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李阿婆見得這幾個大漢又在說笑自個,于是也便不說了,卻不是沉默。只是小秋娘乖,坐在大人之間也不害羞,吃着烤玉米,雖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些什麽,還是樂滋滋的聽着。
“話說來秋娘這些年來長高不少。”李阿婆摸着她的頭發,“看看這臉白白胖胖的,以後一定是個漂亮的小美人。”說着看着周圍的人。
那大漢是個粗人,卻也是點頭附和:“是呀,還不知道以後哪個小子娶秋娘的,真是要便宜人家了。”
幾人話說道這裏,又和着村長樂呵幾句。小秋娘聽見淡到自己的事,也忍不住瞥一眼白湘,可秦穑卻把人擋住,使得白湘完全看不着她,于是心裏暗暗幾下秦穑一筆。
這篝火慢慢暗去,人們吃飽喝足也要随去。互相道了晚安後便各自回屋去。
小道上石縫間蟋蟀鳴叫,今年的春來的得特別遲,着着這夜寒又不見得暖。白湘方才吃上一些東西,現在風吹着倒有些發困。秦穑也不打話,扶着人往家裏路上去。
夜深得緊,今夜的月又不現,道上黯得多,沒一會兒功夫,路道上的人連影都沒有都不見了去。後面一直緊跟的人才知道着急,匆匆忙忙跑過去,卻發現人已經不在,他失望的低下頭。
“喂,在找我們嗎?”秦穑從樹後出來,于他招呼。
看見他後被吓了一跳,連連往後退去,轉身跌跌撞撞跑去幾步卻自己摔到地上,卻一聲不吭的。
“沒事吧?”白湘合着前來,看見是個小孩。
應該說是,面目全非的小孩。
小孩臉上繃着繃帶,可繃帶間是黑漆漆的已經牢固許久的血,頭發亂糟糟的遮住眼睛,身上的衣物破爛的不成樣子。
白湘把人扶起來後輕輕拍去他身上的灰塵,可小孩似乎被吓到以為他要打人,身體不禁顫抖,愣在原地不敢動。
“你是哪家的孩子?”瞧見他破洞的褲子下是傷疤,白湘還是沒上手敢去拍,收回了手。
這天寒的,白湘把身上的棉襖披在孩子身上。那孩子卻呆呆的站在那裏也不說話,白湘對這種事情不對付,于是偏頭看秦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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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穑瞧着小手攢得緊緊的孩子也沒說話,且在續看許久才松了口道:“先帶他回去吧,這裏不是個好談天的地方。”于是二話不說把人抱起來,卻意外的,這髒兮兮的小孩很輕很輕。
回到水榭之中,點起燈熱起水。秦穑端着一盆熱水進屋的,白湘已經把孩子放在凳上在旁給他看傷。
“夫子,我來吧。”他将水倒在桶中,走過來欲想把他洗幹淨些,可孩子卻害怕他身上凜冽氣息,髒兮兮的小手一直抓着白湘的衣袖不肯放。
“不怕不怕,他不是壞人。”白湘試着安撫。可秦穑沒那麽大耐心花在他人身上,拉着孩子就往裏趕。
小孩起初是反抗的,但秦穑終究是沒有惡意,他才慢慢冷靜下來,乖乖跟人進去 ,只是回頭看了一眼白湘,又沒說話。
沐浴幹淨之後,秦穑給人上完藥,白湘則坐在一旁看着。這孩子解開繃帶後,臉下是一大片燒傷,身上多少是紫一片青一片。
白湘方才又溫習了一遍《育兒指南》,确定沒有問題後,輕咳一聲。
可卻被秦穑以為是受寒了,于是點起爐火給他找幾件暖衣。白湘一直嘴裏念着無事,卻還是抵不住秦穑如老媽子一邊絮絮叨叨不停的關心。
本來嘴笨不愛多話,秦穑這個時候時白湘更沒有能說贏的概率,于是念頭一轉,盯上旁邊的小孩,剛好小孩也正在看自己。
被發現後,小孩連忙低下頭,手足無措的坐在那個地方,腳丫子無措得緊了緊
“我不是壞人,真的。”白湘看着他,所謂要抵達孩子內心就要溫柔詢問難處,即使幫忙才是。“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嗎?”要想讓孩子不怕你,第一步就是留下個好印象。
小孩支支吾吾許久,才敢開口:“我……我叫魏佳。”說話間聲音都是顫抖的,他忍不住想起這些天自己的經歷,便那淚花忍不住湧現。
“魏佳……你,你是跑出來的?”白湘猜測着,說道這裏,魏佳跑出來撲在他懷裏不停的哭,淚水多是辛酸,一直捏着白湘的手不肯放開。
“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
白湘連忙拍了拍他的背,想着魏佳的腳板上也有摩擦過的傷,還是把人放在身邊坐着以免再而傷口開裂。
“好,好。不哭不哭。”在反反複複耐心的安撫下,魏佳才停下哭鼻子。
秦穑在外燒了兩盤小菜端過來。畢竟,這個孩子一早就跟着了,大抵沒觸碰什麽食物,讓孩子吃完再說。
許久沒有碰到熱乎飯菜的魏佳,看着面前的熱乎乎的肉忍不住夾一塊到碗中,那肉流出來的油湯看起來很鮮美,小心翼翼地放在嘴裏咀嚼起來。
那是他七年來沒有觸碰到的美味,不知道怎麽的,鼻子好酸呀,可他不敢多吃,生怕自己的吃相惹人讨厭。
白湘和秦穑不大餓就沒有一起,這頓飯終究是沒吃飽,他只是點了點頭,說自己真的吃飽了。
坐下來後,魏佳看着面前的兩個人,确認過是好人才肯到出緣故。“我想請仙師哥哥,幫我回家。”
“回家?”
魏佳點了點頭。“我,我是魏裏的兒子,那納蘭村的鐵匠。”
“魏裏?”白湘回憶着。“納蘭村好像沒這個人呀。”他偏頭詢問秦穑。
話到這裏,魏佳一激動聲音有些顫抖:“不可能的!我爹就在納蘭村的。”他發覺自己說話聲太大,才垂着腦袋,自己喃喃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秦穑靠着柱子,打量一遍人後才道:“他說的那個魏裏,前些年家裏發錢,搬到鎮上去了吧。”
小魏佳連忙點頭:“對,一定是這樣。”不然自己為什麽回村沒有見到人,一定是搬家了。
白湘回憶來,前些年銷售摩爾紮克的商人生意特別好,沒準魏裏就是靠這生意發錢的。“可我沒聽說過魏裏還有一個兒子呀。”
這裏,魏佳忍不住心裏的酸,眼淚噼裏啪啦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下來,他不再去擦眼淚,也沒忍着不哭,細細道來:“很久前,七年吧。我被阿叔賣到黑窯去了。”
那年,阿叔給他買糖人,他吃過,很甜,那是他最後一次吃到甜的東西。阿叔讓他在那裏等他,他有事情做,等忙好後就回來接他。
年幼的小魏佳很聽話,于是笑着讓阿叔不用擔心自己,讓他盡管去。于是一個人坐在臺階上吃着手中的糖人,偶爾幾個小孩被阿娘阿爹拉着鬧着小脾氣,小魏佳都會覺得有趣笑了笑。
可不等他看完什麽,身後就伸出一雙手把他往上提,猛地抱着他往暗巷裏去。那個時候魏佳很害怕,拼命掙紮,卻因為力氣太小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他連忙張口咬住那人的手臂,才讓人吃疼一把将他扔下來。
“你個臭小子,找死啊!”
魏佳往後靠,看着那人惡狠狠的模樣很是害怕。“你不要過來,我阿叔知道會教訓你的!”小孩子心很天真,以為用言語就可以把壞人吓跑,怎也沒料到那人聽去嗤笑道:“你阿叔?忘記告訴你了,你阿叔已經把你買給我了。”
說罷一把将人拉往深巷去,魏佳還在掙紮。“不可能,大騙子,你放開我!”
“救命!救命!”
這裏是深巷,沒有人聽見他的求救。那惡人聽他太吵,一把抄起旁邊的木棍打在他的腿上,想到自己手臂上的牙印,他又連續打下幾棍出氣。
等到魏佳沒了反抗的能力後,才拖着人往一處暗屋去。
魏佳不敢回憶,那昏暗的裏屋裏是什麽樣的人間地獄,那些人是怎麽樣對待自己的。只是迷迷糊糊聽見幾個人的對話,有人說把腿截去,有人卻覺得把手截更加不錯。
把他扔進了一個小屋裏,那屋裏也是昏暗,只唯一通光的小窗也固定起來,屋裏少不了和他一樣被抓來的孩子,可他們身上無一處是完好無損的,幾個人依偎在一起取暖,有好心的,則會走過來看看他,卻沒有再多動作。
那些日子裏,他遭受到非人的對待,他也不曾想過逃跑,可最後卻落到腿被扭斷的下場。
後來……後來他也沒有再跑過了,按着規矩手中捧着一只破碗被随意扔在路上乞讨。
當他再見被阿娘阿爹牽着的小孩,他卻也是那麽羨慕。
裏頭人見他老實,也沒讓他太難看,倒是裏頭比較健全的孩子。于是後來只是把他扔路上乞讨,沒派人盯察,他想着瞞下腿可以走的事,也終于有了脫身的機會,握緊着拐杖跌跌撞撞逃走。
他不敢回頭,即使每走一步都是鑽心的疼痛,即使腳下已經血肉模糊,他也不敢慢下來,生怕再回到那暗無天日的日子,或許被抓回去連那種日子的奢侈不到。
不管多少,是踩到刺還是硬邦邦的石頭,他都沒能停下來,憑着模糊的記憶一路狂奔。
再後來……
下雨道滑,他躲進深山,餓了吃野草渴了就喝溪水,就着一處隐蔽的石間将自己整個人躲進去,沒有火沒有棉,他不知道怎麽度過的。
後來他深夜才抵達他記憶中的地方,卻發現已經人去樓空,他大抵是滿懷希望回來的,可留下來的卻都是迷茫無助。
那一刻他真的想哭,可他沒有。隔壁阿叔家亮起燈,聽到這裏的動靜于是起身來看。魏佳不敢面對那個狠心抛棄自己的阿叔,于是扔下竹杖又匆匆忙忙翻進野林中。
好久好久,他那充滿恐懼的心才慢慢平複下來。他無時無刻不覺得,自己似乎被抛棄了,他頓在那裏痛哭許久。
為什麽,這些年來,阿爹他們沒有尋到他,為什麽他滿心歡喜回來卻不見得他日日夜夜思念而渴望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