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漫過誘遠綿長的山線，踏過遍地消融的雪水，潔淨的雪色似是滲進了山體，于其淺褐相融，暈濕了土色，只露出顏色較深的山尖。桃花正開，哪怕無情的白雪也不能染盡那盎然生機。融雪滑落粉色的花尖兒，化開的水漬浸深了粉嫩，又于嫩色間綻出一朵朵晶瑩的水花兒來。
冬季的風雪總是裹着寒意的，雪花紛飛時飒飒風聲亦不絕入耳。
或有葉片相擊，造出其它聲響，恰巧可為這寒風呼嘯帶來一絲暖味兒，可總是什麽東西，似紮根于寒冬中，是僅這絲毫暖意抹不去的，是棄不掉的冷冽霜寒。
白湘無目的慢行于水廊之間，将系在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緊些。抵擋着寒風的襲擊，不知不覺間衣擺竟然被積雪打濕，隐在袖間凍得通紅的手指緊緊攥着，一言不發，低垂着眼睫，鼻尖都被凍得泛起了紅色。
水廊下溪水涓涓流淌而過，不幾時白湘便繞過了許多，直至遇見那立在山壁上高大嚴肅的藏書閣，百層石階緩緩鋪開一條道，大門敞開，弟子們端着滿滿手卷進進出出。
“小——白——”立在藏書閣門前的少年，正雙手放在嘴邊弄了個喇叭狀，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小白——這裏——”他擔心白湘看不見他似的，便将手舉過頭頂用力揮動。
白湘自然朝他這個方向行來，只不過才到了石階下便聽見少年的一聲哀嚎。
擡頭看去，少年正一手捂着後腦勺一幅痛苦的模樣，而後便聽見藏書閣內一陣煩躁的成年男子的聲音：“鬼叫什麽！再吵我就拉你去挂絲泉！”
這話沒有吓到少年，反倒是少年向藏書閣內抛了個白眼，這使得閣內之人更加暴躁，連續扔了好幾本冊子向少年砸去。
可俗話說：人絕不會在同一個地方上當兩次。
少年很輕松地躲了過去，這使得扔出的冊子愈來愈多，他扯了個鬼臉後得意地跑下石階奔向白湘。
“周北岚！回去我再收拾你！”
少年完全沒有聽進去，而是露出虎牙笑嘻嘻地跑下來抱住了白湘，只見少年穿着深褐色內衫，又披着獸皮制得的外衣，一團獸毛披在肩膀一側，頸間有幾串狼牙，皆是他的戰利品，頭發歪束着，一條深褐色布條繞過額頭系于腦後，馬尾處還有幾根……雞毛？
少年在白湘背上重重拍了兩下：“我都來清龍有些時日了，小白你怎麽現在才來找我玩啊？”少年有些委屈的抱着白湘。
沒錯，這便是野原門派的周北岚。至于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嘛……白湘看了看藏書閣，此時外頭都是撿冊子的弟子。額，大概是偷偷跟着周文淵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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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淵何人？乃野原門派掌門，至于他又怎麽出現在清龍的嘛……要從很久之前說起。
記得一年前清龍掌門去閉關，又擔心門派大小事務沒人料理，縱使清龍有梅囡和各長老處理事務但他還是不放心，于是便請了野原掌門周文淵偶爾有空便幫忙處理一下門中之事。
二人是好友，周文淵爽快的答應了，這才使掌門放心的去閉關修煉。
可是！
周文淵他不靠譜！
周文淵也是一派掌門，野原事務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一來二去便忘卻了。最近才想起來掌門還有幾日就要出關了，連行李都沒有收拾就火速前往清龍，二話不說便直奔藏書閣，見得已經堆成一座小山待批的冊子，周文淵也是不吃不喝不睡加班。
“幼北，松開，上不來氣了。”白湘艱難的拍了拍周北岚的後背示意他放開。
幼北是周北岚的乳名，到現在為止也只有白湘這麽喊他，也只允許白湘如此叫罷了。
周北岚雖然有些不舍，但還是放開了。
而後又挂着滿意的笑容。“小白，你和我說話居然超過五個字了，厲害！”畢竟許久前他還是咿咿呀呀的叫呢。“不過不要總是苦着臉，多笑笑。”
可是他不知道，白湘有點面癱。
他拉住白湘的雙手傾訴起這幾日自己是如何如何無聊的，最後還是繞不開那個話題：“小白，我聽過清龍後山的鳥兒一到冬天就特別肥，我帶你去獵鳥吧！”
沒錯，吃。自從周北岚來清龍一次，清龍的鳥就會少幾倍。
“那個……”白湘撓撓臉“哎！”結果周北岚好似不需要争求白湘的意見，馬上調轉了輪椅的方向便往後山小路去了。
一路上不是坑坑窪窪就是泥泥水水，許是一提起與吃沾邊的便能使周北岚渾身帶有動力，跑得飛快了些，倒是苦了白湘這一路上的不太平了。
後山小林，離弟子活動範圍遠些，平日無人來此，更不用說如此嚴寒之季來此瞎晃悠。便留得此地一片幽靜，雪也厚了幾分，樹枝上停留了花色雜多不知名的鳥兒，有尖嘴藍毛，有長尾短翅，有長冠黑烏鴉……
白湘二人躲在草叢後偷偷看着樹上停息的鳥兒，不禁有些感慨周北岚是怎麽發現這麽個好地方的。轉頭一看，周北岚正雙手舉着較為葉子茂密的樹枝擋在前面，一眼放光，如個把月未開葷的餓狼一般正窺視着漂亮小巧的鳥兒……不，是新鮮肥美的肉。
腦子裏已經想了好幾道食譜，一手扔了那樹枝，從随身的小包裏掏出了個與本人要高半截的麻袋。
誰沒事會帶個麻袋？你确定你不是早有預謀！
随後，周北岚終于肯移開目光，他拉着白湘的手小聲問道：“小白，你想吃哪只？”
“還是別，畢竟我們……”
“那全都要吧！”周北岚似乎并沒有真心要問這個問題，全憑自己的意願。
白湘還想着現在光憑個麻袋，這一沒誘餌二沒工具的怎麽捕鳥，可周北岚讓他确信了沒有工具依舊可以捕。
周北岚用了最為簡單而又最為粗暴的方法。野原弟子最擅長火系，只見他一擡手，在手中攢出三四個小火球，道了聲令後，小火球便興奮地在樹梢間瘋狂亂撞。
還沒反應過來的鳥兒被火球擦了身，羽毛便燃了起來，而後從樹上落了下來砸暈過去。反應過來欲逃的鳥兒也在飛離枝頭後被砸中，而後便有了如同下雨一般的場景。
白湘甚是感到惋惜，回頭去看周北岚，可這貨早就不在身邊了，轉頭而望，只見周北岚正拖着一麻袋，在雪中撿拾掉落的鳥肉。
一只鳥兒許是受了驚從樹上落下，被周北岚抓起時還略顯掙紮，白湘見得可憐，便想讓周北岚放飛了：“幼北，這只……”
話也未說完，就看見周北岚眉頭一皺，而後抓着鳥就往樹樁上撞去，現在不被撞死也被砸暈了，他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扔進了麻袋中，擡眼看見白湘便高興招了招手：“小白，過來幫忙啊！”
“……”
說起這雪也是夠厚，一些鳥兒落的太深了，尋了好些時間才尋得。這拾鳥比獵鳥麻煩太多了，這一拾便是一整個下午，将近晚上才拾完，麻袋也被裝得滿滿當當。
周北岚一手扛着麻袋一手握着輪椅的握柄，打算回去了。
心裏想了好幾道關于鳥肉的做法，然後就是高興，這一高興啊，周北岚就有特別大的動力，唱起了野原的小曲。
“風嘯嘯 葉飄飄 今當的明月最啊最圓亮
花香香 草茫茫 野原的郎兒在啊在奔跑
走前橋 踏雲霄 哪兒的姑娘往這瞧
心悅她 愛慕她 狗尾巴花花往邊紮
喜愛她 追求她 随風追上了金花花
金花花 崖壁長 為了心愛之人往前摘
心悅她 愛慕她 金花花采了為她笑……”
當白湘從曲終時醒後，發現本只需半炷香時間便可出林，可二人還在林子裏晃悠，白湘不免使了懷疑之目瞧着周北岚。而這個帶着他在林中轉圈圈的人不自在的撓撓後腦勺一陣傻笑，而後看着透過林葉飄揚而下的白雪馬上來了借口。
“啊，小白你看下雪了呢。我同你說，待會兒雪會下的更大，咱們這樣走可不安全，我提議，要不咱們找個地先休息一下如何？”
白湘瞧了那袋滿滿當當的麻袋，這是想消除自己做案的痕跡，就地處理是吧？可也不發聲，周北岚算他同意了，半玩笑半擠了些破道理帶着他尋個避雪處。
于是二人又在林中轉悠了一會兒，找了個避風雪的小山洞。山洞不大，但容納他們二人是綽綽有餘的。安頓了白湘，周北岚卸下了袋子，拍了拍手生起了一團火，火照在洞壁上，添了些暖色。
“小白，你且在這等我，我去尋些木柴回來。”他瞧了外頭的雪，還好沒有那麽大。
周北岚說話從來不是征求他人意見，白湘還能說什麽，只得點了點頭，看着那團火焰。
周北岚起身，簡單收拾了一下後便要離開，但沒走幾步還是有些擔心，回頭再一次叮囑了一句：“我沒有回來時，小白不要亂跑哦！”
“知道了。”白湘靠着石壁插着手阖了眼不去看他，周北岚自然也不會再說什麽，只得灰灰出去了。
雪色染了廣寒，讓人瞧不清楚那般冷色。面前的木柴霹靂作響，現會兒燃得起勁，不知這小小木料能夠燃到周北岚回來沒有。
風微佛，但還是略有寒氣，腦子裏也不會想這些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