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方伊感覺到背後的觸感,轉過頭來。

她問周楷,“幹嘛?”

周楷笑了笑,“沒什麽,就是忘記跟你說,你剛剛很棒,很飒。”

方伊沒說話,轉過去,笑容在臉上偷偷蔓延開,由偷笑到微笑再到一發不可收拾。

雖然不是什麽大事,但是被這麽鄭重其事的感覺,還是很不錯。

後來方伊才知道,這次上臺宣誓的機會,是王森推薦的她。

*

清明節,他們放了一天假,方伊沒有回家,而是選擇在學校學習。

她下午學累了,就想着自己去學校後面的河邊轉一轉散散步,不然天天在教室都快憋壞了,整天跟個陀螺一樣,天天圍着各種卷子打轉,因為是文科,還得背很多東西,腦袋都快糊了。

在河邊走了一會兒,沒想到,在河邊遠遠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周楷。

他靠在河邊的欄杆上,雙手交叉放着,遠遠地看着河裏,好像在想着什麽,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走過來。

她站在他身後,拍了拍他右邊的肩膀,卻躲到他左邊去。

周楷往右邊轉過來,沒看到人,又轉向另外一邊,終于發現了她。

方伊笑道:“在想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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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楷眼裏閃過一絲訝異,“沒,在這發呆。”

方伊就在那靜靜地陪他站了一會兒,看着河水潺潺而流。

她很喜歡有水的地方,看着水流可以讓她的心境平靜而開闊,好像這流動的水可以帶走人的愁緒一般。

過了幾分鐘,周楷終于開口了,“陪我走一走?”

“好。”她笑着答。

兩個人沿着河邊的綠道,慢慢地走着。

雖然跟他出來過很多次,但真正意義地像這樣兩個人一起漫無目的地散步,貌似還是頭一回。

天氣剛剛好,不冷不熱,河邊有微微的風,已經下午三四點,太陽很快就要落山了,所以陽光比平常更溫柔。

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但好像也沒以前安靜的時候那麽尴尬了。

周楷不知為什麽,看起來好像有一點不開心。

他不開心的時候,話就會變得很少,臉部的線條都沒有平常柔和了,他能感覺到他的低氣壓,沒去打擾。

隔了很久以後,她還是忍不住問,“你不開心?”

“還好。”

他側頭看了看她,又改口,笑得有點牽強,“好吧,有一點兒。”

“可以說說,我幫你分擔一點。”方伊認真地說,很胸有成竹的樣子,像個小大人。

他笑了笑,擡起手停在她的頭頂上方,大概是想要揉揉她的頭發,結果可能是感覺不太合适,又放了下來。

他沒說話,當她以為他不會說了的時候,他好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樣,聊了起來,“今天清明節,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特別想我的爺爺奶奶。

小時候我大部分時間都是跟他們過,爸媽忙的時候,就把我放鄉下爺爺奶奶那裏,等他們忙完了,又來接我,平常還好,寒暑假基本上都是在他們那裏過的。”

方伊想起之前在家附近見過他一次,“難怪之前很小的時候會遇到你,後來就沒見到過了。”

“因為在那之後沒多久,他們就去世了,我就再也沒有在鄉下過寒暑假。”

周楷的爺爺奶奶家,只有趙寓明的爺爺知道大概的地方,他們老一輩的,知道的人比較多,只聽他說起他們家在很遠的河的對岸。

那條河很兇險,只有很窄的一座橋,方伊從沒自己一個人走過,她不也認識路,據說他們家在過了河很遠的地方,那次趙爺爺把他送回去過後,那天晚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到家。

“那次在樹下,是我自己賭氣離家出走,我生爸媽的氣,感覺他們總是把我丢在這裏,不聞不聞,那時候幼稚,以為他們不要我了。

那天我走了好遠,第一次走那麽遠,其實你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那裏哭過很久了,很難過,我迷路了,不知道怎麽回去,等了很久,爺爺奶奶也沒找過來,我真以為他們也不要我了。

然後,你就出現了,你跟我說,‘我們做一家人吧。’我才感覺好一點。”他說到這裏,難得地笑了起來。

那天我原本還有些賭氣,趙爺爺說要送我的時候,我還不讓,後面還是硬被他押送回去了,要不是他,爺爺奶奶還以為我掉河裏淹死了,回去路過河邊的時候,他們看到爺爺正撐着船,老兩口拿着竹竿在河裏撈我的屍體。

我把他們吓壞了,一時自責不已。”

“那後來呢?”

“後來,我爺爺回去就拿着給我特制的鞭子把我痛打了一頓,我奶奶也沒護着我,平常她一定會護着我的,那次大概是真的生氣,或者害怕了,怕我真的丢了或者掉河裏淹死了。

後面我爺爺奶奶就明令禁止我往這邊跑了,再沒多久,大概半年吧,他們就生病去世了,我就再也沒有過來。

我一直覺得,是因為那次我賭氣跑得太遠,我其實後來怎麽都想不起當時具體是為什麽賭氣,但我一直認為,就是因為那天他們老倆口被我氣到傷了身子,所以才會走得那麽快那麽早。”

“你別這麽說,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只是太自責了,所以才會聯系到一起,其實是沒有關聯的。”方伊輕輕拍拍他的背,溫聲安慰道。

周楷繼續說,“他們那年下半年就生了病,爺爺先走,奶奶沒過多久就傷心過度跟着走了,爺爺去世的時候還有奶奶陪着,可奶奶去世的時候,只有她自己,我們是第三天才發現她去世的,你都不知道,那間屋子聞起來都......”

周楷頓了頓,聲音哽咽,轉過頭去,緩了好一會兒,才調整好情緒,繼續往下說。

“他們老兩口不願意跟我們去城裏,在農村呆慣了,不願意去城市關在格子間裏,總覺得自己幫不上忙還給爸媽添亂,堅持住在鄉下,我們都很後悔,很自責沒有多照顧他們。

“時候他們才60來歲,還很年輕,所以,我一直覺得是我的錯,不然現在,說不定還能像趙寓明的爺爺奶奶那樣,健康長壽地活着,所以我一直很自責,上午我回去給他們掃墓,不禁又想起來,所以,心情有點不好,抱歉。”

他說這些的時候,眼眶很紅,卻還是恰到好處地把淚水關在裏面,沒讓它湧出來。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柔軟脆弱的樣子,一時心裏很疼,像被什麽抓住,揉成了一團。

“那你爸媽呢?你有沒有跟他們說過這些?他們看起來人很好的樣子,應該比較能理解你。”她想起來去年大年初一的時候見過他們,看起來感覺是知識分子,一定很會教育孩子。

他搖搖頭,“我爸工作很忙,整天就是工作工作,可能因為壓力太大,脾氣很暴躁,那天聽說我離家出走的事情,第二天一大早就趕來,二話不說又把我痛打了一頓,可能他是覺得我貪玩兒,我媽護着,結果我媽也被他訓一頓。”

“那你媽媽呢?她看起來很溫柔很善解人意。”方伊想起來之前看到的那個溫柔漂亮的女人,問道。

“呵呵,我媽,我媽就是個長不大小姑娘,好些時候還需要我哄,整天除了工作就是逛街、比美,所以我總感覺她不太關心我。”

方伊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安慰才好,只聽周楷又繼續說,“不過那是以前了,從那次過後,他們雖然都沒說什麽,但都好像改變了一點點。”

“那他們,有沒有怪過你,有沒有說過,是因為你淘氣,所以爺爺奶奶才那麽早去世的?”

“那倒沒有,他們雖然不懂小孩子,但也不至于把這些事情推到一個小孩子身上,但我自己沒法放過自己。”

“那不就結了,還是你想太多了,你這樣,爺爺奶奶也不會放心的,所以開心一點。”

方伊想逗他開心一點,四處望了望,看到不遠處的河邊,有一個阿姨在洗衣服,于是拉了他的手臂跑過去,“我給你看個好玩兒的!”

方伊問阿姨要了一點洗衣粉放在手心,又弄了一點水在手上搓了搓,然後将食指和拇指閉合成一個圈,就像比着一個OK的手勢那樣,等中間形成薄薄的一層膜過後,開始往中間的圈裏面吹氣。

“你看!”

她說完,朝着中間的那個圈繼續吹,吹出了一個比拳頭還大的彩色泡泡,在陽光下七彩斑斓。

小時候她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這樣玩兒,自娛自樂,那是她簡單的童年裏少有的樂趣。

泡泡越吹越大,忽然在空中發出很輕的聲音,在她面前爆炸了,泡泡的水漬噴了方伊一臉。

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兩個大小孩玩着幼稚的游戲,忽然好像就回到了幾歲的時候,天真無邪,無憂無慮。

她也給周楷倒了一點洗衣粉,教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見他不太會,她伸出手,差點就要幫他弄,半路反應過來又收了回去。

差點得意忘形。

兩個人就在河邊,吹了好一會兒的泡泡,等周楷的笑容又回來了,方伊這才放心了一些。

他們都沒有誰提出要回去,玩夠了就又起身,沿着河邊又一直走。

方伊忽然想起來,以前不知道又在什麽不入流的雜志上或者小說上看過,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喜歡你,只要看看,兩個人一起散步的時候,他是不是會刻意得跟你的步調保持一致,如果他走得很快,你總是在後面追,他肯定不是喜歡你。

反之,他就是喜歡你。

方伊悄悄地觀察了一下,雖然她比他腿短一些,但兩個人步調都差不多。

她不由心中竊喜。

這是喜歡嗎?

就當它是吧。

夕陽西下,天邊紅彤彤的一片,橘色的光照在河邊,将兩個人籠罩,他們的影子被甩在身後,看起來靠得比他們更近,夕陽映在他的臉上,分外溫柔。

他們邊走邊聊,一會兒逗逗路邊的狗,一會兒看看在這裏玩的人類幼崽,樂趣無窮。

已是春天,萬物複蘇,河邊的柳樹剛發了新芽,草地上的青草也冒出了嫩綠的頭,河岸上還有些黃色藍色的不知名的小花,靜靜地開着。

不遠處還有幾株野桃樹開了粉紅色的花,再配上這夕陽,還有旁邊的人。

人間絕美。

兩個人走着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都沒有誰提要回去。

她想和他散很長的步,一直這樣走下去,天荒地老,誰也別喊停。

方伊走路其實是不太行的,一般最多走個幾公裏就會腳疼腿疼,可她今天,感覺她還能走十公裏。

天色已晚,方伊肚子也開始叫了,他們這才調頭決定回去。

走到離學校沒多遠的地方,遠遠地看到了一個人,身形很熟悉,還板着一張臉,兩個人心裏咯噔一下。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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