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心中的母親(四)

我心中的母親(四)

“是嗎?”

“是啊,我想,無論是我還是你,或者其他人,我們所看到的林妙音,都不是林妙音本來的樣子,你看到的是樓閣裏的瘋女人,你只看到她麻木的一面,于是你眼裏的她并沒有其他的樣子,只是一個瘋女人,一個瘋了的母親,但是這不是真正的林妙音,而我跟其他同學眼裏完美的女神,也并不是真正的她。”

王嘉君卻忽有感慨,道:“阿姨這番說法,倒是讓我心生感觸,人們在意的從來不是他們的本來面目,就像是無奸不商與無毒不丈夫,誰又知道原本是無尖不商和無度不丈夫呢?誰又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為是修行自己的德行的意思呢?人們總是說,以前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說過什麽話,似乎這樣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就能夠為他們的行為背書了。”

“世上的事本是如此,你們現在會感慨,會心生憤慨,然而随着時事變遷,你們也會成為阻礙新的事物前進和發展的保守力量。”

“這……”

“這就是人到了一定年歲固有的轉變,無論你個人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人總是會變麽?”宋耀祖鼓起勇氣問了一句。

“人總是會變,但是你若是有心,也可以争取守住自己的本心。”

“好,我會努力守住自己的本心的。”

守住自己的本心麽……

穿過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走過車水馬龍的街道,霓虹閃爍,喧嚣鼎沸。

宋耀祖終于看到了更為熟悉的建築,幸福小區。

“媽媽。”

“宋耀祖,我不是讓你別帶那些不……”女人理了理鬓角生出的白發,正要說出別帶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回家之時,才看到了立在門口的那人。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在看到那人手指上的疤痕時,她不确信道:“你是,桐桐?”

宋耀祖看到媽媽眼裏一下迸發出耀眼的光芒,原先總是顯得疲憊的眼,如今卻是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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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些年牌技定是大漲的。”張桐道:“我可是好些年都沒有打牌了,魔都你是知道的,生活節奏那樣的快,我怎樣有時間打牌呢?再說了,不是什麽地方都有我們這樣的打法的,你知道的,戴帽子。”

林妙音搖頭道:“才沒有,孩子爸一向不讓我打這些,他不大愛看我打牌。”林妙音頓了頓又道:“我也只在頭幾年跟一些人打過,上一次打牌,得是好幾年前了。”

“這倆小的恐怕不會打,我們就一人帶個小的吧。”張桐道。“這小姑娘就我帶着了。”

“哎喲,清絕梅子,你甩的啥子主喔音音,老同學這麽多年沒見面你就給我甩個這?”

林妙音臉上沉穩,道:“逢十逢K,逮到就甩,沒得辦法,我只有這個梅子。”

“好嘛,反正你帶個娃兒我也帶個娃兒,說不定誰贏誰輸。”

逢十逢K,逮到就甩是戴帽子升級裏頭的話,意思是說打十打K的時候,就不要管手裏哪個牌的花色多了,手裏頭出現了十和K就應該甩出去。

“一個主都沒得,宋耀祖你會不會甩牌?”

“哎呀人家還小啦,你說他做什麽,你看你上一把甩的什麽,我一個主都沒有。”張桐抱怨道。

“你跟我又不是一起的,我給你甩上我還活人不?”林妙音瞪她一眼,張桐反而哈哈的笑。

“不打了,不打了,我們好多年沒見了,擺會子龍門陣嘛。”張桐忽然道。

“這人生嘛,總是不知道應該怎樣講的,我這些年什麽事情沒做過?就是去跑傳單賣保險我也是做過的,賣奶茶賣咖啡我也做過,這些事情聽起來好像很輕巧,但是實際上并不是這樣,就拿賣奶茶來說吧,很多人看奶茶那麽一小杯,好像很容易就賣出一杯,其實這奶茶做出來是要耗費許多時間的。”張桐掰了下指尖上銀色的指環,“比如珍珠奶茶,這珍珠是裝在一個袋子裏的,原本也不叫珍珠,而是速凍粉圓,速凍粉圓要用火煮上八分鐘再焖上八分鐘,之後還要用純淨水沖過,這才好了。”

然而這也不是珍珠奶茶,僅僅只是把珍珠做好了而已。珍珠奶茶,重點也仍然是奶茶,而不是珍珠。至于奶茶要如何做,從前都是手工制作,然而現在奶茶都是由機器制作,把奶茶的标簽對準機器,按照機器的要求準備好沖奶茶需要的東西便好。

“啊,是啊,我以前也是做過的,那時候是沒有機器的,現在怎樣我是不知道的。”林妙音道。

“現在怎樣,只能說機器解決了一部分繁複的勞動,卻無法徹底解放人的雙手,別癟嘴,況且,若是機器真的徹底代替人工,大多數普通人又要如何生存下去呢?”

“那也不該是我操心的事情,我工作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手腳不夠利落,總是被人說,說你連個水果都切那麽慢,要不是店裏人手不夠怎麽可能要你,又要做這樣,又要做那樣,明明叫另一個人做東西,卻又要怪我不給人準備東西,幫他們準備好東西,又要怪我越幫越忙……”林妙音打開了話匣子,“反正我也沒有工作多久就被趕出來了,要不是不能夠說出他們的商業機密,我肯定……我肯定什麽呢,我肯定也還是現在這樣。”

林妙音忽然道:“這些年,你還好嗎?”

張桐道:“一開始也是手忙腳亂,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後來又再外奔波了幾年,才好的。”

林妙音嘆了口氣,道:“我又何嘗不知,凡事只有做了才能夠有做好的可能,無論再如何天賦高的人,不去做事,也是顯現不出自己的天賦的,然而我實在是怕了。”

“我已經這樣了,張桐,這就是我的人生,一眼望得到。”林妙音微微一笑,道:“很開心你還記得我,也很抱歉,當年的事情,是我錯了。”

有時候人的情緒是一個很值得探究的事情,那時候覺得怎麽也說不出口的話,如今卻能夠輕易地說出。究其根本,不過是因着當時年輕氣盛,把這當成天大的事情,如今才知道當初的自己實在是太小氣了。

“你說那事啊,我早就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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