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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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甘回憶了身體變透明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 确定沒有任何遺漏。

他記性很好,甚至因為身體的變異, 記憶力變得更好了。他能清楚地将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列出, 每天做了什麽事,日期、行動、軌跡,十分清晰。

可潛意識總在提醒他, 有什麽被忽略了。是錯覺嗎……

張甘在奶茶店裏一邊躲雨,一邊喝着奶茶思考。

今天窗外飄起毛毛雨,這天氣很舒适, 恰到好處的雨,街道微微濕潤,沒有積水,行走的時候也不會弄濕鞋子。

人們依舊是行色匆匆,奶茶店裏能坐下閑談的多是些年輕學生, 像他這年紀的很少。

只是過了一會, 店裏就被一個客人打破了寧靜。

那人戴着安全帽, 穿着藍色工衣, 似乎剛從工地出來,一桌桌過去問:“你好,請問你認得我嗎?”

年輕的學生們有些莫名其妙, 紛紛搖頭,不再理會他。

他一桌一桌地問,店員忍不住道:“大叔, 你怎麽又來了, 可以不要打擾我客人嗎?”

男人連忙道:“我買奶茶!”

店員只好耐着性子等他點奶茶。

在等待的期間, 男人又溜到了張甘這桌。

“你好, 你認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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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甘看了好一陣他的臉, 愣道:“大叔?”

男人驚喜道:“你認得我啊!原來就是你啊!你還記得我啊……”

男人坐下,忽然掩面,又哭又笑,不停喃喃道:“我就說啊,我記得認識個年輕人,長得不錯的,人也很好。很久以前我們一塊送外賣,他最喜歡請我喝奶茶。但是後來他幫我送一個單子,車禍死啦。我老是想,假如那天我沒讓他跑那一單,他也許就不會死,我對不起他啊。可是啊,我怎麽也想不起他是誰,問遍所有人,沒有一個記得他的名字,該向誰道歉呢。可我确實記着有那麽一個人,我實實在在犯了錯誤啊……”

張甘也差點沒認出來,才不過幾個月,大叔變化太大了,臉色蠟黃,還留了胡須,皺紋也多了,皮膚更黑,看起來更蒼老了。

更沒想到的是,他居然還對那件事念念不忘。

張甘道:“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

大叔會忘記,一定是因為他消失後失去了存在感。因為事件與他有關聯,所以記憶被模糊了吧。

他琢磨着,莫非就是這個事,讓他心裏好像吊着什麽似的。

“我沒事,當時就是路滑摔傷了,出院後休息了一段時間。後來再去送外賣,打聽了一下,小哥們說你回鄉了。”張甘說。

大叔連連點頭。“對對,我到處問他們,可奇怪得很吶,誰也不記得你叫什麽了,在哪發生的車禍,沒有一個知道。然後家裏夏收,我就回去幫忙了,忙完後就被親戚介紹去了工地。”

然而這件事成了他的心病,他每晚睡覺,總是夢見一個青年的車禍,夢裏給他的感覺,那應該是自己認識的人。

因為夢裏只有隐約的畫面,青年和他聊天,請他喝奶茶,幫他送單子,看不清面目,詳細的信息很模糊。

所以他只要見着奶茶店,就會進去詢問,心想既然是自己認識的人,夢裏的畫面一定是自己去過的地方。他的活動範圍就那麽點,總會問到那個奶茶店。

張甘笑道:“那真是我的錯了,應該找到你打聲招呼的。今晚開始,做個好夢吧。”

大叔高興地摸出手機道:“我們一起拍個合照吧,有照片在,以後我肯定就不會再忘記了。”

張甘答應了。

雖然他知道,手機記錄下來十有八九也沒用。世界為了掩蓋他消失的痕跡,會制造出各種巧合,讓他不存在,讓世人遺忘。

就算照片還在,哪怕寫上名字,多年後大叔再看到照片,也會發出“這是誰,怎麽會跟他合照”的疑問。

大叔顯然考慮到了這點,把他的名字和電話也給記下了。

張甘更沒想到的是,大叔第二天又來了,不再是工地裝扮,換回了外賣服,開心道:“咱們又可以一塊送外賣了,這回我請你喝奶茶。”

張甘問:“那邊工資結了嗎?”

大叔噎了一下,擺擺手假裝不在意道:“沒,反正工地嘛,拖欠工資也不是第一次了。”

原來他進去才知道被坑了,之前的工友們都沒拿到全款,被拖欠半年多了。然而工頭說在催老板了,威脅他們不繼續幹的話,就一分錢別想拿到了。

張甘:“……”

他嘆了口氣,又拽着他去讨工資。

盡管大叔只做了一個多月,但也不能讓辛苦錢打了水漂。

大叔捂臉道:“我又給你惹麻煩了。”

張甘道:“不麻煩。”

他想也沒想地給曾久發了個信息,這事曾大律師應該很擅長。

嗯,讨薪這事跨省叫了個律師……可以的。

張甘都忍不住吐槽自己。

因為曾久親自來了。

他還真的分文不取,自費跑過來了。張甘還挺不好意思的。

曾久笑道:“你跟李禩自費跨省查個和自身不相幹的失蹤案,可比我有能耐多了。”

張甘更不好意思了。

他壓根沒想過跨省,是被人拍進那空間去的。跨省的是李禩,那家夥才是真有能耐,還學人去卧底傳銷,雖然失敗了,但是勇氣可嘉。當然,他還是不支持這種行為,太危險了。

說起來,李禩最近都沒聯系他,發的信息也沒回。

當然,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回不回無所謂。李禩估計在忙着照顧他爸,還得為畢業的事情奔波。

曾久處理好了大叔的事情,也沒離開,到張甘家做了個客,看了李禩整理的那一打失蹤案,佩服不已,說是也要去看看李禩。

“不如叫他一塊出來吃個飯?”曾久提議。

張甘便打了個電話。

打了好幾遍,那邊才接了。

“哪位?”

“我是張甘。”

張甘覺得很奇怪,李禩的語氣聽起來很陌生。

“誰?不認識。你打錯了吧。”

說完對面就挂了。

張甘:“……”

他終于發現不對的事情了。

李禩該不會,把他忘了吧!

但是仔細想想,自己消失的那些事件裏,并沒有和李禩關聯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的存在感雖然會削弱,但是對事件之外的人影響很小啊,媽媽都沒有忘記。

李禩的表現不正常。

曾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問:“怎麽,他不方便嗎?”

張甘道:“我們直接去找他吧。”

他感覺這事一定有蹊跷。

李禩住的小區不能随便進,張甘在外邊等了一陣,等到他和女友出來,才追上去喊了一聲。

李禩果然用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你是……”

張甘咳嗽一聲道:“我是大河傳媒的記者,你是李四先生嗎?”

李禩登時愣住了。

張甘繼續道:“關于您在三河公園被人拖進小樹林的那件事情……”

李禩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忽然抱着腦袋一副頭疼的樣子,晃了晃,敲了幾下。

“啊啊啊……我好像認得你才對……”

他指着張甘半天,忽然道:“你就是那個給我微信發一堆莫名其妙信息的人!”

張甘:“……”

李禩似乎什麽也不記得了。

但他看了看小樹林事件的報道,确認自己忘記了。

但是奇怪,那是發生在幾個月前的事,而且上了媒體報道,不可能這麽快就忘了。

他的女友真真倒是記得,但他不信。

難怪他一直不回信息。張甘心想,又問:“什麽時候開始的?你都記得什麽,不記得什麽?”

四人在咖啡廳裏對話了一番。

曾久沉吟道:“所以,你也不記得自己卧底傳銷去找我的事情了?”

李禩:“诶?有這事嗎?”

女友真真在一旁連連點頭。

“上個月,叔叔出院之後,有一天我給你找到了一件失蹤案的資料,你說我莫名其妙,還說沒讓我做過。我以為你放棄了,就沒提起過了。”

“我也不知道……腦袋糊塗得很。”李禩苦惱道。“但是你那麽一說,我從小樹林開始回憶,确實好像……應該見過你,就是那段時間的記憶跳了。”

張甘道:“小樹林之後,你還記得什麽事?”

“我回了一趟老家,然後開車跟人蹭了……我爸給我安排工作,吵了一架……就沒什麽特別的啊,其他都是很瑣碎的日常小事,不記得了。”李禩冥思苦想,也沒寫下幾件事。

女友真真哼道:“我倆一塊去看電影的事呢?你也不記得了?”

李禩嘿然道:“不記得了。”

“你那天求婚完還把戒指弄丢了,真不記得了?”真真幽怨道,“你讓我在影院門口等着,自己進去找,說戒指被一個劍客撿到了,你都不記得了?”

李禩聽得一愣一愣的,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有這個事?”

張甘則詫異道:“劍客?”

真真:“是啊,他說還沒見過個子那麽高的人,那打扮那氣勢,好像電影裏走出來的一樣。”

張甘便說起了孟老板的故事。

他也遇到了劍客,然後再也不記得與之相關的事情了。

“可是,李禩之前的事情和劍客無關吧,為什麽也忘記了。”曾久認真聽着,分析道。

“不,有關。”張甘說。

李禩順着他列出的事件線索,幡然醒悟道,“那個劍客,該不會就是當初把我拖進小樹林的人吧!”

張甘搖頭:“我想不是,孟老板說他輕易就能擡起汽車,如果想把你帶進去,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事。”

曾久的筆在紙上畫了兩個小人:“也就是說,他應該比你遇到的第一個人,更強。”

他的思維相當敏銳:“如果說這兩個人有聯系,那他們應該是同類人,同一個組織什麽的,至少有相同的目的。所以,你被劍客影響之後,把第一個人的事情也忘了。”

真真:“可是,劍客沒有傷害四哥啊。”

相反,還還了他戒指。

李禩則茫然道:“世界上真的有能讓人忘記過去的人嗎?”

張甘沉思片刻道:“應該說,他們有特殊的能力,能讓人忘記自己。”

其實劍客給他的印象不錯,看起來更像是隐世的高人,不想讓外人知曉行蹤和存在。

但是第一個人為什麽要殺死李禩呢?

沒錯,如果說枯立木世界的主人會吃人,那麽李禩進去,極有可能沒命。

張甘沒把這事告訴他們,只是道:“以後行事小心低調點,這些失蹤案裏,可能有他們在意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查了。”

反正李禩也不記得很多事情,張甘讓他別管了。

至于廖伊的事,他來查就行了。

曾久和他目送李禩離開,若有所思道:“你覺得劍客真的沒有危險嗎?”

張甘道:“你也別摻和,那些人可不受法律約束。”

曾久笑道:“你好像很了解他們。”

張甘無奈道:“反正這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曾久看了他一會,問道:“是不是和鑰匙有關?”

張甘:“……”

“不是。”他說。

那鑰匙應該是某個神秘空間的物品,跟透明人沒有關系。

曾久只好道:“好吧,如果有事記得聯系我。”

張甘:“你下次就別跑過來了,太破費。”

曾久的消費習慣不同,過來也沒住他房子,自己訂的酒店。讓人跟自己擠個小公寓似乎也委屈了點——曾久家底豐厚,日常西裝革履,都是名牌,打着領帶,還提着公文包,光那一身行頭都超過了給農民工讨的薪。

曾久不在意道:“不過是祖輩蔭庇而已,我也沒什麽才能,只是運氣好。”

張甘:“……”

父母早逝,只留下他和一個妹妹。妹妹精神又出了問題,難怪他當時沖冠一怒就卧底傳銷報仇去了……畢竟他就那麽一個親人了。

曾久摸出鑰匙,道:“這個鑰匙就是運氣的開始。”

他把之前碎裂的鑰匙給拼回了原狀,粘了起來。

不過已經沒用了,現在只能當個紀念品。

他也已經不記得關于鑰匙的事,但他是個很嚴謹的人,和祖輩一樣,每一次使用鑰匙,都會記錄下來。只有最後一次,鑰匙碎裂的那次,張甘把他帶出來的那次,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可惜,張甘始終沒有提起。

那對他來說,似乎也是個秘密。曾久心想。他也沒多問,他自己也從來沒有對別人提起過鑰匙和穿越空間的事情,因為那是他的秘密。

曾久業務繁忙,過幾天就離開了蕉市。

張甘也再沒有發現劍客的身影。

但他想劍客也好,異族女子也好,一定還在這個世界的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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