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眼中的母親(一)
我眼中的母親(一)
王嘉君擡頭看天,烏雲壓城城欲摧,這麽多年,都是這個時辰嗎?王嘉君想着,轉身回屋。一陣微風吹過,帶起她鬓邊一縷發絲,她伸手攏住,随意地挽到耳後,又去摸自己原本脖頸間挂着的那玉佛,卻沒有找到它。
她蹙眉,她記得自己明明把玉佛放在床頭櫃上的,可為什麽會不見了呢?她又仔細翻遍了所有抽屜,也沒找到它。王嘉君有些着急,她急忙穿好鞋子跑出房門,卻撞上了一堵人牆。
“早啊,嘉君同學!”
“早啊,宋耀祖。”王嘉君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你的腦袋沒事吧?”
“沒事啊!”宋耀祖笑着說道:“我皮糙肉厚的,如果想要找肉盾,這邊是專門科的呢!”
“喔,那你很棒哦?”王嘉君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需要我表揚你嗎?”
“嘉君同學。”宋耀祖臉上表情肉眼可見的失落,不過還未等王嘉君繼續說什麽,宋耀祖又重新揚起笑容道:“一起走吧?”
“嗯。”
宋耀祖覺得王嘉君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他很想要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才會讓一向以沉着冷靜著稱的王嘉君沖着他發了好大的脾氣。對于普通人來說,這樣不陰不陽的話算不得是什麽發脾氣,但是對于宋耀祖來說,自己的同桌可不是能夠用常理來衡量的人。大概……宋耀祖也有些不太确定了。
“嘉君同學,你好像不是很開心?”宋耀祖不懂王嘉君為什麽會不快樂,她不是已經擁有好成績了嗎?擁有好成績的王嘉君也會不快樂嗎?
“沒有。”
清涼的風吹在宋耀祖的臉上,遠處是開了門的商鋪,包子的香味随着風飄了過來。這時候還沒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零星幾個車輛呼嘯而過。街道旁的建築錯落有致,花壇裏的花朵清香而又優雅,然而這些卻都不及王嘉君的半點美麗。
然而宋耀祖未注意這些,他更在意什麽呢?飄在宋耀祖身上的包子香味牽引着他的心。只是比包子的香味還要重要的,卻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算得上是他朋友的王嘉君。
盡管只是他單方面認為的朋友。
“沒有?”宋耀祖狐疑地看着王嘉君,她臉上莫測的神情并不像是沒想法的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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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是在煩惱啊,宋耀祖。”王嘉君搓搓手背,“宋耀祖,你每日煩惱的事情都是什麽呢?作業,學生煩惱的都是這個,我卻從來不煩惱這個,我會想,為什麽大人們說的話跟他們的行為總是對不上呢?”王嘉君歪了歪頭,看着正一瞬不瞬地仔細聽她說話的宋耀祖,“姑姑總是跟我說奶奶是如何的重男輕女,奶奶把我養這麽大不過是因為我是她兒子的女兒,若是我還有個哥哥或者弟弟,奶奶定要給我開來去親的,你知道什麽是來去親嗎?”
“來去親?”這是一個宋耀祖從未聽過的新詞,也是一個本不應該從王嘉君口中說出的詞。
“嗯,來去親,簡單來說就是你把你的女兒嫁過來,我把我的女兒嫁過去,這就是來去親。”
“這就是來去親?”宋耀祖從未聽說過這樣聳人聽聞的事情,“這樣聽起來就像是在交換東西。”
“可不就是個東西!”王嘉君語氣忽然激動,然而她臉上卻沒什麽表情,這讓宋耀祖琢磨不透她的想法,“你聽過張琳說的那些話吧?其實我覺得十分可笑,跟體育老師争取這些又有什麽用呢?她也不過是在網上看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罷了,這個年紀的人總是這樣,以為自己能夠改變世界,什麽尴尬的話都能夠不要命的說出來,可是宋耀祖,我們什麽也改變不了。”
“嘉君同學……”
可是他也知道,王嘉君需要他的回答。于是他說:“我們改變不了所有人,但是只要我們嘗試去做一些事情,至少能夠改變我們身邊的人。”
王嘉君卻“呵”了聲,仿佛是在嘲諷他的天真。
“如果能夠改變,為何一百年前如何,今日還是如何呢?”
其實并非是現在如此,一百年前也是如此,也并非是一百年前如此,千年前依然如此。陽光底下無新事,如是而已。
“我的姑姑,她跟我說奶奶的重男輕女,我是相信的,那個年代的人,總是如此,總是如此。”王嘉君神情淡漠,“可我的姑姑她前些年生不出孩子,也是去廟裏求神拜佛的,求她能夠生出兒子來,得知自己生的不是兒子後,她不是不失望的。為了生兒子,她吃了很多偏方,也試圖用科學的方法生出兒子,可無論是偏方還是科學,似乎并不是眷顧她的。”
“她是別人眼裏的女強人,她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姑父,跟她比起來簡直是一坨爛泥,然而,她仍舊跟我表姐說,你得找個男人,男人才是你一生的依靠。”王嘉君忽地笑了,眼裏帶着嘲弄,“如果說奶奶重男輕女是時代的印記,那我姑姑呢?她明明也知道被人輕視的滋味,她明明也曾經憤怒過,不平過,可是現在呢?她卻在告訴自己的女兒,你要找個男人才是可靠的。誰會告訴自己的兒子,你要找個女人才是這一生最可靠的呢?”
“抱歉,我不該說這些話的,我與張琳同學有什麽區別呢?她與不該争取的人争取,我與不該說的人說。”
宋耀祖看着她挺直的背,王嘉君有一米五的個子,現在的姑娘家總是這麽能長個。而他還只有一米四。就像是王嘉君方才說過的那些話,他以往根本就沒有怎麽想過。他以為,男女之間并沒有什麽不同,只是王嘉君的話卻戳破了這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原來在戳破了之後,人們才會發現,窗戶紙也不過只是一層窗戶紙,它根本就沒有那麽厚。
也對,他怎麽會想這些問題呢?他就是人們所說的“既得利益者”。貴族的血難道就天生高貴嗎?貴族不會跟平民共情,男人自然也不會跟女人共情。
“不是這樣的,嘉君同學,雖然我總是跟不上你的節奏,但是我願意聽你講話,我相信這些話不是沒有意義的,只要有人願意聽你講話,就是有意義的。”宋耀祖鄭重道:“如果你擔心沒有聽衆,那我就來當你的聽衆。”
王嘉君愣了一下,随後莞爾一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