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簡漁再次睜開眼睛, 自己已經回到了三六門,她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身上的傷口被包紮好了, 房間裏散發着淡淡的藥草氣息, 莫名安神。
“吱呀”一聲, 房間門被推開, 簡漁望過去,看到顧錦明端着一碗湯藥走了進來。
顧錦明見簡漁醒了,驚喜道:“哎,師姐,你這麽快就醒了,正好,二師兄剛熬好的湯,你趁熱喝。”
簡漁挪着身子慢慢坐起來, 她臉色還有些蒼白, 目光從顧錦明身上掃過,看向門口, 過了一會兒,問道:“小墨呢?”
顧錦明動作頓了一下,看了簡漁一眼,又飛快低下頭,支支吾吾開口:“額, 那個, 師姐,你先把藥喝了。”
簡漁沒動。
顧錦明知道瞞不了, 索性開口:“小墨師兄被師父關起來了。”
“關起來了,”簡漁一愣, 随即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藥王谷那事不怪小墨,我去同師父說。”
顧錦明連忙伸手攔住簡漁,急忙開口:“哎哎哎,不是,師父不是因為這個,師姐,你先把藥喝了,藥鬼王親自抓的藥,可貴了。”
簡漁抓着顧錦明的手,問:“師父在哪?”
顧錦明無奈:“師姐,你把藥喝了我就告訴你。”
簡漁随手接過藥一口悶完。
“藏書閣。”
簡漁點了點頭,把藥碗擱桌上,披了件外衣,去藏書閣找師父了。
藏書閣,沉頤低頭站在黑木書案前,執着毛筆正練字,一旁的陸霄看了一眼,搖頭,評價道:“勾筆太軟,拖泥帶水。”
沉頤落筆的動作一頓,筆尖停在紙面上,暈染出黑點,心不靜哪裏練得好字,他幹脆擱了筆,拉起旁邊的椅子坐下,一臉愁容。
陸霄見老友這模樣,也嘆了一句:“我知道你護短,但你那徒弟,你護不住。”
沉頤不說話,臉上越發愁眉苦臉。
他還記得三天前,七徒弟抱着渾身帶血的六徒弟出現在山門前,那沖天的魔氣差點給他吓出心髒病。
等他處理完六徒弟的傷勢,各大門派掌門的密令跟洩洪似的一堆接一堆往他這裏湧,其中心思想只有一個:你三六門出了個魔頭,你趕緊把魔頭交出來。
沉頤當時懵了一下,就聽見對面一群人言之鑿鑿地開始往他徒弟身上潑髒水。
沉頤聽了半天,只有一肚子氣,什麽操縱修士什麽引導自爆,證據沒有一個,空口白牙,你就想誣賴我徒弟?殺人,為什麽殺,肯定不是我徒弟的問題,你看我六徒弟都那樣了,你們又不把前因後果說清楚,我怎麽相信你們?
總之,沉頤跟他們要證據,他們扯大道扯正義,就是拿不出證據,他們不是想要真相,他們只是想除魔。
那場隔空對線,最後不歡而散。
對面一群掌門挂線前還放出狠話:給你七天時間,交出魔物,否則,別怪我們大義無情(以多欺少)。
七天啊,沉頤摸了摸胡子,唉聲嘆氣,現在就剩四天了。
簡漁走進藏書閣,一眼過去就見到了師父,他坐在窗邊的書案前不知在想什麽,旁邊還站着藥鬼王陸霄。
“師父。”簡漁走過去,又對着陸霄微微颔首,開口,“謝謝前輩的藥。”
“不用,長荷說你救過她一命,我全當為她還個人情,”陸霄看着簡漁,又道,“你也算幸運,那刀落在你肩胛骨旁一寸的位置,沒有傷及心脈。”
沉頤知道簡漁來做什麽,擺了擺手,道:“你七師弟就在這藏書閣地下一層,你想看就去看吧。”
聽到沉頤依然認小墨為徒弟,簡漁放心了些,将藥王谷發生的事解釋了一遍:“師父,小墨他沒有故意殺人,他在藥王谷後山被關那段時間認識一只靈獸朋友,後來那只靈獸死了。我猜是那名藥王谷弟子對那只靈獸做了什麽,小墨才會一氣之下将人殺了,後來他會對那些修士出手,是因為我,他看我受了攻擊,才一時控制不住,傷了人。”
沉頤點了點頭,藥王谷私囚珍稀靈獸煉藥一事他已經聽陸霄說過了,他也不認同這種煉藥方法,這種法子急功近利,殘害生靈,有損道心。
半晌,沉頤道:“為師明白。”
一旁的陸霄看了簡漁一眼,搖了搖頭,你師父聽你解釋,其它門派可不會。
沉頤将桌面上沒寫好的字畫卷起來,擱在一邊的書架上,回頭看了一眼簡漁,開口:“也罷,我帶你去看看。”
簡漁之前一直不知道藏書閣地下還有一層,她跟着沉頤走到第二間室倒數第二排書架,只見沉頤在書架上取出一本刻着“上經”的書,手摸到裏面的木格,用力一按,這排書架緩緩往兩邊移開,露出地板上一個方形的空洞。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
果然修仙界人人都喜歡搞點密道密洞,簡漁跟在沉頤身後跳下地洞。
經過一個很短很窄的過道,沉頤推開了一道石門,石門後面,是一座水牢。
水牢四壁是切面不整的岩石,上面嵌着不知名的夜光石頭,映着底下的水湖,泛着幽幽磷光,水湖的深度能沒過人的胸膛,此時,水湖中心就鎖着一個墨紙,三條條厚重的鐵鎖鏈從兩側石壁中伸出,牢牢束縛着他的脖頸、雙手手腕,他雙手被鎖鏈牽拉懸空,下半身浸在水中,頭微微垂着,無知無覺。
簡漁一驚,沒想到關起來是這種關法,她扯了扯沉頤的衣袖,忍不住開口:“師父,為什麽要這樣關小墨。”
沉頤目光看向水牢上方,簡漁肉眼看不見的地方,從墨紙體內湧出的魔氣充斥着整個水牢,那些魔氣如可怖的觸手般張牙舞爪,妄圖沖破這一空間,而四周看似平平無奇的石壁,上面一直流轉着暗金色符文,将那些牢牢魔氣鎮壓在這裏。
沉頤想起三日前那晚,天邊黑雲滾滾,隐有悶雷作響,他感覺到一股濃烈的魔氣,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鞋都未穿,又驚又急地召出武器趕去山門,然後便見到處在暴走邊緣的七徒弟,和已經重傷昏迷的六徒弟,那時七徒弟滿眼赤紅,渾身暴虐的魔氣壓都壓不住。
七徒弟看向自己,那雙眼睛空洞洞的,就那樣靜靜對視了一會,七徒弟臉上麻木的冷漠褪去,他張了張嘴,喊了一聲:“師父。”
“師父,”他開口,神色中帶着一絲茫然無助,“救簡漁。”
沉頤也說不清楚他當時是什麽心情,怎麽他的徒弟們出去一趟,回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六徒弟的傷耽擱不得,沉頤沒問發生了什麽,先帶着六徒弟去了藥房,他給六徒弟療傷的時候,七徒弟就在門外等着。
等六徒弟的生命體征穩定下來,沉頤打開了房間的門,“你六師姐沒有生命危險”他是這樣告訴七徒弟的。
緊接着,他驟然出手,內力凝成的鎖鏈攻向魔氣纏身的七徒弟。
七徒弟身上魔氣暴漲了一瞬,反射性展開攻擊,攻擊到一半,魔氣又猛然縮了回去,于是那條鎖鏈順利将人綁了起來。
沉頤看了一眼徒弟腳腕,那裏本來戴着一只銀腳铐,現在不見了。
現在看來,那只腳铐,壓制了他的修為,也保護了他。
沉頤把人帶去水牢關了起來,從始至終,七徒弟都異常安靜,他克制着自己的魔氣,既沒有反抗,也沒有任何疑問。
直到封印落成,四周石壁符文流轉,他才微微擡頭,目光看向自己的師父,神色間又流露出了那種茫然。
水牢封印大陣啓動時,陣中人會漸漸陷入意識混沌的境地,沉頤看着徒弟慢慢阖上眼睛,然後嘆息一聲,轉身離開,在他即将要踏出水牢時,他聽見七徒弟一聲很輕的話。
“師父,我殺人了,對不起。”
沉頤腳步停住,他突然想起以前自己問過的話。
“你可害過無辜性命?”
“你可能保證日後心存善念,絕不作惡?”
沉頤心裏一陣酸楚
,看,他七徒弟一直記着他的話呢。
“為師信你。”最後,他是這麽對七徒弟說的。
……
“師父,放了小墨吧。”簡漁見沉頤不說話,以為他還是氣墨紙傷人一事,懇求道,“您要懲罰就懲罰我,是我沒攔住他,這事責任在我。”
簡漁忽然想,她把小墨帶出那座冰宮殿到底是好是壞呢,外面的世界總是對他存了太大的惡意,在他還沒好好認識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被這個世界排斥了。
一直背手站在最後的陸霄開口了:“你師父關他,不是想懲罰他,恰恰相反,你師父是在保護他,他已經有被魔氣反噬的征象,體內魔氣暴動不受控制,這樣下去,他遲早失去理智,變成一個只留有原始暴虐嗜血欲望的魔。”
簡漁心跳猛地一緊:“什麽?”
陸霄開口:“他的情況很特殊,藥王谷三堂主對異獸頗有研究,我從他那裏拿了幾本古籍翻閱,依古籍記載,螭龍本是神獸,居于九天而神通廣大,我也不明白為何你師弟原身是螭龍,最後竟成了一只魔。或許是他這種特殊體質,他體內的魔氣并不能與他完全相融,而我也了解到,螭龍成年前有一段褪骨期,現在他就處于這一時期,狀态和力量都不穩定,這一段時間更容易使他被體內魔氣反噬。”
“這樣嗎?”簡漁看着水中的墨紙,憂心忡忡,“現在他已經被魔氣反噬了嗎,那有什麽辦法能讓他恢複呢”
陸霄道:“你師父留我下來,也是想讓我想個法子,但我确實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畢竟這世間幾百年來都沒出現過魔了。”
“不過,”陸霄停頓了一下,開口,“有些修士練功走火入魔也差不多是這般樣子,被自己真氣反噬,根脈受損,理智全無,我想,用治療走火入魔的方法或許也可以用來治療你師弟。”
“普通修士走火入魔不值得參考,我記得一百年前有位化神期修士閉關期間生了心魔,最後在心魔的影響下徹底走火入魔,大開殺戒,那時他的同門師兄弟為了喚回他的神志,去極地冰原采了一株千年冰蓮,最後以冰蓮的極陰寒氣,穩定下了他□□的內息,讓他漸漸清醒。”
簡漁聽完,立馬問道:“前輩,極地冰原在哪裏?”
沉頤開口打斷兩人的對話,嚴肅道:“極地冰原是極寒之地,那裏寒氣入骨,無論是何人,進去之後都必須以內力護體才不致受寒氣侵襲,那裏還有各種兇獸,極為危險。何況千年冰蓮一年當中只在六月六開花,即使去了,也尋不到開花的冰蓮。冰蓮不開花,那便毫無價值。救阿墨的法子可以再想,阿漁,你不許去那種地方。”
陸霄搖頭,三大宗門不會留那麽多時間給你們慢慢想其他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