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媽媽,媽媽
媽媽,媽媽
宋耀祖吃完飯之後擡頭看了一眼已經睡着了的女人。女人睡得不太安穩,就算是在夢中也還皺着眉頭。宋耀祖收拾了碗筷之後順便給女人拿來一件外套披上。
宋耀祖做這件事情并不是那麽輕松,拿件衣服确實容易,披衣服這事兒也确實容易,然而小胖子宋耀祖雖然人長得胖,身高卻沒有跟上,看着還跟幾歲的孩子似的。他踮起腳尖才給女人披好了衣服,做完這件事情之後他小聲道:“希望媽媽以後不要再那麽難受,希望爸爸能夠對媽媽好好的,就算爸爸對媽媽不好,我也會對媽媽好的。”
他給女人一個吻,親在了女人的臉上,在夢中,女人似有所感。
“桐桐……”
宋耀祖愣了下,女人還在繼續呢喃,“是你嗎,桐桐,桐桐,你終于肯來見我了嗎?”
宋耀祖低下頭,“同同?”
桐桐聽起來像是一個男人的名字,宋耀祖聽了立馬警覺,難道媽媽喜歡的其實是另一個男人,所以爸爸才會打媽媽嗎?可是就算媽媽喜歡的是另一個男人,爸爸打媽媽也是不對的。錯的是那個男人而不是媽媽。
同同……如果是去找媽媽的畢業照,能夠翻出這個叫做同同的人嗎?
說幹就幹,宋耀祖摸去了女人跟她丈夫的房間,準确點兒來講,其實算是女人一個人的房間,男人一個月裏倒是有十多天都不怎麽回來的。
這幾天發生了疫情,醫院進行了大規模的疏散,留下來的染病的人也很少,家屬越來越少,所以能看到沒有什麽人還開着燈的房間便只有那位女人的房間了。
盡管宋耀祖已經盡量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了,但就在床邊轉了個彎的功夫,他還是被床上躺着的那個人給驚動了。
男人側躺在床上,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單,頭發亂糟糟而且雜亂不堪,臉上全是暗紅色的血污,右胳膊都耷拉在床沿外面,微微顫抖着,看樣子應該是傷到了神經。
女人沒有陪在旁邊,宋耀祖心裏松了口氣,對于這種“變态”,就算是施害者自己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他忍住惡心,快步走過去掀開男人的被單,見到裸露在外面的那只手臂上有個深深的抓痕,血肉模糊,還能看到已經潰爛的皮膚下面清晰的肋骨。
以前學醫的時候,宋耀祖沒少跟着師父出去采藥,所以對于傷口處理很有經驗,又仔細查看了幾遍,确認并沒有大問題之後,他蹲下身開始給男人換藥。
Advertisement
這是他才聽到女人鈍痛的呼吸聲從旁邊傳來,似乎也做了噩夢,但她因為睡得姿勢問題并沒有醒過來。
宋耀祖又貓着腰回到了走廊裏,他趴在欄杆上,盯着那個男人看了半天,确認對方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才拿出手機 準備撥打電話。
然而就在宋耀祖下定決心之前,身後忽然響起了腳步聲,由遠及近。
宋耀祖猛地回頭,發現是女人醒了過來,此刻正左右環顧着尋找自己。 “你怎麽又回來了”女人皺着眉頭問道。
宋耀祖回頭看去,哪兒還有什麽男人,分明只有女人一個人。
“媽媽。”
女人一愣,應了聲,“唉。”
這個人?宋耀祖看着照片上的兩個人,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是照片被保存的很好。照片上的兩個女人,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年輕了的他的媽媽,另一個戴着帽子,帽檐遮住了她的一點視線,只能夠從嘴角的幅度判斷她的心情大概是不錯的。
這時候他又看到了兩個人背後那家店,是個賣奶茶的店,還是臺北風味的奶茶。
宋耀祖看着照片上面媽媽開心的笑容,好像很久沒有見到媽媽笑過了。
他忍不住又往下翻了翻,都是年輕時候的媽媽跟另一個年輕女人的合照。他忍不住好奇這個人是誰,照片上那個女人只笑過幾次,大多數時候是不笑的,他莫名覺得有些不太舒服,但是又有一種詭秘的舒爽,就好像是大夏天整個人都浸泡在冰水裏一般。
照片上的媽媽穿的衣服都是他說不上來的款式,不過每樣看起來都很青春,跟她如今的穿着很不一樣。這樣的女人讓宋耀祖覺得陌生,卻又有種莫名的向往。
宋耀祖手指摩挲着這些老照片,又往後翻着,這時,他看到了一張夾在裏面的便簽。理智告訴他這屬于媽媽的隐私,然而好奇心卻讓他忍不住往下看。最後,他還是什麽也沒有看。偷偷翻媽媽的相冊已經是很過分的事情了,他不想更加過分,那會讓他很不舒服。
他将相冊放好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天已經很晚了,宋耀祖實在是太累了,沒一會兒就睡着了。在睡夢中,宋耀祖難得的安穩。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将近七點鐘了,他急沖沖地拿起了早餐沖向了學校,在上課鈴聲響起的前一分鐘,他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老師的到來。
在他為自己沒有遲到而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他注意到他一向早到的同桌竟然不在自己的座位上——王嘉君一向以自己是個好學生為榮,從來沒有遲到早退過。這次,王嘉君卻難得地遲到了。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宋耀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側着身子看向窗外,試圖找尋自己同桌的身影。然而他卻一無所獲,這讓他有些失落。
一瞬間,他想了很多,是單純地起床遲到了嗎?還是路上堵車。他又坐了下去,用手支着下巴,窗外那顆樹常青,記得在他剛來這個學校的時候,他就一眼看到了那顆樹,為着它的高大,他心中有着向往。于是他問:“媽媽,我也能夠長這麽高嗎?”
在大人眼裏,孩子的發問總是顯得天真而又幼稚,可能還有些好玩,記得女人難得地笑了,笑得很溫柔,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腦袋,“怎麽可能呢?人是長不了那麽高的。”
他“哦”了一聲,顯然有些失落,不過女人心情倒是不錯,給他送到班級裏之後,又交代了班主任幾句話,女人就走了。
那顆樹,似乎一直都這麽高,他真渴望成為一棵樹,這樣他就可以為他重要的人遮風擋雨。正這麽想着,班主任進來了,跟紀律委員說王嘉君同學遲到了,要給她記上一筆。
原來,真的是遲到了嗎?宋耀祖拿出了這節課需要的課本,他看着課本上面的文字,即使不看拼音他也能夠把這上面的文字認得七七八八了。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
“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
“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
“可是……”
可是過去的那些事情,終究已經回不去了,那些已經消逝的人的影子,注定只能夠成為回憶,找不到任何他們還存在的證據,若是沒有那些老照片,或許就連故事的主人公自己都會懷疑那些曾經是否真正存在。
王嘉君在班上是那種比較出名的人,她的遲到讓不少人都在讨論,即便被班主任禁止了好幾回,還是有學生在下面小聲講。
“王嘉君怎麽會遲到呢?”
“大概是睡過頭了吧?”
“可是,她也會睡過頭嗎?真是不可思議啊。”
類似這樣的話,在班級裏迅速地傳播着。
宋耀祖不是很喜歡這些人談論他的同桌,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這些人像是鬧人厭煩的蚊子蒼蠅,只敢在背後叽叽喳喳,卻不敢當面與人說,有種小人的反複無常之感。
這個班級是由語文老師擔當的班主任,或者說,小學校園的班主任多半是由語文老師擔任的,偶爾會是數學老師,英語老師基本上看不見。就算英語是國際通用語言,也不是每個地方的人都用英語。更遑論是小學校園了。
今天有體育課,體育老師沒有怎麽生病,只偶爾才會生一兩回病。
宋耀祖看着窗外還沒有那麽曬的太陽,忽然有些想念自己的同桌,盡管他們昨天才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