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這是一個平凡卻又不太平凡的上午, 溪靈谷諸位峰主都聚集在了主峰的知行堂,焦急地等待着。
終于,滿載着希望的那只飛鶴飛了回來。
在它停下的那一瞬, 除了卿凝, 其他的峰主幾乎是同時一窩蜂地沖了出去,将那飛鶴團團圍住,手顫着解那飛鶴腳上綁的一卷信箋。
“快點快點!你行不行, 不行讓我來!”見離飛鶴最近的那人扯了好幾下都沒扯下來,旁邊的人急了。
“呼——, 扯下來了!”那人頂着壓力, 手忙腳亂地終于将信箋給扯了下來,一時間松了口氣,随後立馬把信箋送到了闕掌門手裏。
闕掌門深吸了口氣, 在衆人的屏息注目下, 打開了這決定命運的一紙信箋。
衆人都沒料到長生宗會在宗門大會之前公布丹方,這張寫了丹方的紙還是他匆忙之下托人抄回來的。
闕秉德心如擂鼓,緊張地用手指着一列列快速讀了過去, 在讀到第三個丹方時,他突然拔高了聲音:“煥凝草!有有有!有煥凝草!煥顏丹改良版,每顆成丹煥凝草用量八錢,足足比之前的翻了一倍!”
“呀啊啊啊啊啊啊——,發財了發財了!”
“嚯!芷嫣仙子所言果然不錯!”
“那肯定啊,人家可是長生宗元嵩長老的親傳弟子, 說不定馬上就要做少宗主了, 她說的話還能有假?”
“喂!當初可是我先提議大家種煥凝草的, 怎麽這會兒功勞全落到芷嫣仙子身上去了?”何紹溫很是不滿。
“啊對對對,這回主要還是得感謝老何, 老何啊,你可算是做了回人事了。”
“嘿!什麽叫我可算做了回人事了,你會不會說話?”
……
Advertisement
衆人歡笑着拌嘴,臉上都洋溢着雀躍的笑容,唯獨卿凝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地不為所動,面上還挂着些微的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悲極生樂。
當初那麽犟做什麽?不見棺材不掉淚,這下吃虧了吧,闕秉德嘆氣着搖了搖頭,都不知道說她什麽好了。
“行了,這幾天,趕緊的把煥凝草都采了,我等會兒就去仙草盟跟人談價錢。”闕秉德走之前吩咐道。
闕秉德一走,衆人歡喜夠了,注意力便又轉回到了卿凝身上,紛紛圍攏了過來。
卿凝拿過那張抄了丹方的紙,随意地掃了幾眼,然後便不以為意地放在了旁邊的小幾上,朝衆人笑道:“都看着我作甚?”
“啧啧啧,卿峰主還笑得出來呢,我要是你只怕是現在哭都沒眼淚,果然,卿峰主的心理素質我等望塵莫及啊。”一峰主表情頗為誇張地道。
卿凝沒有搭腔,倒是另一個峰主接道:“你懂什麽?人卿家即便現在不如以前,但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麽多年下來,家底厚着呢,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小錢。”
何紹溫嗤笑:“家底再厚也經不起這麽霍霍啊,卿峰主這次虧了,要填的窟窿只怕是不小吧,別到時候步了你徒弟的後塵,也被家裏給掃地出門喽!”
衆人哄笑。
卿凝倒也不怒,修長白皙的手指點了點小幾上的信箋,唇角微勾道:“這上面并沒有把所公布的丹方全都抄錄完,諸位現在就斷言我會虧得底兒掉,不覺得言時過早了嗎?”
“呦,這上面頂多就是剩下一兩個丹方沒來得及抄上去,卿峰主這是還沒死心呢,那就祝卿峰主好運了。”羅峰主調侃道。
卿凝起身,朝他點了點頭:“承你吉言。”
說罷,卿凝便輕提着裙擺撇開衆人回落青峰去了。
與此同時,祁麟還沉浸在不能去新晉弟子大比湊熱鬧的悲傷中,跟塊餅似的攤在床上,一整個有氣無力。
他傳音給金烏:“呀,最近有沒有什麽勁爆點的消息?說出來讓我提提神。”
金烏立馬接道:“還真有一個勁爆消息!大王您知道嗎,前段時間魔域那幫人突然放下屠刀跑去開荒種地去了,您猜他們種了什麽?”
祁麟:“種了什麽?”
“半夏昙!”金烏大聲揭曉道:“他們種了起碼有上千畝的半夏昙!那一眼望去可真是吓死個人。”
半夏昙?祁麟突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驚呼:“呀!屠昭他是瘋了嗎?我那天給芷嫣仙子傳音的時候,他可就在邊上,誰給他的勇氣種那麽多的?這下賣不出去不得虧死!”
“啧啧啧,照他這麽折騰,魔域在他手裏遲早要完!”祁麟恨鐵不成鋼地道。
金烏默了默,小聲反駁道:“不會啊,現在半夏昙的價格已經快被炒上天了……”
祁麟愣了一下,半夏昙的價格怎麽可能起得來,他該不會是聽錯了吧,不可置信地再次确認道:“你說啥?”
金烏:“大王您不知道麽,這次宗門大會,長生宗做東道主,那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居然把固元丹的丹方都給公開了,半夏昙是固元丹的主材,現在市面上半夏昙緊缺,好多采購商都在争相加價搶半夏昙呢!”
祁麟捏着玉簡的手用力到了指尖泛白,怎麽可能?他當初問芷嫣仙子煥凝草和半夏昙種哪個的時候,她分明是建議種煥凝草的。
“大王?大王?……”金烏久久沒聽到回音開始念經。
良久後,祁麟勉強回過了神:“哦,你剛說什麽?”
金烏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屬下想跟您商量,半夏昙接下來恐怕還有得漲,您看我們要不要趁其他人還不知道,下場搶先把魔域的半夏昙全給收了?”
“你看着辦吧。”祁麟心不在焉地回道。
溪靈谷的消息比起妖族要滞後些,等他們得知半夏昙的事情,已經是下午了。
衆人說不羨慕那肯定是假的,好些個峰主聞風聚在何紹溫峰上,酸作了一團。
“見了鬼了,還真讓她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啊呀!早知道就跟着卿峰主賭一把了!”
何紹溫看不過眼,喝道:“嘆什麽氣,我們種的煥凝草也不差吧,不過就是比她少賺一點而已。”
此話一出,立馬遭到了群起圍攻。
“你會不會算數?人家一株半夏昙就頂咱們好幾百顆煥凝草了,這叫少賺一點?”
“就是!你知不知道現在半夏昙都快炒上什麽價了!”
……
見何紹溫臉色沉得難看,有峰主站出來當起了和事佬:“得了得了別吵了,現在事已成定局,在這後悔有什麽用,少賺總比沒得賺好,我可聽說蝶羽宗那幫蠢貨,不知從哪聽說的消息,竟然主種了啥都不搭邊的銀霜花,這下子全砸手裏了。”
有了個更慘的來襯托,溪靈谷衆人總算是有了一點心靈藉慰。
只是,掌門去和人談價錢,去了也有老半天了,怎麽還沒回來?
被峰主們念叨着的闕掌門,在谷外的殘石上坐着打了個噴嚏。
他兩手不停地抓着頭發,明明到了家門口卻硬是坐在外頭不敢進。
愁啊,愁得他無顏見江東父老了。
“哎呀真是的!”闕秉德煩躁地蹬了蹬腿。
他就想不通了,這回怎麽大家都這麽有默契,竟有一大半的農修門派都種了煥凝草,這一窩蜂地全押在這,好嘛,過剩了,現在就算丹方上有煥凝草那也賣不上價錢了,不賠錢都算運氣好的。
闕秉德抱着頭,那叫一個後悔,曾經有一個致富的機會擺在他面前,他沒有好好珍惜,現在半夏昙的收購價,就他在仙草盟跑來跑去的那幾個時辰,竟然已經是翻了三番有餘!
這當初要是聽了卿凝的話種半夏昙,那他們溪靈谷不就發達了嗎!一舉還上千重門的欠債恐怕都不成問題,現在好了,再過一個月就又到每年還債的時候了,那麽多靈石還不知道要從哪擠呢,別到時候讓千重門那幫人給抄家夥打上門催債,那可就好看了。
嚯呦!闕秉德一整個捶胸頓足,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去咣死之前那個拍板種煥凝草的自己。
闕秉德長籲短嘆地在谷外坐到了天黑,一直這麽坐下去也不是個事,身上的玉簡在那閃了快一個多時辰了,再怎麽無顏見江東父老,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終究逃避得了一時,逃避不了一世。
闕秉德做了莫大的心理建設後,起身望了望天,真黑啊,一顆星子都沒有,跟他的心情一樣,糟糕透了。
待他邁着沉重的步伐回了主峰時,除了卿凝,剩下的十一個峰主全在這,看樣子是等了很久了。
“都進來吧。”闕秉德無力道。
片刻後——
“滞、滞銷是什麽意思?你是說煥凝草滞銷了?”
闕秉德艱難地點了點頭。
溪靈谷衆人忽地一下全線破防,身為在場的唯一一個女修,賀茹更是直接捂着嘴哭了出來。
“怎麽會滞銷呢?這新公開的丹方裏明明有煥凝草啊?”羅峰主抱着一絲希望問道。
“是啊,方子上煥凝草的用量還翻倍了呢!”
衆人一擁而上将闕秉德團團圍住。
“是,丹方上用量是翻倍了,可是,可是這回幾乎有三分之二的農修門派都種了煥凝草,量太多了,他們根本就收不下,我今天在仙草盟求了不少人,開價最高的一個也說除非再壓低六成的價格,否則都不考慮再收了……”
“壓低六成?”田峰主頓時氣得臉色通紅,“東風沒蹭到也就罷了,竟然比往年的價格還低,這不是擺明了讓我們虧本賣嗎,他們怎麽不幹脆去搶?”
衆人憤憤不已,之前還能安慰自己說雖然不及卿峰主賺得多,但到底還是能賺的,這下倒好,眼瞧着這一季度要白幹了!
中間落差之大,實在是讓人無法接受。
下午的時候還笑蝶羽宗都是蠢貨押錯了寶,這下子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
“呀!之前卿峰主提議種半夏昙的時候,是哪個殺千刀的跳出來反對的?”暴脾氣的田峰主環視了衆人一圈問道。
“還能有誰,何紹溫呗!”
忽然被拉出來當靶心,何紹溫無了個大語:“嘿!又賴我了是不是?說得好像你們有誰贊同了似的?”
“要不是你跳得歡,我們能讓你給帶偏了嗎?”
何紹溫氣得袖子撈到胳膊上叉起腰,理論道:“你什麽意思,當時就屬你說的話最難聽,還我給你帶偏的,要不要臉?”
“你就說煥凝草是不是你提議種的吧,全谷都讓你給連累了!”
“哎呦嚯,現在賣不出去怪我喽,早上你們可不是這麽說的!還有,人芷嫣仙子不也建議種煥凝草嗎?你們怎麽不去罵她呀?”
“她也不是什麽好鳥,不是蠢就是壞,我這是罵不着她,不然你以為她逃得過嗎?”
“行了,吵什麽!有功夫在這吵架,還不如好好想想對策。”闕秉德看不下去了,出聲喝止道。
……
今夜的溪靈谷,注定愁雲慘淡,當然了,除了落青峰。
卿凝今天忙翻了,自從她手裏有五十畝半夏昙的消息散播了出去,聯系她的采購商就一波接一波。
下午的時候,言朔陪她去見了幾個,那開的價是一會兒一個,節節攀高,瞅這架勢還有得漲,她倒是不着急出手了。
當初她執意種半夏昙,是立過軍令狀的,盈虧自負,無論結果如何,規定上交宗門的那部分都是定好的,現在,除了上交谷裏的那部分定額,剩下的少說也是她過去十來年所得利潤的總和了,嘿嘿,一季頂十年,美滋滋~
卿凝在回峰的路上傻笑了一路,言朔怕她笑得太過投入,腳下不注意摔到,直到看着她好好進了屋,才放心地步下石階回自己院子。
踏在青灰的石階上,言朔後知後覺地仿佛被卿凝給感染了,也跟着勾唇淺笑了起來。
只是,在他發現自己的院子裏蹲了個不速之客時,剛還閑逸的笑容,頓時便隐去了。
“言老弟!你終于回來了!”卿天齊提着個酒瓶子,看見他後,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手重重地朝他肩膀拍了去。
言朔皺眉側身躲了過去,卿天齊沒拍着,手上無處卸力,對直往前俯沖,摔了個大馬趴。
關鍵是,這人這會兒還挺随遇而安的,在哪摔倒就直接在哪閉眼睡下了,身都不帶翻一個的。
瞧這樣子,顯然是醉得不輕了。
言朔生平最讨厭的就是醉鬼,煩人不說,還不能随手給扔了,看着地上那一動不動的人,他瞬間頭疼了起來。
也不知道這人是從何處生出來的錯覺,竟自說自話地把他當成了知音,明明自己也沒和他說過幾句話,真是奇哉怪哉。
趴地上的卿天齊突然蜷縮着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簡直沒眼看。
“言老弟啊,老哥我今後沒法罩你了。”卿天齊傷心欲絕地道。
沒法罩他了?言朔挑眉,驟然想起那天卿天齊奉何紹溫之命來找他交流談心的事——
先是把他臭罵了一頓,罵完了還要問他為什麽不跟着一塊罵,後來又神神秘秘地說他自己有門路繞過收徒比試直接進萬劍宗,完了還放出豪言說,等他進了萬劍宗,便帶着他雞犬升天。
怎麽,現在還沒帶他飛,就先自己飛不動了?
言朔饒有興致問道:“你不說你已經找好門路進萬劍宗了嗎?”
被精準刺中了傷心處,卿天齊突然回光返照跪坐了起來,仰天嚎啕大哭,再加上又喝醉了,兩頰通紅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特麽被騙了!”
“蝶羽宗那孫子,說他根本就沒有什麽姑姑的二舅的親家的三侄子在萬劍宗當掌事,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去找他理論,他還罵我是蠢蛋,哇啊啊啊啊啊啊……”
“你知道希望破滅是什麽滋味嗎,這世上又多了一個撕心裂肺的傷心人,哇啊啊啊啊啊啊……”
言朔:“……”
饒是早就猜到會有此結果,但是看見眼前這個嚎得嘴巴能塞進一個整雞蛋的人,他還是被震驚了一下。
能哭得這麽氣壯山河,也算是個人才了……
“萬劍宗要是比哭的話,你肯定是前三甲。”言朔稍稍地安慰了他一下。
卿天齊癟着嘴,眨巴了下淚眼,邊抽邊道:“萬劍宗,真、真的會比這個嗎?”
言朔:“……”想什麽呢?
“你醉了。”言朔道。
“哇啊啊啊啊啊啊……”
身後又傳來了嚎哭聲,甚至音量比之方才更甚,言朔推門進屋,搖了搖頭,心想,他果然沒有什麽安慰人的天賦。
幾天後,卿凝接到了掌門傳音,說讓她過去一趟。
行至落青峰山腳的時候,賀茹攔住了她。
“對不起。”賀茹低着頭,不敢直視她眼睛地摳着手指:“我不該不相信你。”
卿凝微頓,故作輕松地道:“沒關系,反正也不止你一個人不相信我。”
“可——”賀茹忽然擡起頭,話到嘴角又收了回去,半響才低落着道:“我們還是朋友嗎?”
“當然。”卿凝沒有猶豫,眼神也沒有一絲波瀾。
賀茹淚水突地沁上眼眶,她知道,卿凝還會把她當朋友,只是,不再是最親密的朋友了。
她知道的,阿凝骨子裏其實是個很驕傲的人,她當初說出那些傷人的話的時候,就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的,可是,她現在真的後悔了,她好難過。
“還有什麽事嗎?掌門在等我。”卿凝問。
賀茹沉默着垂目搖了搖頭。
在卿凝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賀茹突然道:“固元丹的事,有什麽是我能幫你的嗎,是你先研制出來的,現在卻冠了白芷嫣的名,我——”
“不重要了。”卿凝打斷了她,提步往前走,不再停留,也沒有回頭。
淚水模糊了賀茹的視線,卿凝的背影愈發地看不清了。
“是這遲來的信任不重要了,還是,我也不重要了?”賀茹喃喃道。
……
同樣的路程,不知為何,卿凝走得比往常慢了許多,行至主峰見到掌門的時候,掌門的面色很是憔悴。
是要跟她商讨煥凝草滞銷的事麽?卿凝猜測。
“來了。”闕秉德擡眸看了她一眼,然後拿出幾張報名表推給了她。
“這次的各宗新晉弟子大比,就讓你那幾個徒弟去吧。”闕秉德道。
“啊?”卿凝驚訝不已,“不一般都是——”
闕秉德嘆了口氣,無奈道:“谷裏現在這個情況你也清楚,都快喝西北風了,誰還有心思去跟人比劃呢?”
“我呢,也不指望你們能夠沖進決賽拿到最後的巨額獎金,反正我們溪靈谷歷來都是一輪游,你就帶着你那幾個徒弟去湊個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