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離開
離開
過年這天,覃晴早早地就拉着時硯坐在院子裏,占據了最好的賞煙花位置。
兩人的周圍也圍滿了小朋友,露露就坐在覃晴的懷裏。
她似乎對露露有着天生的喜愛,她喜歡孤兒院裏的每一個小孩子,但大多都是以一種朋友的狀态和小孩子們相處,唯獨對露露,她是以一種長輩的樣式,照顧她。
覃年拿着打火機站到擺在院子裏的煙花筒旁,笑着詢問:“都準備好了嗎?”
聞言,所有小朋友都默契地捂上了耳朵,異口同聲地大聲回答:“準備好啦!”
只有露露在咯咯大笑,擡頭和覃晴對視。
覃晴也笑着去看她,把雙手從自己的耳朵上放下,貼到了露露的雙耳旁,輕輕捂住露露的耳朵。
看着每一位小朋友都捂上了自己的耳朵,覃年用打火機點燃了煙花,随後就立刻小跑去一旁。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煙花處,等待着它的點燃。
“咻!”地一聲,煙花沖上天空。
“嘭!”地在空中炸開來。
一聲接着一聲,周圍也跟着不斷地響起了鞭炮煙花聲。
一個接着一個的煙花被點燃,在空中絢爛綻放,點燃了半扇天空,黑漆漆的夜晚,幾乎被徹底照亮,像午後的黃昏。
安靜的夜晚也變得不再安靜,熱鬧至極,聽着外面傳來、裏面傳出的吵鬧閑聊聲。
在這一天裏,每一家每一戶都充斥着嬉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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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街上,每個人的臉上都挂着滿滿的笑容,好脾氣對待所有人。
沒有争吵,只有嬉鬧。
時硯一側頭,就看見覃晴抱着懷裏的小女孩,挨在小女孩的耳邊,伸手指着被煙花照亮的天空,笑着說話。
煙花聲遮掩住了覃晴的說話聲,哪怕他們離得這樣近,他也沒有聽清她的話。
只看見天上的煙花,不僅照亮了天空,也照進了覃晴的眼睛裏,盯着她的眼睛,也能看見天上的煙花盛世。
甚至比天空中真正的煙花盛世還要驚豔。
原來眼睛裏不僅能藏住星辰大海,還能看見絢爛煙火、人間美好。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熾熱直接的目光,覃晴的視線短暫地離開了煙花,落到了時硯已經轉回去的側臉上。
不得不說,一個人真正的好看,真的不分正顏和側顏,時硯看着煙花,罕見地露出了笑容,眉眼都跟着柔和了起來。
本想轉頭去看看時硯究竟是不是在看自己,沒想到,一看就失了神。
真的有人比煙花還要好看,只看一眼就能讓人移不開視線。
盯着他的側顏,漸漸地,覃晴竟然覺得他臉龐的輪廓在她的眼中越來越清晰,但是在他周圍的事物卻都在變得虛化。
時硯其實從覃晴轉頭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在盯着他看,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他惡劣地希望她的視線能夠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一會兒,所以即使他都覺得那道視線已經開始在灼燒他的皮膚,他也不轉頭去看她一眼。
只是在覃晴的眼中,時硯的臉頰順着耳垂都泛起了明顯的紅,再往下看,連脖頸間裸露的皮膚都紅透了。
“時硯。”覃晴喊了他一聲。
時硯轉過頭來,就聽她說:“你不舒服嗎?過敏了還是發燒了啊?”
說着,還身上去摸他的額頭。
覃晴的手帶着濃烈的涼意,在觸上他額頭的那一瞬,時硯害羞的熱仿佛被平息了下來,愣愣地盯着覃晴幹淨的雙眸,眨了眨眼睛。
反應過來的一瞬,剛剛被平息下的熱,一瞬間又升騰而起,時硯側頭避開她的手,連話都有些說不清,“沒…沒事,就是有點熱。”
說着,還伸手在臉旁扇了扇,眼睛瞥去一旁,不再去看她,躲過她的視線。
覃晴顯然不信,看着時硯躲避她的視線,她不死心的再去瞧,甚至伸手去扒開他的手,“真的沒事嗎?,你的臉真的好紅啊。”
時硯表情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一邊躲避着覃晴的手和視線,一邊說:“真的沒事,就是人太多了,擠得我有點熱。”
覃晴皺眉,又瞧了他一會兒,半信半疑地移開了視線,沒再去看他。
見她不再執着,時硯才松了一口氣。
他總不能說,是你一直看我,看得我害羞臉紅脖子紅了吧。
直到煙花結束後,都回房間睡覺去的時候。
時硯靜靜地躺在床上,看着空白的天花板,久久未眠。
他實在忘不了,她今晚的眼神過于熱烈、過于直接、過于…深情,覃晴手上冰涼的觸覺,現在都讓他覺得真實,還未消散。
時硯伸手輕輕撫在自己的額頭上,臨摹着被覃晴碰過的那一小塊地方。
不久,時硯自嘲一笑,啧了一聲,手掌握成拳頭,一拳捶在床邊,沒忍住,爆了句髒話:“操。”
這句髒話,像是他在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後,連都唾棄自己。
他這種人,怎麽配喜歡別人啊。
只會給人帶來黴運的人,應該遠離所有人。
*
這天早上,時硯意外的起晚了。
從房間出來時,恰好覃年正在打電話,時硯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但他看着時硯,有些愣神,目光裏還透露着驚訝,就連時硯對他打招呼都好像沒有察覺。
時硯沒在意,正打算從他身邊走過,卻聽見聽筒穿出的聲音,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聽着電話那頭的人,一字一句地說:“你們都離那孩子遠點啊,人家廟裏的大師給他算的,說這孩子是天生的天煞孤星的命格呢,克人啊。”
“天煞孤星”
四個字就把時硯推進了回憶。
他沒去看覃歲的表情,他不敢轉頭,甚至在這一刻起,他不再看任何人。
時硯走出孤兒院,腳步卻越來越大,越來越快,後來他甚至都跑了起來,跑出那條街,靠在紅綠燈旁的路邊,手撐在牆壁上,猛.烈地喘.息着。
撐在牆壁上的手,摩擦着粗糙的牆壁,手掌一點點握成拳頭,那股窒息的感覺愈演愈烈。
在聽見“天煞孤星”四個字的時候,時硯就已經确定電話裏面說的人是他了。
再回憶一番,結合電話裏那個女人的聲音,不難聽出就是那天他們在火車站碰見的女人,是顧敏。
時硯突然就笑了,支撐着他的那股力也随之消失,他癱坐在地上,手腕處也在剛剛摩擦時,撚出絲絲血跡。
“你個天煞孤星,掃把星!”
“你給我滾,都是因為你!”
“你還打算克誰?!你還想克什麽?!”
“……”
一字一句都深深刻在時硯的腦海當中,那些話,那種語氣,都在時硯的耳邊不斷重複。
恍惚之間,時硯有些驚詫,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那個被人人讨厭,被人人驅逐,被人人遠離的小時候。
可惜的是,當時會站出來維護他的人已經離去了,不會再有人保護他了,這些都只剩下他一個人去承受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呆了多久,只記得,手上的小傷口都已經結了伽。
時硯去超市裏面買了瓶礦泉水,在路邊擰開,裏面的水被他緩緩倒出,淋在傷口處,洗去周圍的血跡和灰燼。
那些水淋在傷口上時,時硯竟覺得這比剛剛擦傷的時候還要痛,就像是把傷口生生扯開,在裏面倒進鹽水一般。
他出來的突然,連外套都沒有穿,在寒冷的冬天,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衛衣。
周圍的人都若有似無地把打量的視線,投到他的身上,時硯給自己扣上了衛衣上的帽子,悶着頭往回走。
淋了水的手,一走動起來,更是冷得刺骨,時硯把手揣進了衛衣前面的大口袋裏。
奇怪,他明明剛剛去裕陵的時候,和現在的溫度差不多,甚至比現在還要冷上一些,那時他也是只穿着一件和這件差不多的衛衣,可那會兒,他卻覺不到冷。
果然啊,習慣了寒冷的人,才不會依賴溫暖,只有感受過溫暖的人,才會懷念溫暖。
回去時,覃晴正裹着厚厚的圍巾,在院子裏面,陪着小孩子們玩123木頭人。
此時覃晴正捂着眼睛,站在最前面,一群小孩子站在後面,有偷笑的,有往前跑的,有壞笑着準備往回跑的。
離着覃晴最近的一個小孩子,已經跑到了離覃晴不到兩步的地方。
覃晴就在此時轉頭,大聲地喊出:“木頭人!”
那小孩子看起來不甘心,但也只能乖乖地停下了腳步。
覃晴笑彎了眼睛,眼睛在小孩子們之間來回掃視,剎然,她伸手指向正往這邊走來的時硯,“你動了!你輸了!”
時硯驀然停住了腳步,不解地看她,他明明都沒有參與這個游戲,那裏來的‘他輸了’這一說呢
無奈,時硯被迫加入了這個在他眼裏無聊至極的游戲,成了替換覃晴的人。
他陪着他們玩了一下午,到了天黑時,時硯去找了覃歲。
覃晴吃完晚飯,又在樓下蕩了會兒秋千,剛上樓,就在樓梯口看見了時硯,剛想問他怎麽沒去吃飯,就看見他手邊推着的行李箱。
“你要去哪兒啊?”覃晴問。
時硯沒想到會碰到她,此時眼神裏不免透露着驚訝,他攥了攥手中的行李箱,“回去。”
“現在?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回去啊?回哪兒啊?是回裕陵還是濰澤啊?”覃晴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
時硯都不知道他該回答哪個了,只冷冷回了句:“嗯,有急事。”
随後,就從覃晴身旁與她擦肩而過,覃晴側頭去看他,發絲有幾縷碰到了時硯裸在外的皙白脖頸。
時硯頂着她的目光,消失在她的視線裏,提着行李箱,一步步下了樓,也離開了孤兒院。
他其實沒想跟她告別,只是沒想到會在走的時候碰到她。
既然碰到了,那就當是最後一次了吧。
趁他現在還沒有淪陷太深,還沒有到不可挽留的地步,就現在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