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5章

方臨淵自不是怕她。

于他而言, 他領的聖旨唯有安全将賽罕公主接抵上京這一件而已。如今她安全到達,再不必他做什麽,此時禮貌應對, 也不過是為着大宣的顏面罷了。

于是, 他并未多言, 只略一垂首,朝着她不失禮節地後退一步, 說道。

“公主殿下,使館內有鴻胪寺的大人接應,末将就告退了。”

說着, 他朝着賽罕公主略一拱手, 便擡手接過了身側衛兵手中的缰繩。

“你就沒什麽話要說嗎?”就在他轉身的時候, 賽罕在他身後揚聲問道。

她似是有不甘的。

同樣一句話, 兩年前她也曾在虎牢關的城門外問過。

在突厥被捧上雲天的少女從沒有遭到過這樣的拒絕,被逐到城門外時,一雙眼緊盯着方臨淵, 問他是否還有話說。

當時方臨淵頭也沒回,只一擡手,讓守城士兵關門。

城門在她面前阖住之際, 方臨淵在門內淡淡說道。

“快回去吧,天黑之後是有狼的。”

而到今日, 方臨淵再聽這話,仍舊是面不改色。

他着實對對方從沒起過分毫的心思, 再如何舊事重提, 他也聽不出來其中的深意。

不過, 他倒是的确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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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偏了偏頭, 話雖是對賽罕說的, 一雙眼卻是神色平靜,淡淡掃過了她身側的幾個突厥來使。

“那末将便祝願使團在京之時,一切太平,萬勿再有歹人蒙面縱火,傷我大宣臣民。”

他這話,便是在說前番胡匪在京作亂之事了。

卻見那幾個使臣面上皆是一愣,繼而無聲地交換着目光。

而旁邊的賽罕,則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一般。

“我們怎麽會做這樣陰險的事?”她上前一步,揚起了下巴。

“況且,即便要做,我草原上的勇士,也不會害羞地還要把臉蒙起來吧。”

她語氣自信而高傲,旁側幾個使臣的表情也有些耐人琢磨。

方臨淵的目光在他們幾個臉上微微一停。

難道他們幾個都不知情嗎?

他存下心中的疑惑,不着痕跡地收回了目光,朝着使臣們略微笑着點了點頭,便牽起馬來,轉身沿着戒嚴街道離開了。

所過之處,十六衛的将士皆執刀行禮,神色肅穆而尊敬。

而他身後,賽罕立在使館門前,看着他的背影。

使館內的官員早就率衆迎了出來,看她站在門外踟蹰不前,連忙笑着上前問道:“公主殿下,可有何處不妥?”

賽罕轉過頭來,狼似的眼睛靜靜看向了他。

“沒什麽。”她神情自若。“只是沒見過這樣繁華寬廣的街道。”

那官員一愣,繼而朗聲笑了起來:“是微臣疏忽!公主若有興致,這些日微臣可安排下屬随公主游覽京城,若有什麽繁華秀麗的去處,都可帶公主一覽。”

賽罕聞言笑了笑,轉過頭去,臨進使館的那一刻,又朝着方臨淵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便見牽馬而去的将軍已經到了街口。

那兒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馬車,紅木雕欄,四面着錦,檐角上的鈴铛在風裏輕輕地搖晃。

她看見方臨淵笑了起來。

他一手将缰繩遞給了旁邊的下人,那馬車的窗幔正好從裏打起,他回過頭來,正朝着車裏那人笑。

是個女人,绫羅加身,滿頭珠翠。

她生得很美,遠遠看去便可見一副漢人女子特有的雍容華貴。她眉畫得很柔,眼卻鋒利,垂眼跟車外的将軍說話之際,不經意地一擡眼,便與賽罕的目光隔空撞在了一起。

戒備,打量,還有高高在上的審視。

她知道她!

那一瞬間,賽罕确認了一件事。

她眼看着将軍身姿輕盈地跳上馬車,又看着那女人眼風掃過她後,徑直放下的窗幔。

平靜而輕慢的模樣,像是在打量自己的手下敗将。

當即,賽罕血脈裏逞兇鬥狠的本能當即翻湧起來。

什麽草原上最好的兒郎且先擱置不談,她倒要看看,這女人究竟的過人之處究竟在哪裏。

能将她比得黯然失色的,這人可是第一個。

——

“呀,你怎麽會在這裏!”

方臨淵根本沒想到趙璴會來這兒接他。

但看趙璴妝容精致、衣裙昳麗的,方臨淵看了看他,想是他剛去赴了什麽宴,正好路過吧?

方臨淵只覺太巧了。

便見趙璴微微一頓:“恰好路過,便停在這兒等了一會。”

方臨淵聞言點了點頭。

馬車裏的光線有些暗,便顯得人的膚色與神态不大分明。方臨淵看向趙璴,總覺得他眼下似有些烏青。

他多看了兩眼,卻又看得不太分明。

罷了。

以趙璴的心性,總不至于有什麽事能讓他一夜沒睡吧?

接着,便聽趙璴問道:“今日一路上如何?”

方臨淵當即笑道:“都還太平。我總之只管保護她們的安全,一路也沒遇見土匪,想必是充州剿匪的成果不錯。”

便見趙璴點了點頭,停頓片刻,又問道:“她沒有糾纏你?”

“那沒有!”方臨淵沒看出趙璴的欲言又止與試探,坦然地實話實說道。

“許也是年長了兩歲的緣故吧,她如今謹慎了不少。剛才只多與我說了兩句,沒什麽影響。”

說到這兒,方臨淵當即反應過來了什麽。

“你在這裏等我,不會是怕我碰見什麽麻煩吧?”他轉頭看向趙璴。

趙璴一時沒有答話。

他不回答,便是默認。

方臨淵眉眼當即一揚,像是戰場上一把奪過了旌旗的将軍。

他又捉住了趙璴的一條小尾巴!

可就在他興沖沖地,偏過身要說什麽的時候……

不知怎的,再看趙璴那身柔軟的绫羅,他周身浮現起的卻是那番堅硬而韌的觸感。

他竟又想起了上回。

想什麽呢!

方臨淵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趕緊坐了回去。

罷了罷了,馬車晃來晃去的,畢竟不安全。再多有兩次,只怕趙璴都要覺得他奇怪了。

方臨淵讪讪地在原處坐得端正。

便聽趙璴片刻停頓之後,又說道:“我只是怕有意外發生,傳進皇帝耳朵裏,他會對你生疑。”

方臨淵有點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

看吧,人家趙璴還在為他仔細考量得失,他倒好,腦袋裏面老竄出上回的尴尬事。

他正襟危坐,在強烈的羞愧之下,乖而鄭重地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

趙璴教他弄得微微一怔。

他偏過頭來,便見身邊的方臨淵正襟危坐,雙手擱在膝頭,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個受了訓的學生似的,看起來乖巧又可憐。

……這是怎麽了?

此處分明只他二人,還隔着寬闊的一條楚河漢界。

趙璴不明所以,卻又怕吓着他,一時只撚了撚籠在衣袖下的手,忍住了想要觸摸他頭頂的沖動。

——

欽天監遍觀星象,挑下了十日之後的黃道吉日,迎接賽罕入宮。

而在這日之後的第二天,方臨淵又一次見到了林子濯。

他看起來比前些日瘦了些,精神也并不太好,眉目之間似沉着黑雲。

想起他前些日被陛下申斥的事,方臨淵沒有多問,只在衛戍司給他倒了杯茶,說道:“今天有空嗎?望江樓近日來了一批江南的好酒,一起去嘗嘗?”

林子濯卻是搖了搖頭,擡眼看向他時,神色有些複雜。

片刻,林子濯接過茶盞,直飲了半盞下肚,才開口道:“酒就不喝了。我今日來,是有要事尋你。”

“你說。”方臨淵連忙應道。

“陛下昨夜特下了旨意,突厥的使臣抵達京城,需嚴密監視他們的動向。”林子濯說道。

“陛下是擔心,突厥使臣會和上京城中的西域商人勾結,再在城中作亂?”

林子濯點了點頭。

“現在整個使館都在錦衣衛的監視之下,不必擔憂。”林子濯說。“但是北市的西域商人數量衆多,需要交給你們十六衛。”

方臨淵當即明白,點頭道:“好,這不是什麽難事。若有哪個商戶有所異動,我派人去通知錦衣衛。”

林子濯應了一聲。

說到這個,方臨淵微微一頓,又道:“不過……陛下當真這樣懷疑?”

林子濯看向他。

“昨日我送突厥公主入京時,曾在使館門前問過話。”方臨淵眉目微微沉了沉,回憶片刻,說道。

“可我看他們的神色,只是疑惑,卻不慌張,像是對當日之事也不知情一般。”

方臨淵自知這樣的猜測很武斷,但是據他對突厥人的了解,那些莽直蠻人若是心中有鬼,經他突兀一問,決計不該有這樣好的定力。

他這話說得也有些猶疑,倒是林子濯,看向他的眼神微微凝了凝。

“你套過他們的話了?”他問道。

方臨淵一愣,連忙答道:“這倒沒有。就是臨走時警告了他們一番,沒問出什麽來。”

林子濯又是一陣沉默。

片刻,他嘆了口氣,再看向方臨淵時,眼神認真極了。

“臨淵,記得我當日對你說的話嗎?”他說道。“你去薊北之前。”

方臨淵微微一怔。

便見林子濯微微傾過身來,緩慢地、鄭重地對他說道。

“陛下很器重你。”他說。“你只管做好分內的事,其餘旁的都不必管。”

方臨淵看着他,片刻沒說出話來。

林子濯面色并不太好,但一雙眼卻灼灼地看着他,其中的認真與肅穆,是方臨淵從沒見過的。

……他這些時日,究竟經歷了什麽?

片刻,方臨淵嘴唇微動,卻是先點了點頭。

“好。”他說。“我明白了。”

——

有了林子濯的叮囑,方臨淵只怕會有大事發生,此後幾日嚴謹慎重,将整個上京城巡邏得滴水不漏。

而整個北市,一直到賽罕入宮那日,也一直沒有異動傳來。

為賽罕舉辦的宮宴設在了含春殿。

這一日,天色将晚時,方臨淵與趙璴的馬車停在了天玑門外。

公主夏日的翟衣即便用的是最為輕薄的丹雲紗,卻攏共內外有七八層,穿在身上也有些累贅。

不遠處從馬車上走下來的正是四公主趙珮,精致的妝容上已然浮了一層薄汗,接引太監上前向她行禮時,她眉目還仍不悅地籠着。

方臨淵扶着趙璴下車,正好看見了跟在她身後的黎柘。

他身着翰林院學士的青色圓領官袍,遠遠望去蕭肅清舉,一派清朗的文人風姿。

他也恰好看見了方臨淵,在趙珮身後朝着方臨淵微微一笑,拱手行了一禮。

方臨淵正回禮時,便見趙珮回過頭來,雖朝着黎柘在笑,手下卻一把劈手奪過了他手中替她拿着的團扇。

接着,她跟着接引的太監揚長而去,頭都未回。

黎柘回頭朝着方臨淵抱歉地笑了笑,繼而加快腳步,跟上了趙珮的步伐。

方臨淵眼中流露出了兩分同情。

“四殿下既不滿意這門婚事,當初為何會答允呢?”

旁側的趙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皇後的打算,她不領情罷了。”

旁人都熱得着急,偏生他像個大冰塊似的,渾身都散發着一股自如的涼氣,使得他身上的桂花香都沁人心脾地清甜。

當真是個大蛇妖。

方臨淵心下腹诽着,卻是悄悄地朝趙璴靠近了些許,借他散去身上的熱氣。

含春殿裏倒是涼爽。

這本是前朝帝王特用以歌舞作樂、避暑貪涼的處所,建在太液池北岸。

一到夏日,微風自湖上吹來,粼粼波光映入殿內,簾幔紛舞,又有荷香盈門,是為妙絕。

因此,含春殿正中設有一雕欄高臺,白玉鋪階,冰涼生香。這會兒雖未開宴,卻已有宮中舞姬在其上翩翩起舞,紗袖紛飛,與門外太液池上的清波交映成趣。

方臨淵一入殿中,便已覺陣陣涼風吹來。

即便殿內已然人聲喧映、衣香鬓影交錯着,卻也并不顯得悶熱逼仄。

“這兒竟這樣涼快!”他小聲對趙璴嘆道。

趙璴不動聲色,只略微偏頭。

殿中各處已經擺起的風輪,這是宮裏夏日的傳統了。

鑲金嵌寶的風輪扇葉上雕繡着花鳥與四時景,旁側站着容色秀麗的宮娥緩緩搖動着輪毂。風輪緩緩轉起,四時景也跟着轉動交錯,一時間走馬燈似的,又成了殿中一處別致的小景。

而方臨淵的注意力則全在席間。

桌案上尚未擺出湯菜,倒是每個案邊都擺上了一只黃銅錾金的冰鑒。

冰鑒裏寒氣陣陣,通透的冰塊上放滿了時興的瓜果,一眼看去便冰涼可口的,只怕嘗起來也很甜。

只是尚未開宴,水果也尚還擺在鑒中,還未啓上桌來。

于是,方臨淵便與趙璴在席上坐下,周遭的官員貴戚們來往寒暄交際,他便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偷偷數冰鑒裏都有什麽水果。

最為解暑的西瓜自不必說,一會兒開宴了便會有侍女切成小塊奉上。還有西域進貢的蜜瓜,只是夏日吃來甜得太膩,方臨淵不大喜歡。

南邊進貢的東魁楊梅,看上去紫紅得幾乎要滴出水來,還有他最喜歡的琉璃葡萄,是西域名種,入口脆甜,随便吃上兩顆,便是清熱解暑的佳品了……

就在這時,旁邊的趙璴輕輕碰了碰他。

方臨淵回頭,便見趙璴端坐在那兒,面色平淡,容色豔麗得幾乎教這滿殿的金玉都失了顏色了。

“伸手。”只聽趙璴輕聲說道。

方臨淵不明所以,卻還是攤開了手來。便見趙璴手帕微一遮掩,三顆通透的琉璃葡萄便落在了方臨淵的手心裏。

方臨淵:!!

涼冰冰、硬生生的,把方臨淵驚得一愣。

他詫異地看向趙璴。

那冰鑒在他兩尺之外,他不動聲色,是怎麽從裏頭順出葡萄來的!

他驚訝地看向趙璴,卻見趙璴面不改色,只垂眼端起桌上的茶盞,絲帕端正地一掩一扶,便平穩而端莊地飲了一口。

方臨淵卻隐約讀出了他動作裏的暗號。

他看了趙璴片刻,鬼使神差地跟着端起了茶,借着茶杯的遮掩,一顆琉璃葡萄便落入了口中。

……好甜!

待冰涼的清甜在唇齒間蔓延開來。

方臨淵眼睛都亮了。

卻未見他身側的趙璴,眉目平靜,姿态雍容,像是金石所鑄的菩薩塑像,美豔而冰冷。

唯獨掩在青玉茶盞之後的嘴唇,輕輕揚起了嘴角來,成了那金塑通身而下,唯一顯露的一絲人性的柔光。

——

待将三顆葡萄全入了口,殿門外傳來了太監的唱喝聲,鴻佑帝攜着皇後與滿宮嫔妃入了席。

大臣們紛紛起身行禮叩拜,鴻佑帝在高臺之上笑着擡手:“衆位愛卿平身。”

殿外的晚霞漸漸褪去了顏色,只剩下落在層疊宮宇的金瓦上一層淡淡的紅光。

席間的大臣與貴眷們紛紛坐定,便有太監唱道,突厥使臣已候在了殿外。

鴻佑帝和顏悅色擡手:“宣。”

簾幔後的絲竹禮樂聲響起,突厥幾位送親的使臣緩步入了殿中,朝着鴻佑帝行了一禮。

“臣等恭喜皇帝陛下,今日我突厥與大宣結為連理,實為兩國之大幸!”

為首的那個高聲祝道。

便見鴻佑帝面露笑容,神色裏滿是喜氣,擡手讓他不必多禮。

而旁邊的姜紅鸾笑得亦是溫婉,柔聲說道:“使節們有心了。天氣炎熱,夜色将晚,不如便先請公主入殿就座吧。”

便見使節微微一笑,說道:“公主殿下初見陛下,有一禮物想要先奉送給您。”

“哦?”鴻佑帝面上露出了興味,微微傾身向前,問道:“是什麽禮物?”

便見幾個使臣交換了一番眼神,紛紛後退,停在了殿中的白玉臺後。

臺上的歌舞此時暫且停歇,唯獨剩下空蕩蕩的一座歌舞高臺。

幾個使臣退下之後,淡笑不語,屏風後的絲竹聲也暫且停歇了下來。

一片靜默之中,一條鮮豔的紅綢忽然自空中垂墜而下。

随着些許小聲的驚呼,紅衣如火、珠簾覆面的豔麗女子手攀紅綢,鮮紅的繡鞋輕輕一點,落在了高臺之上。

是賽罕。

她穿着紅紗所制的異族衣裙,發間綴滿紅寶與黃金,鮮豔的頭紗随着徐徐的輕風飄揚起來。她覆面的珠玉玎珰作響,隐約可見鮮豔的紅唇,而珠簾之上,深邃的眉鼻與嬌媚的雙眼,使其宛如成精的狐貍一般,美豔得教人不敢直視。

在座衆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而她卻渾不在意,一雙美得驚人的淺色眼睛,只直勾勾地看着鴻佑帝一人。

下一刻,她抛開紅綢,手腕與腳踝間金鈴一響,纖長雪白的手中捧出一只鈴鼓,一拍一抖間,竟随着舞姿漸漸成了鼓點。

是突厥特有的鈴鼓舞。

紅綢紛飛間,玉臺之上的賽罕漸入了佳境。像是荒漠裏飛出的紅蝶一般,野性而豔麗,還有骨子裏帶出的嬌媚,一派渾然天成的明豔。

她的舞技也着實精湛。

一時間,四下無聲,便連高臺上的鴻佑帝都無法再收回分毫目光,眼裏的驚豔根本掩飾不住。

而趙璴身側,方臨淵卻緩緩傾身過去,壓低了聲音,極小聲地說道。

“定然是她父兄的主意。”他說。

“将之送來大宣,對他們來說,跟送個歌姬舞姬沒有區別,為的就是谄媚惑主。”

趙璴微微偏過了眼來。

便見滿場或是訝異、或是驚豔的目光中,唯獨方臨淵看向賽罕時,目光清明如炬,眉眼肅然地擰起,口中頭頭是道,全是兵法國計。

趙璴微微一頓,問道:“你不覺得她好看?”

方臨淵看向他,神色理所應當:“當然好看了,不好看如何惑主?”

他誇得太過客觀,沒帶一點私人情緒。

趙璴:“……。”

他一時沒出聲,便見面前的方臨淵有些急了:“你笑什麽,我說的難道不對?”

他在笑嗎?

連趙璴自己都沒意識到。

但他似乎确實有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愉悅。

他微微壓了壓嘴角,片刻,才緩緩從方臨淵的臉上挪開了目光。

——

臺上的鼓點聲愈發局促高昂,最終,在紅綢紛飛間戛然而止。

臺上豔麗的女子手執鈴鼓跳完了一支舞,而那紅綢飄飄揚揚,竟在最後一刻,落在了鴻佑帝的面前。

饒是他身側的姜紅鸾,面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片刻靜默之後,鴻佑帝率先拍起了手。

“好!”他揚聲贊道。“公主之舞姿,當真稱得上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吶!”

當即,四下裏的贊美聲潮水一般,自殿中傳來。

便見臺上的公主俏生生地一笑,出口的聲音比金鈴還要悅耳幾分。

“中原的詩詞我不明白,但既是陛下說的,我只當是在誇獎我了。”她說道。

嬌憨而不谙世事,恰到好處地引得鴻佑帝開懷大笑起來。

“公主這樣的舞姿,陛下當真要重賞才是。”姜紅鸾在旁側打量着鴻佑帝的神色,恰如其時地開口笑道。

“賞!是要重賞!”只聽鴻佑帝說道。

“突厥随行來使,一人厚賞百金。公主賜金千兩,另賜錦緞八匹,頭面五副,封為妃位,另賜封號為‘毓’,如何呀?”

若為後宮妃嫔,此時該當驚喜地叩拜謝恩的。但賽罕公主卻仍端站在那兒,半點不知敬畏似的,徑直問道:“陛下,這‘毓’是哪個字?”

鴻佑帝和顏悅色,倒是耐心地同她解釋:“鐘靈毓秀的‘毓’,公主可知?”

賽罕大方地搖了搖頭。

“不明白。”她說。“陛下,您賜了我一個聽不懂的賞,我能不能再找您另要一個賞賜呢?”

明豔而大膽,卻偏生是個不通文墨的蠢材。

鴻佑帝眉眼溫和,大方道:“自然可以,你說吧。”

“我早聽聞中原女子之舞與突厥大為不同,可我從沒離開過草原,便也沒機會得見。”

便見她擡起頭來,看向鴻佑帝,一雙攻擊性十足的眼睛明亮勾纏,笑着說道。

“不如便讓大宣的上京第一美人徽寧公主殿下,也作一舞,與我一較高下吧。”

作者有話說:

【賽罕公主向您發出了battle請求】

請您選擇:

A 接受

B 迎接小将軍失望而擔憂的眼神

趙璴:(默不作聲地把A鍵按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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