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少男少女的煩惱(五)

少男少女的煩惱(五)

王嘉君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一個人擁有一個房間。這房間的整體風格偏硬朗,與小女孩的風格不符合,後來王小蔓買了條粉色的窗簾,才算是中和了一些。窗外擺放着幾盆寬葉吊蘭,這吊蘭從未開過花,只有這綠色的葉,如今這時節正是寬葉吊蘭開放的日子。寬葉吊蘭的葉細細的開着,就像是在認真地體會着什麽。

王嘉君看了一會兒寬葉吊蘭,又看向窗外的樹。那樹不知是什麽品種,生的極壯闊,要幾個人抱着才能夠抱住,或許是有上百年的歷史了,還真是夠資深。這棵大樹的樹幹粗壯,足有七八米之高,枝桠繁茂,遮天蔽日,讓人有些喘不過氣。這樹看着真是夠大,但卻沒有半點樹葉掉落,樹上還有着一層厚厚的綠苔,很是新鮮。

同樣的樹,王嘉君也曾見過的。那是在一個小鎮裏,她記得很清楚,那樹的根部紮在沙漠當中,樹葉被沙礫所覆蓋,根系都已經萎縮,只剩下一點枝葉還保留着。然而那樹最終還是枯死了,連帶着它的根。

王嘉君會記得那個古鎮,也是因為那裏的風光旖旎,與自己家鄉的古城不同。這裏的古城,商業氣息濃重,說是領略傳統文化,然而大多數人不過是花錢圖個新鮮。

比起所謂的古城,還是鄉下的自然景色更好。

王嘉君很少回鄉下,如今許多人都已在城裏,王嘉君的奶奶倒是時不時念叨着還在鄉下時的事情。胡老太念叨着路邊的柴還沒有拾,“出門不彎腰,進門沒柴燒”。鄉下到處都落的柴,那些折斷了的樹枝,都是可以燒的。

其實什麽柴都可以燒,其實哪裏都有柴。只是如今的小輩非要好柴,旁的柴都是不肯燒的。王嘉君與那些人不同,她什麽事情都是做過的,雖說年紀小,但是也去砍過柴燒過火的。胡老太攔着她不讓去,讓寶貝孫女兒去砍柴,這是要她的命。然而王嘉君仍舊去做,胡老太這時候就要抱怨陳海櫻幾句。雖說胡老太住的房子是陳海櫻買的,胡老太也不敢太大聲,但是小小的抱怨還是有的。

人們烤火時常燒一種柴,這柴叫疙瘩柴,那柴其實是樹樁。王嘉君常常去撿疙瘩柴,疙瘩柴雖然名為疙瘩,實際上是寶貝。烤火的時候燒着這個疙瘩柴,暖身體。可惜王嘉君年紀小,那疙瘩柴嵌在了厚厚的一層枯枝爛葉裏,實在是拔不出來。

老家是重新維修過了的,以前的屋子許久不住人,荒涼了。後來王嘉君奶奶覺得城裏住着實在不舒服,便收拾着回老家了。鄉下的建築其實是要偏傳統一些的,只不過現在很多都把傳統的木頭換成了水泥而已。胡老太在老家的房子分成了兩部分,一邊還是原來修成的,用的木頭,只是稍微加固罷了,另一邊則是用鋼筋水泥仔細蓋了。當然,整體上還是用的水泥多,木頭更多只是起到了裝飾作用。比如柱子和窗戶上的圖案都是拿木頭雕刻的,這是鋼筋水泥混凝土很難做到的,而這重修裝修的錢,是陳海櫻出的。盡管胡老太對不住陳海櫻,陳海櫻卻還是出錢重修了一下鄉下的房子。王嘉君不懂,陳海櫻沉默片刻,揉了揉王嘉君的腦袋,道:“她對不起我,我卻不能對不起她,這些事情,你以後就明白了。”

王嘉君“哦”了一聲,明白這不過是托詞而已。大人們一旦有什麽不願說的,只說你以後就明白了。然而不明白的人一輩子都是不明白的。

“叮鈴”一聲,王嘉君有些不确信,她揚了揚脖子,脖子長久沒得到休息,後頸挺疼。她伸出手去捏脖頸,随後站起身溜出了房間,開了門,只見門外立着兩個直挺挺的人。

是陳海櫻和胡老太。

胡老太身形越發佝偻,陳海櫻倒是風華正茂。

不知為何,王嘉君忽然想起來這麽一句話,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你說你這滴水不漏的性子跟誰學的,有進無出,人家給了你的錢就別想拿出來,你就是那學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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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老師?”王嘉君好奇道:“這是什麽?”

陳海櫻白了一眼胡老太,“跟孩子面前說這些做甚?”

胡老太也有些尴尬,但還是解釋道:“我們這兒有個人滴水不漏,進了他的口袋裏的錢就別想拿出來,他叫楊大學,大家都喊他學老師。”

“哦。”

還以為是什麽典故,沒想到竟然只是老一輩的人的矛盾。

王嘉君轉念又想,那些流傳下來的典故,最開始不也只是少數人說的用的嗎?

“我也知道我跟你爸對不起你,但是現在都這麽多年了,你爸得了病走了,你弟前些年也走了,嘉君都這麽大了,在孩子跟前說這些話,你也不害臊。”胡老太說着,眼眶裏就要淌出幾滴眼淚來,“你爸是對不起你,但你現在不過上好日子了嗎?都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也養孩子了,你難道就不能夠體諒一下老人嗎?”

“媽。”陳海櫻無奈道:“多大點事,怎麽就扯上這個了,農村那房子你要住不是不讓你住,但是總得拆了重新裝修,不然我們不放心。”

“不放心什麽!”胡老太瞪眼睛,“我住了一輩子都沒出事,你一說就出事,你自己看看,哪家當女子的這樣忤逆老人。”

這話說的很嚴重,陳海櫻卻不知道該怎樣反駁,就像是胡老太說的,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父母無論做了什麽樣的事情,在輿論裏總是有利的,哪怕是抛妻棄子,哪怕是虐待孩子,只要是父母,就總是有緣由的。而當子女的,卻沒有任何指責父母的權利。

胡老太見陳海櫻啞口無言,心情總算是好了幾分。養大這麽一個女兒,太有本事了,胡老太實在驚心,若是陳廣有本事,她壓根不帶怕的,偏偏有本事的是這個沒怎麽管過的女兒。

“樂樂吶,你想吃什麽,奶奶給你煮去。”胡老太面對王嘉君又是另外一副臉孔了,她嘴角上揚,就是全天下最仁慈的老太太。

王嘉君的小名是樂樂,王小蔓生下她時只希望她快快樂樂的。

“奶,我來煮飯吧。”

“你煮什麽飯?坐着吃就行了,我去給你煮條魚吧。”

胡老太抓了魚來,那是一條不大的魚,僅僅只有她的手掌,還要大上一點,不過肉挺多的。她給魚刮了魚鱗,開膛破肚後,取出來裏面的內髒,把那些堆在一旁後,就去切起了蔥和生姜。

她又拿了幾個泡椒來,胡老太把泡椒去掉了梗,随後将泡椒三兩下切碎,把魚給洗淨後兩面打花刀,方便入味。将魚放盤子裏,裏外都灑上點蔥塊姜片,一個小鍋裏倒點花生油,小火熬熱。随後把蒸好的魚給取出,上面撒點剁碎了的泡椒,再撒點蔥花,最後“嗞啦”一聲澆上熱油就可以上桌了。

“好香啊。”王嘉君忍不住道。

“是香,你奶的手藝可不是開玩笑的。”

吃飽喝足後,王嘉君去寫作業,而胡老太則是在收拾碗筷後回了房間歇息。

王嘉君低垂着腦袋,從書包裏掏出作業本,翻開作業本的第一頁,往後面翻了翻看着最新的幾篇作文,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看着上面的評語,讀了出來,“把平日裏發生的事情以幽默輕松的風格寫出來……”

“我這樣的作文,也是好的嗎?”

“老師的尺子,其實并不是一把尺子,而是一塊不知道打哪兒找來的并不規整的板子,這尺子确實有些怪模怪樣,然而與這黑板一起,倒也可稱得上是天生一對……”王嘉君讀了讀,自己也笑了起來。

隔壁房間,胡老太已經呼呼大睡,聽着胡老太的呼聲,王嘉君想,她會做一個怎樣的夢呢?希望是一個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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