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方伊被他這突如起來的擁抱整得有點懵，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緩緩伸出手，輕輕環在他的腰上。

第一次感受到他一衣服下面的紋理，讓她有點止不住臉紅心跳。

周楷的懷抱很溫暖，讓她很有安全感。

大概是這一個擁抱等了太久，他将手臂上的力道微微加緊，抱了一會兒後，在保安大叔無處安放的目光下，他才終于松了手。

第二天，方伊打了個車回了他的老家，時隔多年，鄉下的路早就修好了，早已不再是坑坑窪窪，坐車也很方便。

她堅持不讓周楷一起，或許兩個人還在慢慢了解當中，總覺得還不是時候，而且，算起來，她也好久沒回來了，去年過年借口忙沒有回家，其實是怕他們催婚，她跟家裏的關系，其實還很僵，她一點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把他介紹給他們。

她家早已不再是以前那破舊的土牆房，而是成了農村四處可見的三層小樓，很別致。

方伊對房子一直有一種執念，大概是自卑心理作祟，以前別的鄰居家早早就是漂亮整齊的青磚房，自己家獨樹一幟，是方圓幾裏唯一的土牆老房，她确确實實因此自卑過。

以前的老房早就因為新農村整改而拆掉了，農村現在都是新面貌，一時還忽然有點不太習慣，居然有點懷念起那個有故事有回憶的老房來。

所以她畢業過後，目的很明确，千辛萬苦存到一點錢，第一件事就是對房子下手，先是給老家修漂亮的樓房，又在臨江市買了個地方自己住，最後存的錢，又在盛陽市裏給他們買了一套，方便他們有時候來住一住，但他們其實很少來，只有李英偶爾會來打掃一下。

打開院子裏的門，方正正在院子裏編織一個小背篼，一邊的篾條散了一地。

“爸，我回來了！”她故作輕松地喊到，音量都提高了幾個度。

方正擡起頭，她忽然就感覺他一下子老了很多，大概是看過他們年輕的樣子，現在突然這樣的轉換，讓她有點不适應，時間仿佛在此刻發生碰撞，在他臉上留下一條條深深的痕跡。

也或許是，一年多沒回來，都沒發現他們早已悄悄變老了。

“伊伊回來了啊？怎麽也沒提前說一聲”他扶起掉落在鼻梁上的老花鏡，拍了拍圍裙上掉落的篾條的碎屑，有點手足無措地站了一會兒，最後幹脆起身進屋搬凳子。

“我媽呢？”

“她去地裏澆菜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她接過方正像給客人一樣遞來的凳子，坐在他旁邊，一邊曬着太陽，一邊看他手指飛快地跳動着。

她接了凳子坐下，掏出手機錄了個視頻，确認錄清楚過後，才将手機放起來，站起身來。

方伊到附近的田地裏轉了轉，這裏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以前滿是泥的鄉村道路變成了水泥路，現代化的氣息更濃了。

遠遠地，她就看到李英伛偻着背，在田裏一下下熟練地澆着菜。

“媽！”她喊道。

“伊伊，你怎麽回來了？”李英放下手上的活兒，蹒跚朝她走過來。

李英也老了很多，讓她一陣心酸。

“走吧，我這裏弄完了。”她穿着幹活時候專門穿的粗布衣裳，身上還能聞到有機肥的氣味，很熟悉，但她一點都不覺得臭，反而很親切。

李英很沉默，自從那次她被打之後，關系就一直客客氣氣，甚至，慢慢開始陌生和惡化。

每次打電話，她都是那幾句，有沒有談戀愛，誰家給介紹的相親對象讓她去看，什麽時候結婚，誰家這個年紀都結婚孩子都多大了等等，剛開始她還解釋，頂幾句嘴，後面都懶得說了，直接不說話聽着，李英說完覺得沒意思，然後就挂了。

她比記憶裏矮了很多，大概是真的老了。

“都說了好多次，讓你別幹這些活兒了，別這麽辛苦。”方伊忍不住埋怨。

李英停下了腳步，然後又繼續往前走，“我閑着也沒事，動起來心裏能踏實點。”

方伊沒再繼續勸，她大概能懂李英的這種心情，可能覺得自己上了年紀，還能幹活的時候，就想多動一動，這樣她才能感覺到，自己活着還是有自己的價值，能為她多少分擔一點，而不是提早步入老年生活，因為這會讓她感覺自己一無是處。

回到家，李英沒再繼續去幹活，而是翻箱倒櫃，将家裏攢了好久的好吃的都拿出來，又系上圍裙，拿了梯子去取臘肉，然後從冰箱裏拿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買的牛肉出來，接着就在廚房一頓忙活。

她沒事就坐在竈臺後面，幫她燒火，火光照得她臉上微微發燙，變得緋紅。

大概是因為之前李英跟自己來學校說的那些話，盡管可能不是現在的她說的，但方伊相信，其實現在的李英只是說不出口，那些話其實也是她的真實想法，所以這次見她，方伊沒有以前那麽抵觸，說話都多了些耐心。

李英照樣将她催婚的那些話又說了一遍，方伊沒再不耐煩地打斷或者幹脆不理她，而是笑着回：“好了，我會努力。”

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她本來只是催習慣了，随口這麽一說，李英聽到，有些驚訝地看着她。

“那就好，那就好，我還怕你一輩子不想結婚。”她一邊切着菜，一邊說：“要是這樣，等我們老了不在了，你就一個人在這世上活着，多孤單。”

原來她是這麽想的。

這麽多年，對她大概是太有成見了，沒有好好跟她溝通過，現在看來，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聊，效果好像還不錯。

廚房裏飄出臘肉的香味，她久違地感受到，這裏原來很有家的味道。

很快李英就做好了一大桌子菜，就像待客人一樣豐盛，招呼她快洗手吃飯。

一家人坐在桌前，其樂融融。

好像很久沒有這樣跟他們一起吃頓飯了。

吃完飯，方伊獨自散步到了那棵黃桷樹下嗎，這棵樹長得更加郁郁蔥蔥，有獨木成林的趨勢，它獨自矗立在那裏，守望着方圓幾十裏的土地和人們。

她站在樹下摘了幾片嫩葉，放在嘴裏嚼了嚼，酸酸的。

她随手地上摘了一朵狗尾巴草，拿在手裏把玩，看着這毛茸茸的花朵，回憶浮了上來，讓她不自覺嘴角微微上揚。

在家呆了一天，她怕周楷一個人無聊，周楷約她第二天在啓明中學的校門見。

這是他們第一次成為同班同學的地方，啓明中學的操場也修過了，不再坑坑窪窪，也鋪上了橡膠，她一點也不想回教室，只在操場邊上的臺階坐下。

“還是很不喜歡這裏。”方伊坐了一會兒，感嘆到。

“你還記着以前的那件事呢？”

“那當然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她想起那個叫王力的老師，現在心裏都怨恨着他。

周楷拉她起來，“要不要跑一跑步？”

方伊聽話得跟着起來，沿着操場小跑。

天氣明明剛剛都很好，剛剛還有太陽，跑了一會兒，天上就下起了小雨，只稀稀拉拉幾顆。

“不是吧，這麽倒黴，每次在這跑圈都下雨。”

周楷笑笑，“大概是老天爺認出我們了，也想湊個熱鬧。”

他說着，将手心護在她的頭頂，為她遮住雨，她擡頭看着眼前的人，就像忽然穿越到多年前的那個雨天，他也是這樣，陪着自己一起，在雨裏跑着，也是這樣小心地護着她怕她淋到。

她跑了一會兒，就停了下來，找了處地方避雨。

學校裏放假了，人不多，對這裏感情不深，逛着也沒太多意思，很快他們就離開了學校。

周楷在門口的小賣部停了下來，讓她等一下。

等他再過來的時候，看到他手裏拿了一瓶可樂，她接過來，心裏忽然有點兒甜絲絲的。

以前他也給她買過這個，他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喝一瓶可樂，會開心一點。

她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她覺得他沒騙她，這好像是真的。

正要離開的時候，他們碰到了一個人。

那張臉，方伊怎麽也不會忘記。

王力看起來比以前矮了很多，也老了很多，少了之前的那張臭臉，看起來就是個平凡的老頭。

方伊沒有給他打招呼，裝作不認識，跟他擦肩而過。

走了幾句，方伊又轉過身跑回去。

“王老師，是您嗎？”她在他面前站定，嘴裏還喘着粗氣。

“你好，你是？”王力認了半天也沒認出來，疑惑地問。

“我叫方伊，您以前教過我一年數學。”

“方伊？真的是你嗎？”

沒想到就教了短短一年，他教的學生那麽多，他竟然還記得。

“是我，您怎麽還記得我的？”方伊驚訝地問。

“那次打了你十二個手板，罰你在雨裏跑了十二圈之後，你就轉學了，這件事我一直很後悔，對不起，我很抱歉，我當時的方法很有問題。

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跟你道歉，但我沒有那個勇氣，如今碰上了，也算是了了一個心願。”

從那次過後，我再沒體罰過學生，我發現，其實不用體罰，還有很多學生更能接受的更好的教育方式，可以更好地達到目的，而且，我當時太看重學習成績了，對學生區別對待，我不是一個稱職的老師。”

方伊啞然。

本來剛剛擦肩而過後，她轉身，其實她是想跟他說：你當年的教育方式錯了，你當年的做法對她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對她的影響有多大。

她想告訴他，她是多麽的恨他，恨了他這麽多年，她想告訴他，她永遠也不會原諒他。

哪怕是對這麽一個老頭，哪怕對他說這些話難免有些殘忍。

她以為自己能夠說出口的，可最後王力的一番話，讓她将剛剛肚子裏要冒出來的話，又收了回去。

“沒事王老師，我早就忘了，您也是為我們好，只是當時用錯了方法，能聽到您說這些，我很開心。”她笑着說道。

跟王力告了別，方伊感覺心裏有一塊很空的地方被填補得滿滿的，她深呼了一口氣，宛若新生。

“現在放下了？”

“嗯，謝謝你叫我過來。”

“其實，我是知道王力今天會在這裏的，我知道你一直介意，所以，想找個機會，讓你跟他，還有跟自己和解。”

她心裏忽然就暖了起來，看着他笑了笑，挽住他的胳膊，“謝謝你，周楷。”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謝謝你再次出現，謝謝你總是知道我要什麽，謝謝你讓我變得更加完整。

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方伊的電話響了起來，是趙寓明打來的視頻。

“在哪幹嘛呢？”趙寓明和謝窈一起出現在鏡頭裏。

方伊将視頻轉了轉，讓周楷也出鏡，周楷對着視頻裏的人打招呼，他看到兩人挽着的胳膊。

“我去，這什麽情況啊方伊，你這悶聲幹大事啊？這不是那誰嗎？周，周楷？”

周楷接過視頻，“對啊，好久不見。”

趙寓明一直自來熟，兩人就東拉西扯聊了起來，方伊見差不多了，将手機奪了過來。

“你們話可真多，說吧，什麽事？”

“就是提醒下你，我過兩天結婚，提前三個月就通知你了，怕你忙忘了。”

“你不說，我還真差點忘了。”

“你！”謝窈将手機搶了過去，“伊伊，伴娘服我都給你準備好了，原本還差一個伴郎的呢，現在好了，正好拉他來湊數。”

“你就不怕，伴郎太帥秒殺你家趙寓明？搶了新郎的威風？”

“不會，完全不擔心！”她自信地勾着趙寓明的肩膀，“他在我心裏永遠最帥，誰也比不上哈哈哈”

然後兩人就開始撒起了狗糧。

方伊挂了視頻，一起出發回臨江市。

一坐上飛機，她就開始犯困，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他小心地将她的頭扶起來，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好讓她睡得能舒服一些。

他看着肩膀上熟睡的人，她的頭因為打瞌睡一直往下滑，于是幹脆将手伸出來，搭在她肩膀上，将她攬進懷裏。

她的睫毛如同刷子一樣，像個睡着的孩子一樣，他忍不住低下頭，在她的額頭，輕輕親啄了一下。

軟軟的觸感，如蜻蜓點水，接觸到水面過後，又立即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