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折斷天使的翅膀(五)

折斷天使的翅膀(五)

林妙音覺得自己不該來這裏的,那些個人說話沒個顧忌,沒什麽是他們不能說的。

只是林舒讓她待在這,她總不好一聲招呼不打就離開。

此時大姐們的話題已過了幾輪。

“哎呀,我昨兒個遇到個人,我下班之後就看到他跟在我們彩兒身後,他還伸出手來摸,我趕忙把彩兒拉到一邊,他才沒有拉到……”一個披着頭發的年青女子邊忙活手中的事,邊對身邊的同事說。

“是之前那個?”年紀稍大些的側着頭去看她,“不是已經反映了?”

林妙音也悄悄地看着她。

“不是他。”年青女子想了一下,“那時候是在外面,彩兒說了也沒用,只能夠報警,看看能不能夠處理了。”

“嗨呀,那也是她穿的太好看了,你看她穿的那牛仔褲,多緊身,屁股看着多翹,人家男人看了是要動心。”那位大姐低聲道,“就得穿的老氣點,安全。”

林妙音深吸一口氣,到底沒說什麽。這裏不是家中,不要多想,只聽着就是了。林妙音寬慰自己。

“你好多斤?”

“我嘛,五十九。”

“五十九斤?”

“五十九斤那就成了個骷髅的嘛。”女人說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腹,她的小腹有些拱起,分量看着不輕。“我五十九公斤。”

“那你這肚子也得減下來,你還沒有娃兒的嘛。”

林妙音不忍再看,那些女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可這時候她們卻忽然好像是同一張臉、同一張嘴了。她們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可林妙音卻只覺得天旋地轉,好像什麽也聽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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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頭就走。

那些聲音更大了。

當梅雨時節的老牆根爬滿黴斑,林妙音拖着行李箱拐進巷口時,雨絲正把栀子花香碾碎在青石板上。堂姐那句“考不上好大學也別作踐自己,人生的路長着呢”還黏在耳膜上,她忽然看見自家鐵門晃出兩道交疊的人影——而父親的白襯衫上面沾着陌生女人的口紅,像雪地裏潑出的一灘血。

那個待她比母親要溫和得多的父親正捧着別的女人後頸深吻,那腕表反射的光斑跳進她瞳孔,林妙音眼神一痛。女人玫紅色指甲陷進父親後背時,有滴雨水順着晾衣繩砸在林妙音眼睛裏,涼得她彎腰幹嘔。

水蒸氣模糊了視線,林妙音踉跄着腳步往母親的公司跑,繡球花叢裏驚飛的藍尾鵲掠過她發頂。然而,她卻在拐角菜市場撞見更鋒利的畫面:母親戴着結婚時的珍珠耳環,正被穿polo衫的男人牽着手比劃魚攤上的鲈魚。男人無名指婚戒的反光刺得她視網膜生疼,攤主剁魚頭的悶響混着母親久違的輕笑,像把生鏽的剪刀在剪她神經。

雨突然下大了。

林妙音一下子分不清臉上的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

當她縮在水泥橋洞下數着過往車輛時,手裏還緊緊握着張桐送的銀杏葉形狀的吊墜。父親襯衫上殘留的薄荷香與母親發梢的玫瑰護發素氣味在雨幕裏厮殺,貨車呼嘯而過的轟鳴聲中,她突然看清那日父親書房裏的陌生發卡,母親夜半接電話時水龍頭沒關緊的滴水聲。

她喉間逸出一聲苦笑,原來潛意識裏她早已清楚,只是直到今日她才真正看清。

浸水的帆布鞋裏鑽出只透明小魚,在腳趾間游成破碎的月亮,林妙音把臉埋進濕透了的校服外套。然而一直在很多年後,她才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麽總在宋子謙說“永遠”時想起張桐——原來十八歲那年的雨季裏,連屋檐下的麻雀都在嘲笑她是個沒有巢穴的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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