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老杜,快回來哦,你朋友被小老板為難啦!”
有好事者給門外的杜中華通風報信。
杜中華一頭霧水,挂了電話就從外面甲板上匆匆進屋。
人一進門,氣還沒喘勻就先重重地拍了一掌在聶穹身上:“我就接個電話的功夫,你就急吼吼地惹怒了小老板。這麽些年沒見,惹禍的毛病一點沒改好呢……”
聶穹有口難辨,被拍地咳嗽了一下,深刻懷疑是杜中華借機報複。
旁邊的圍觀群衆樂呵呵地給聶穹平冤昭雪。
“嘿,老杜,你可不能錯怪你朋友啦哈哈哈。”
“确實,不知者不怪嘛。小老板不想賠人家的褲子,還要把人掃地出門嘞——”
“對,我們都可以作證。”
杜中華分不清啥情況,再次下落的巴掌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哈?啥……?”
聶穹趁此機會悄悄一胳膊肘怼了回去。
陸清圓被衆人圍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都可以開染料房了。
小張也不想放過機會,湊上來:“小老板你氣性也太大了點,怎麽還動手了呢。”
周圍人紛紛點頭,愉快地竊竊私語起來。
說是竊竊私語,聲音基本都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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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還是臉皮薄啊。這樣就羞上了哈哈。”
“小老板年紀小嘛,我們哪敢這麽欺負她哦……”
“好久沒看這種熱鬧了,今天沒白來——”
陸清圓端坐在板凳上,面無表情地想:我這老板當得也太沒臺面了,誰都來說我一嘴。
偏偏都是老熟人,陸清圓發作也不是,跑還跑不掉
聶穹看着陸清圓一臉不服氣的樣兒,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之後又像是被按到什麽開關,笑的越來越大聲。
周圍的人都停下了七嘴八舌,向他看去。
“抱歉抱歉。”聶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我只是覺得,小老板威嚴掃地的樣子,真是太好笑了。”
陸清圓瞪他:你居然還敢說!
真是個不識趣的!
聶穹笑也笑過了,當然要給她解圍。
他擠到陸清圓面前,蹲下身子,仰頭看她。
一張小麥色的臉忽然出現在眼前,陸清圓往後挪動一下,一臉警惕。
你丫笑夠了沒,又想幹什麽啊!
聶穹嘿嘿一笑,伸出手去:“小老板,握手言和吧!”
周圍人都開始起哄,陸清圓掃視周圍一圈,不情不願地伸出手。
聶穹見狀,眉眼笑的更加舒展了。
陸清圓看他的樣子怎麽都心氣不順,不想就這麽乖乖認慫。
就在兩人的手即将觸碰到一起,陸清圓的手忽然中途變樣,從“布”的手勢轉變成了“剪刀”。并在最後,陸清圓的剪刀手牢牢卡住了聶穹的虎口,也晃動了幾下。
小計得逞,陸清圓語氣輕快了一些:“好吧!就原諒你了。”
聶穹愣住了,保持着那個姿勢直到陸清圓抽回了手。
短暫的接觸卻讓他虎口癢癢,小姑娘的手軟軟的,和他滿是粗糙的手完全不同。
他摩挲了一下虎口,心思飄動了一下。
聶穹站起身,看着陸清圓還是不肯直視他。
他知道自己現在必須做點什麽讓陸清圓徹底打消芥蒂。
印象裏,陸家似乎都挺喜歡看戲文的。
于是他學着戲文裏的樣子,對着陸清圓一本正經地行了一個拱手禮,态度非常好:“哎喲,可得多謝小老板寬宏大量。不和我計較。”
這一出好戲居然還能有後續!
圍觀群衆盡職盡責地爆發了一陣歡呼。
杜中華捧着肚子笑得不行,連連幫戰友說好話:“小老板,你可太厲害了。我還沒見過他這麽卑躬屈膝的時候呢!”
陸清圓感覺自己面子又回來了一些,面色好看許多。
氣消了,再看看他的褲子,一塌糊塗。陸清圓也有點不好意思。
就算不賠償,也不能這樣讓人下船啊。
于是就招手喊劉叔:“劉叔,你帶這位……”
“聶穹,我叫聶穹。”聶穹趁熱打鐵,迅速自我介紹,希望在小老板心裏加重一點印象:“我如今是一個天南地北,到處跑貨的販子,也是杜中華的老戰友。”
“小老板如果有什麽東西買不着,可以跟我說,我一定給你帶到。”
陸清圓上下打量了一下聶穹,心裏有點稀奇他偏向年輕的長相。
又對他這個少見的職業産生了一點點好奇。
“行。那劉叔你帶這位聶老板去收拾收拾吧。”
想着說不定以後還真用得上聶穹,陸清圓又送佛送到西:“小張,你再給他們拿份湯包帶走。”
杜中華沒想到往日裏限量的湯包,今天打翻了一份,還能有份額外的補償。這下樂壞了,一連聲地贊美起小老板高義,也跑去幫忙了。
這場鬧劇終于收場,看熱鬧的人們也心滿意足的散去了。
今天實在不是什麽做生意的好日子。
陸清圓只求今天快點過去,看菜也賣的差不多了,索性早早地關門,提前放劉叔的假。
小張留下來做收尾工作。
先是攪幹淨拖把晾到外邊,又把今天的垃圾分類打包好,準備一起帶走。
小張幹完活,看到陸清圓還在櫃臺那兒咬手指,就喊她:“小老板,你今天住不住船上啊?”
陸清圓想到樓上空空如也的小冰箱,還是跟着小張一起上了小船。
木質的小船不如風荷引那麽穩,但在船上生活的人們早就習慣了,哪怕是大風大雨的天氣裏,也可以精準的靠岸回家。
小張率先跳上小船,放好東西,回頭想扶一把陸清圓卻看到她穩穩當當地上來了。
小張笑了:“小老板你現在終于适應船上的生活了。想當年你說要回來接班,我們都不信呢。就你那上個船都費勁的城裏嬌小姐的樣子,我們當年都打賭你肯定半年不到就吃不了苦要跑路了。”
六年前啊……
陸清圓回憶了一下,也有點恍惚。
別看現在風荷引看起來還有幾分古色古香的樣子。
六年前,陸清圓回來接手的時候,它還被附近的鄉親們稱呼為破爛船。經過了數次修整修複,裏裏外外換了個遍,才有了如今的模樣。
這麽些年,昔日的古董船什麽都變了,就是名字沒變過。
風荷引。
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陸清圓還記得外公握住自己的手,在宣紙上寫下這句詞的時光。
記憶裏,許阿公總是穿着長衫,脾氣很好的模樣:“圓圓,記住了哦,你和咱們家的船啊,名字都在這了。”
過去那個年代,在縣城做大掌櫃的許阿公經常提一份點心披星戴月地往家趕。
只要聽到小道拐角處柳樹唰唰作響,許阿婆就會站在矮牆旁張望,看看是不是丈夫遠行歸來——
就像現在,當陸清圓從小道拐進院門的時候,許阿婆已經站在了院子裏,往門外張望。
陸清圓快步走進院子,迎上去扶着外婆順勢撒嬌:“外婆我回家啦~”
許阿婆費力地想了想,擡頭看看孫女,又轉頭看看外面,有些糊塗:“嗯,哦……圓圓是你回來了啊,餓不餓啊?”
陸清圓搖搖頭:“不餓,我在船上吃過了。劉叔做的魚湯面呢。”
許阿婆放心了,絮絮叨叨起來:“劉家做飯好吃呢,那是一脈相傳的手藝。你阿公以前休沐就喜歡拿一壺酒騙劉家老頭來我們家,說是請客,結果故意笨手笨腳。劉老頭一個廚子,可心疼食材,這不就诓騙成了。”
說到這兒,許阿婆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你阿公以前啊,可缺德了!”
陸清圓哈哈笑起來,老一輩的那些事情,外婆說多少遍都很有趣。
陸清圓一邊扶着外婆進屋,一邊說:“那歸根結底不還是你的口福嘛!”
許阿婆得意地晃動腦袋,一雙眼雖然爬滿了皺紋卻依舊清澈見底:“那可不!好吃得沒得命呢。”
陸清圓讓外婆坐好,給她泡了一壺茶。又起身檢查家裏的各處。
因為要做生意,時不時地宿在船上。陸清圓給家裏請了幾個幫工輪流來照看外婆。
家裏所有的邊角都是弧形的,還包了緩沖墊。防止許阿婆摔倒時候磕碰到頭。
廚房和閣樓幫工走的時候都是要上鎖,為了防止許阿婆犯糊塗的時候開了煤氣或者從閣樓上摔下來。
只是村子裏的鄉親們到底不是專業的,做事情經常毛手毛腳,馬虎大意。
就比如現在,陸清圓看着水池裏沒收拾幹淨的廚餘垃圾,嘆了口氣,只好又撸起袖子幹活了。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
外面傳來了許阿婆輕輕的歌聲,陸清圓嘴角不禁往上彎了彎。她想起很小的時候,她晚上怕黑睡不着。外婆就是這樣輕輕拍着她的被子,給她唱小曲兒的。
當然,她現在的小脾氣也是許阿婆一手慣出來的。
過了一會,歌聲停下。
随着腳步聲靠近,陸清圓回頭就看到外婆站在廚房門口,一臉迷茫。
如今的許阿婆已經忘記了許多事情,只是持續着對孫女的愛護和關心:“圓圓,你回來了啊。餓不餓啊?”
陸清圓搖搖頭,輕聲回她:“不餓,我在船上吃過了。劉叔做的魚湯面呢。”
……
安頓完外婆睡下,陸清圓蹑手蹑腳地走出房間,關好了門。
其實現在也不算晚,但是農村都還是更習慣過去的作息,沒什麽人會在外面行走。一入夜,鄉村還有人氣的地方幾乎就只有村中心的麻将館了。
許阿婆和陸清圓的家落座在村邊上,離麻将館的那種煙酒都來的熱鬧遠遠的。
現在這種時候,陸清圓就是最無聊的。
可能是此刻吃飽喝足,完全放松了。現在再去回憶起中午那件事,陸清圓不但不生氣,反而還有點新的看法。
仔細想想,聶老板還是挺……帥的。
陸清圓咂咂嘴,回味了一下那張小麥膚色的臉,用手指在枕套上畫來畫去。
聶老板不能算是個一等一的帥哥,和抖音上流行的小奶狗之流更是沾不上邊。
但是他眉眼清俊,眼神誠懇,又身形挺拔,初看之下其實更像一個有點羞澀的年輕人。
總之和杜中華那樣的社會人看起來完全不一樣。
小張說他長得像明星,腰很細。只是陸清圓還記得,自己剪刀手晃動那幾下,隐約能感受到他粗粝的手掌心和潛藏的一股暗勁兒。
聶老板那一身沖鋒衣下的肌肉,肯定不是花架子……
想到這兒,陸清圓臉有點微微發熱。一個翻身,拉過被子蒙起臉,又有點唾棄自己。
到底是單身27年的大姑娘了啊!
不過按照杜中華的說法,聶穹只是做生意經過這個小縣城來看看老戰友的。
想來暫時性的yy應該還是……不犯法的……
想着想着,陸清圓逐漸有了睡意。
不知道是今天過得太刺激了還是怎麽的,夢裏全是光怪陸離的景象,還有一張,小麥膚色的帥臉。
也因此,第二天清晨的碼頭上,當陸清圓看到薄霧中那個坐着玩打火機的身影的時候,一時間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陸清圓看看聶穹,又看看自家的船,驚到說不出話。
聶穹看到她來,起身收起了打火機,對着她咧嘴一笑。
“小老板,我來跟你要補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