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一)

此情可待成追憶(一)

夏日炎炎,蟬鳴陣陣,似乎就連空氣也充滿着灼熱的氣息。

“好了,同學們我們講下七月流火這個成語。現在很多人都以為七月流火是說的天氣炎熱,其實不然,恰恰相反,七月流火是說天氣漸漸轉涼。以前有一句話是說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意思就是農歷七月到了,就能夠見到大火星下沉了,到了九月,婦女們就可以縫制過冬的衣裳了。很多人覺得古人用詞美,但是我翻譯了這句話的意思後,你們覺得美嗎?是不是就沒這個感覺了,那是因為這些話在我們現實中不常見,你才會覺得美。”

“……說來現在也有許多被人誤解的成語,斷章取義這詞原先也非是如今的意思,賦《詩》斷章;餘取所求焉。就是說,我們只截取某本書裏的一句話為自己代言的意思,而現在意思卻是不管不顧原文是什麽意思,只孤立地引用某一句,造成原本的意思與所說的話發生偏移……張桐,起來回答一下問題。”女老師踩着藍白色的平底鞋,推了推厚厚的眼鏡框,“我看你睡的很精神,想必我所教授的內容你已了然于胸,如此,便來回答一下,無毒不丈夫與無度不丈夫的區別吧。”

張桐本已神游太虛,夢會周公,然而她手上的筆卻不受控制地一點一畫,迷迷糊糊中,聽見了有人在喊自己名字,她擡頭看了一眼黑板前的人,隐隐約約看到了個人影,而後她重重地搖了搖頭,想要站起身來,卻又整個人直直地往後栽去。

“咚。”張桐這下子徹底清醒過來,她搖搖晃晃站起身,隐約記得剛才被叫了名字,只是她不記得陳海櫻問了她什麽問題,這可有點難辦了。于是她朝着劉麒擠眉弄眼,劉麒左右張望一眼,跟她對了對嘴型,無聲道:“我也不知道。”

“昨晚上偷牛去了?坐下。”陳海櫻轉過身去,在黑板上板書“量小非君子,無度不丈夫”與“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現在總有人說無毒不丈夫其實是無度不丈夫,只是因着口口相傳不便利的緣故,逐漸偏移了本意。那麽,事情真相又是如何呢?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話最早出現大概是在元朝。馬致遠《漢宮秋》雜劇第一折:“教他苦受一世,正是‘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而關漢卿《望江亭》雜劇第二折:‘便好道‘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至于量小非君子,無度不丈夫,這句話最早也是出現在明朝了。”陳海櫻反身,轉臉看向張桐,手指着黑板,“坐下吧。”

張桐心旌搖曳,顫巍巍坐下,扭頭看到劉麒桌上擺着翻飛的紙蝴蝶。“你打哪兒來的?”随着課堂上陳海櫻洋洋盈耳的講學聲,張桐方才的僵滞方才松泛了一些。

“夏歌給我的。”劉麒漫不經心道。手上随意擺弄着這只潔白如雪的紙做的蝴蝶。蝴蝶栩栩如生,像是個寫實的肖像畫。“夏歌對你可真好。”張桐感慨道:“要是也有人給我這麽個趣玩意兒就好了。”“你想要啊?我給你。”劉麒說着就要把紙蝴蝶遞給她,張桐連忙擺手,“算了,這是人家心意,我可不好意思收下。”

劉麒聞言,細細瞧着張桐,張桐今日仍是穿着寬大的校服,即便是在最熱的伏夏,張桐也照樣穿着冬日的校服,裏頭穿着夏季的短袖校服,外頭套着個長袖子。張桐真的跟人很不一樣,很特立獨行一人。劉麒又去看座位靠前的林妙音,因為今天是星期日,學生們不必要穿校服,林妙音穿了件霜色的百褶裙。這才是正青春靓麗的女學生,劉麒感慨。

“張桐,你這樣不熱嗎?”劉麒納罕道:“我穿着短褲都覺得熱,你這樣還不出汗,實在是異乎常人。”

張桐徘徊觀望,見陳海櫻轉過身板寫書本上的內容,才回道:“習慣了。”

林妙音全神貫注地看着黑板上的字跡,沒有注意到後排張桐與劉麒的小動作。就在此時,窗外倏地閃過一道黑影,教室裏的人被這道黑影弄出的聲響吸引,紛紛側目望去,原是個烏色的鴉雀。驚慌失措間,不知誰吹了個口哨,它荒草般蕪雜的鬃毛倏地豎直起來。

“啊!”班裏尖叫聲此起彼伏,不知誰在叫。陳海櫻下了講臺,走到窗前,攘臂而起,将這只“猛禽”一把擒獲。“先打開第218頁,我們接着做幾道小題,這只我先處理了。”緊接着便踱步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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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吓死我了,好大一只鳥。”王仁拍拍胸口,“這打哪兒來的?”

“……這裏應該這樣,嗯嗯這樣也很好看。”自從那日一朝頓悟,張桐便時時惦記着怎樣作畫才能夠畫的更好些,人都說她這是入了魔了。張桐卻說,她這是一朝入了道了,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名人,都是這樣一朝頓悟,成仙得道的。“得了吧,我們可不搞封建迷信,等你先找到丹田的位置再說成仙入魔之事吧。”

林妙音垂頭,神思恍惚,目光游離,她先是聽同學們振臂高呼,又隐約聽見張桐的呢喃細語。要不要跟張桐道歉呢?她會原諒自己的吧!畢竟自己從小與她玩到大。可若是張桐做了這樣的事情,她會原諒張桐嗎?林妙音默然,她知道自己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便是,若是張桐做出了這樣的事情——撕毀了林妙音的畫,那林妙音是肯定不會原諒張桐的。所以,自己又有什麽臉面去求張桐原諒自己呢?

林妙音看向窗外,似錦繁花,滿目青翠,花開遍野,綠意蔥茏。而林妙音的春天,卻是不會再到來了。

張桐側着臉看她,林妙音在看什麽?看窗外的那些花麽?張桐搖搖頭,繼續與劉麒說話。

“放學了帶我去那家店吧。”張桐眨眼睛。

“啊?哦。”劉麒心一窒,“你還真是舍得。”

“又不是我花錢啊,我當然舍得了。”張桐道,“真是搞不懂你們,既然喜歡就去追啊,何必浪費時間在不相幹的人身上呢?不過如果不是這樣,我也無利可圖了,真可惜呢。”

“啊,是啊。”劉麒忽然也覺得可惜,只是是在可惜什麽呢?他下意識看着張桐,然後看到了別着的草莓樣的發卡,“這是新買的嗎?以前沒有見過。”

“嗯哼。”算是默認他的問題。

張桐心不在焉地與劉麒說着話,忽然覺得一切都沒意思極了,這世上的事情總是這樣嗎?

我們,明明也有很好的時候啊。張桐想,事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真正的朋友絕對不會為了撕畫這種事情絕交的,所以還有別的原因,或者說不僅僅只是因為撕畫這麽簡單而已。嗯……或許所有人都只能夠看得到林妙音?這種日積月累的不甘心?

原來如此,我還真是卑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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