件夾對他挺重要的。”
“本來是要報備之後再交給你們的,但裏面好像沒有什麽。”
是真的沒有什麽。
黎煙打開的時候,只看到了一顆糖和一只紙飛機。
糖是桃子味的,和周昊給她那一罐是相同的牌子和生産日期,淡粉的糖紙攜着海水的濕鹹。
紙飛機很陳舊,上面遍布褶皺,像是浸濕後被晾曬過的。
機翼上寫了八個字,和一個字母。
周昊的筆跡。
一生自由,永遠向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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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煙慢慢剝開那顆糖。
海水的鹹苦混雜着蜜桃的甜膩。
那個雪後清晨,在樓下坐了一晚的少年把糖罐遞過來。
他說:“煙煙,你什麽都可以喜歡。你可以喜歡桃子味的糖,也可以每個口味都喜歡。”
“但桃子味的糖我就不給你了。”
海邊風大,紙飛機被吹得搖搖欲墜。
在某個瞬間,啪嗒一聲落在松軟的沙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