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梧桐更生妙音(三)
梧桐更生妙音(三)
“有時候我是真的不想要這雙手。”
林妙音盯着自己的手,好吧,的确是很白皙修長的,在很久以前就有不少人說她的手那麽修長,是天生的音樂家,就适合去彈鋼琴。那些人都是怎麽說的呢?他們的嘴臉是那麽令人覺得不舒服,但是她的爸爸覺得他們說的都是對的。
林妙音就該是天生的鋼琴家的。
可惜林妙音沒有什麽音樂細胞,五音不全唱歌跑調,什麽哆唻咪完全聽不懂,甚至覺得這些東西實在是枯燥無聊。她會選擇走美術這條路倒也不是多麽熱愛,單純只是為了考上一個好點兒的學校罷了。
“音音,怎麽不多休息會兒?”
張南穿着圍裙正在炒菜,炒的青椒炒肉絲。林妙音不喜歡吃肉,但是林妙音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加上這一年又如此重要——過了今年,明年的夏天就到了決定這萬千考生的命運的時刻。張南看了一眼女兒略微有些單薄的身軀,該是好好補補了。
“……”林妙音看着正在炒菜的男人,男人身形不夠魁梧,不過卻也可以用高大形容,一米八幾的個兒,在南方這個小城市算得上是高的了。
林妙音生在南方,長在南方,心裏卻隐隐想要去北方。南國的雪該是沒有北國的雪美的吧?
這裏很少下雪,特別是在城裏,很多時候雪剛一下地,有時候還沒有落在地上,就那麽化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等會兒要去找你那個同學,沒記錯是叫張桐?那個女子人還不錯,你好好對人家,別欺負人家。”
林妙音抿唇,“我知道的。”
張南跟張桐雖然是一個姓,不過不是親戚,如果沒有林妙音這個人作為中間媒介,這兩個人八竿子也打不着一處去。
張桐那小姑娘嘴甜,見人就喊叔叔阿姨,逢人臉上就帶着三分笑容,大人們見了都喜歡她。張南也不例外,知道林妙音跟張桐關系不錯,也就順便叮囑一下。
還是張桐好。
做林妙音有什麽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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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績不上不下,有人說寧做雞頭不做鳳尾,不錯,她就是那個雞頭。
藝術班的第一林妙音,不僅藝術班的人知道她,就連其他班的人都知道她。因為這個林妙音實在是太好看了。
好看不好看是主觀的一件事情,然而最讓人稱道的其實也不是林妙音的臉,而是林妙音的氣質。氣質這種事情實在是很難說清楚講明白,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的事情都是無法跟人解釋的呢?
林妙音忽然問男人,“媽媽呢?她沒有回來嗎?”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好半晌才低低地說了句,“她回娘家去了。”
“哦。”
林妙音沒有再問了,她走到了客廳等着吃飯,不過十分鐘菜就已經炒好了,端上來飯菜之後,父女兩個無話可說。
“你媽她前些天跟我吵架了,不太想要理我,剛好你放暑假了,她就回娘家去了。”張南跟林妙音小心解釋。
林妙音吃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湯,“我知道了。”
張南小心翼翼道:“你去跟你媽說說,這樣子,不太好……”
林妙音冷道:“現在知道後悔了?”
張南小聲道:“這不是沒想到她這回鬧這麽大嗎……”張南臉上還頂着個黑眼圈,昨天一晚上他都沒有怎麽睡,雖然兩個人是相親認識的,會結婚還是因為家裏催得緊。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早就已經把對方給當成自己的親人了,突然有一天她不在自己身邊了,張南一下子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日子還是照樣過,卻哪裏哪裏都覺得不自在。
想到這裏,男人眨巴着眼睛,對着林妙音道:“拜托了,你可是林妙音啊。”
林妙音不置可否。
女孩戴着一個遮陽帽,那個遮陽帽是她從櫃子裏搜出來的,這個遮陽帽有些舊了,在遮陽帽的旁邊還有個褪色的扇子,女孩順便把這把扇子也給拿上了。
她不知道怎麽會有人來找她,她又不是林妙音,林妙音是他們班的同學,也算是一個風雲人物了,人好看成績也說得過去,性格又好,很多人都喜歡跟她玩。
“夏歌。”
夏歌就是上次那個問張桐還記不記得怎麽跟林妙音認識的女孩。
夏歌戴着副黑框眼鏡,本來很好看的一雙眼睛被這麽一副眼鏡給遮住了,有些可惜。
她這回來上課紮着個雙馬尾,馬尾辮是用一條皮筋綁住的,那條皮筋就是地攤上随處都有的貨色,不值幾個錢。夏歌那頭發倒是挺長,一直到了大腿根。這樣長的頭發,以前讀書的時候,年紀還小,加上又不愛說話,被男生扯頭發了都不敢跟家長說。
張桐上手摸了一把,點評道:“很舒服。”
夏歌今天穿着一套白色的裙子,過了膝蓋,将近到腳踝處才停下。這條白色裙子的裙擺處有着一些花邊,張桐看了一眼,沒評價。張桐對穿裙子沒有什麽意見,對化妝的人也沒有什麽意見。她是不穿裙子也不化妝的,倒不是別的原因,純粹是因為她心裏其實多少是有些傳統和保守的。
只不過很少有人能夠知道而已。
“張桐,你沒有等林妙音嗎?”
張桐眯了眯眼睛,“她可是林妙音啊。”
張桐自然地牽起了夏歌的手,“走吧。”
夏歌側着腦袋看張桐,如果說林妙音那個人天生就是個白天鵝,哪怕什麽也不需要做就能夠自動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張桐就是那種盡管第一眼看可能并不是那麽起眼,但是相處的越久就越能夠感受到她的魅力的女孩。
然而自己不是光芒萬丈的林妙音,也不是能夠讓人逐漸感受到魅力的張桐。
“你不喜歡林妙音。”雖然是疑問句,然而夏歌的語氣卻是肯定的,原先還很小的聲音也顯得堅定起來,“是嗎?”
張桐側着頭看她,笑了,不過也沒有否認,“不是不喜歡,是讨厭。”
我讨厭她已經很多年了呢,久到我都快要忘記當時是怎麽認識她的了。
六月份的正午,天熱得不行,知了挂在樹上有氣無力地叫着,往年父親親手載在院落裏的楊樹也枯了大半。
今年天幹,已經将近于一個月沒有下過一場雨了。
眼看着大片大片的莊稼也要幹死,孩子媽急得連孩子都顧不上去奶,去了附近的觀音廟去求雨。
天可憐見,這個觀音廟裏的觀音娘娘其實是送子觀音,給你送個孩子是她可以做到的,求雨就不是她的本業了。可能術業有專攻吧,即便是觀音也做不到超出自己本職的工作。
最後,就連孩兒他爸也絕望了,高價買了些糧回來,趁着現在糧食價格還沒有被哄擡得太高的時候先買些回來。反正這些糧放在家裏暫時也是不會爛掉的。她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女兒要大些,兒子要小些,這兩張嘴都是要吃飯的。
老天爺啊!你下一點雨吧!
那年的天是那樣的熱,我以為我就要那麽死了。
她看着弟弟的出生,爸媽高興地大擺宴席,她有被這樣期待着出生嗎?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到底有沒有,她不敢去問。
他們翻遍了字典,又去問了村子裏讀了書的人,才敲定了一個名字。她不一樣,她的名字就是很随便的一個二丫。
還是後來讀了書老師覺得不好,才勸他們給她換了個名字。
但是這個時候,我看到了一個人。
林妙音,她就像是小公主一樣,那麽輕易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明明我與她的名字相似,但是為何兩個人卻有着截然不同的命運?
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但是我也知道我這樣的人是不配的。
你能懂嗎?
我當然能懂。
張桐看着夏歌,“所以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