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生的風景(下)

一生的風景(下)

胡冬芳只生了兩個孩子,比起母親生了七八個孩子,她的子嗣實在稀少。

“兩個孩子挺好。”陳思源看她,“多了還算超生。”

胡冬芳笑:“是,兩個挺好。”

只是要說不遺憾是不可能的,以前條件那樣差都能有七八個孩子,然而現在卻只能夠有兩個。不過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違背基本國策是不能夠的。雖說有許多人偷偷生了三胎,然而陳思源是不能夠允許這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

“你呀,總這樣實心眼。”胡冬芳笑罵道。

“實心一點,不好嗎?”

“好得很呢,這年頭實心的人才活得下去。”

胡冬芳雖然遺憾,可是想到只有海櫻與陳廣,未嘗不是好事。如今不比從前,生了就了事,還要負責子孫後代的教育,教育是國家的大事,現如今高考也恢複了,自然還是要讓孩子們念書,絕不能做個睜眼瞎。

“對,一定要送他們去念書。”

~~

白晝将盡,院子籠罩在早春清冷而朦胧的暮色裏。陳海櫻推門而出,三只烏雀撲棱着翅膀落下來了。一只雌鳥,警覺得很,在抽了嫩芽的柿子樹下徘徊不定。兩只肥胖而碩大的雄鳥,匆匆穿過草叢,擠進還未發芽的枯枝間啄食,全然不理會兩旁早早開放的番紅花和黃水仙。除了番紅花和黃水仙,院子裏還栽種着一排的柿子樹和杏子樹,若是到了開果子的時節,就能夠一飽嘴福呢!

番紅花掐着尖生長,長出沉甸甸的花蕊,番紅花不像是秋日裏彎了腰的麥穗,只低低地趴在地上。黃水仙開出淡黃色喇叭狀的花冠,邊緣呈不規則齒狀皺榴,正細細地散着香兒。

陳海櫻看見它們,忍不住微笑起來。她喜歡吃番紅花,每年都要摘些回家種在屋前的小菜園裏,今年也一樣。陳海櫻剛剛摘了番紅花,正準備回家去泡茶。卻見一片姹紫嫣紅中,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裏,靜靜地望着她,仿佛是在看什麽珍貴之物般,眼中帶着期待。

“阿姐。”那人叫道,聲音有些嘶啞,像是受了傷的動物般。陳海櫻心頭驀然升起一點憐惜。“小廣,你怎麽在這裏?”陳海櫻走上前,看着還不到她腰高的陳廣。

“我想要給姐姐摘紅紅花和黃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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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櫻看着陳廣手上拿着的番紅花和黃水仙,番紅花的花瓣有些發萎,像是打了霜的茄子,那黃水仙倒是挺嫩。陳海櫻鬼使神差,接過了黃水仙,卻把那番紅花丢在了地上,陳廣看着丢在了地上的番紅花,眼眶立馬充盈了眼淚,就要伸手去撿,陳海櫻卻牽過他的手,“走吧。”

陳廣眨巴着眼睛看她,陳海櫻咳嗽一下,似乎在掩飾,“咱還要去打電話呢。”

“打電話!打電話。”陳廣一下子激動起來,胖乎乎的小手舉得老高,還不時打着節拍。

陳海櫻牽着陳廣的手,陳廣看着路上的野花,擡頭問姐姐,“這是什麽花?”

陳海櫻道:“這是櫻花。”說完她卻有些不自信了。

陳廣瞪大了眼睛,“是姐姐的名字嗎?”

“嗯。”陳海櫻想,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櫻花好漂亮,姐姐也很好看,姐姐的名字也很好聽。”陳廣說着說着有些悲傷,“我的名字一點也不好聽,爸爸媽媽偏心姐姐,姐姐什麽都是最好的,我什麽也沒有。”

“日月之明,衆下仰止,乾坤之廣,萬物順之。你的名字并沒有你說的那樣不好。”陳海櫻道。

“姐姐說的我都聽不懂。”

“等你以後就聽得懂了。”

“以後以後,又是以後!”陳廣嘟着嘴,明顯是不相信陳海櫻的話。

陳廣掰着手指數數,“我現在一二三四……我有五歲啦!”陳廣擡起頭,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陳海櫻,“姐姐別想騙我哦。”

陳海櫻看他這副模樣,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失笑地搖搖頭,感嘆他還是個孩子。年少不知愁知味啊。

年少不識愁知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陳海櫻在心裏默念着這首詞,想着辛棄疾原來也有不那麽豪邁的時候。或許,豪放派詞人也并不是什麽時候都豪放的吧。

“姐姐,你在想什麽啊?”

陳海櫻回過神,道:“沒什麽,姐姐只是在想,等會兒要跟爸媽說些什麽。”

廣啊,等你長大了,還會記得這次談話嗎?

無論是不是自己的意願,你的成長必定埋藏着凋零的櫻花花瓣和腐爛的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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