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幸福
幸福
天亮,窗外太陽照常升起,覃晴仰躺在病床上,眼淚早已哭幹,像具傀儡一般,對一切都毫無反應。
直到護士站與她相熟的護士,端着早餐走進來。
覃晴聽到聲音,往門口看去,看她把早餐放到桌上,啞着嗓子詢問:“幾點了?”她哭了太久,又一直沒喝水,聲音聽起來像掉在地上的枯木,被人踩斷。
護士也沒注意時間,此時聽她的話,看了眼手機,回答:“才七點,還早。”
覃晴向她道謝,“謝謝你。”
護士搖搖頭:“沒事,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覃晴應了聲,護士便離開了。
看着旁邊的飯菜,覃晴出神了好一會兒,最終似乎做了個好大的決定般,拿出手機,買了張回裕陵的票,又轉回和時硯的聊天界面裏,敲出一段話來——
【時硯,我明天上午回裕陵,想見你,明天下午你來我家一趟呗。】
而奇怪的是,手機那頭回複了消息:【好。】
覃晴也愣神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會回複的那麽快。
不過,也果然不出她所料,陳群他們帶走了時硯的手機。
随後,她撥通了洛柯的電話。
鈴聲響了一會兒,那頭的人接起。
“喂,晴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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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柯,你去警局看見時硯的屍體了嗎?”
洛柯那頭傳來哽咽聲:“看到了,我想把他帶走,但是警局那邊不同意,要讓時硯的家裏人來。”
“那你告訴時硯父母了嗎?”覃晴剛剛喝了杯水,此時聲音已經沒有那麽啞了,她嗓音淡淡的,像是問了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洛柯靜了會兒,小心翼翼道:“你覺得,要告訴他們嗎?”
“他們是時硯的父母,當然有權知道這件事情,不過別告訴他們需要他們才能去領屍體的事情了,我去吧,我和時硯已經領證了。”
洛柯愣住,連說話都忘了,覃晴知道她聽到了,就挂斷了電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收拾到最後發現,她根本沒有什麽需要帶走的東西。
覃晴是當天晚上回的裕陵,趁着夜色,她獨身一人去了警局,帶着他們不久前剛拿到手的結婚證,領走了時硯的屍體。
警察在看見他們的登記日期時,也愣了好一會兒,一對新婚夫婦就這樣陰陽兩隔。
覃晴面上無恙,警察也不好多說,走好流程之後,那具冰冷的屍體交給了屬于他的愛人。
第二日下午,覃晴坐在樓上窗臺邊,不知坐了多久,才終于在樓下看見陳群三人的身影。
覃晴拿出手機,編輯了消息發給了洛柯:【報警,陳群他們在裕陵我家裏。】
随後,手機就被她點了關機,随手扔到了沙發上。
覃晴走到電視旁,打開了電視,連是什麽節目都沒有看,只是單純把電視聲音調到最大之後,就沒再管了。
她站到門後,屋裏電視聲音很吵,但樓道外很安靜,大概是注意力集中在這邊的原因,也可能是他們氣勢兇兇的原因。
很快她就聽到了有人上樓的聲音,那陣聲音離她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清楚,覃晴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雖然想好了一切,可真到了這個時候,緊張還是不可避免的。
不多時,門外就響起一陣敲門聲。
覃晴開門,順勢把自己擋在門後,透過縫隙看見他們三人都進來後,把門鎖上。
陳群一扭頭,就看見背抵着門的覃晴,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笑開來,“怎麽樣?沒想到吧,來的人是我們,不是時硯。”
說着,一把扯過覃晴的頭發,拉進兩人之間的距離,笑道:“看見前段時間嶺嶝工廠的那具無名屍的新聞沒?洛柯他們沒告訴你?我們可是離開之後就給她打了電話的。”
洛柯剛帶人去到那邊,就接到了警局的消息,說她要找的人找到了。
覃晴右手還受着傷,但她完全感覺不到痛一樣,一手扯上陳群抓她頭發的那只手,右手狠狠劈過他的關節處。
陳群一下子幾乎半跪下去,另外兩人見狀,連忙朝覃晴走過來,幾人扭打在一起。
覃晴雖然看着瘦弱,可她這些年在拳館也不是白待的,師父也不是白認的。
哪怕對上的是三個成年男人,她也絲毫沒有落下風。
在打鬥過程中,覃晴發覺他們的打鬥毫無章法,只有蠻力,如果真的和時硯打起來,時硯不會贏,但也不會輕易被他們抓住,從他們手裏逃開還是很有把握的。
可就是她一瞬間的走神思考,沒注意到,一拳重重落到她的肩頭處,用盡了蠻力,覃晴能感覺到,她的右手斷了。
她有意把他們打鬥的地方,往陽臺的方向移,在隐約看到樓下有警車開過來的時候,她放棄堅持。
陳群他們根本沒有注意樓下,又因為屋裏電視聲音的掩蓋,也沒有聽到樓下警笛的聲音。
他們只知道,覃晴放棄了掙紮,摔倒在地上,随後幾拳狠狠落在她的身上,只是幾拳,就斷了她兩根肋骨。
他們這次沒有帶刀來,陳群在茶幾下面看見了一柄水果刀,拔出來,舉在覃晴頭上,看着她已經被打的神志不清的模樣,刀刃劃開她的臉,鮮血淌下,逼着她清醒。
“你和時硯真一樣犟,不服輸,你知道我們仨當時去綁時硯的時候,差點就讓他跑了,還是我朝着他喊,只要乖乖讓我們抓住,我們就只報複他一個人,不去找你了。”說着,陳群立刻露出不屑的笑來。
刀子又一次劃過覃晴的另一邊臉,“你知道他怎麽樣了嗎?他自己回來了。”
覃晴臉上的血往地上淌,和她的眼淚混聚到一起,那把水果刀,被陳群高高舉起,又狠狠落下,深深刺進覃晴的腹部。
她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在刀子刺進去的時候,覃晴反而笑了,嘴角揚起,鮮血流出,她笑着閉上了眼睛。
都說,人去世時,最後消失的是聽覺。
覃晴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了,她睜不開眼睛,也動不了了。
她聽到陳群他們扔掉水果刀的聲音,聽見他們剛走出門口,就被警察攔下的聲音。
警察跑上來的時候,陳群他們剛打開門,被攔在門口,警察一眼就看見了在他們身後,躺在一灘血上,已經閉了眼睛的覃晴。
在警察後面上來的,好像是焦急的洛柯和舒眠他們,聽着聲音,好像是有四個人,應該還有陸澗和舒眠的男朋友周司北吧。
電視裏還放着嘈雜的背景音,她聽見洛柯和舒眠哭着嘶喊的聲音。
漸漸她聽不到了,腦海中的記憶都如走馬燈一般,匆匆晃過她的這一生,年輕的年紀,記憶深刻事情,全都與時硯有關。
*
覃晴和時硯的葬禮是一起舉辦的。
洛柯是他們之中,第一個見到時硯屍體的人,所以她知道,覃晴去世時,一只手上戴着時硯奶奶留下的那只手镯,另一只手上戴着一串手串,是時硯去世時,在手心裏緊握着的那串。
12顆珠子戴在時硯的手腕上剛好合适,缺少了一顆,11顆珠子的手串,戴在覃晴的手腕上還有些大。
覃晴手上戴着一枚25克拉的鑽戒,是從去世的時硯口袋裏面找到的。
這年覃晴25歲。
她和時硯只辦了結婚證,沒有辦婚禮,也沒有求婚儀式,他們因為工作長時間分居,平時打電話的時候,時硯總說,缺覃晴一場求婚儀式,缺覃晴一場婚禮。
覃晴附和着他,也知道,他私下一直在偷偷籌備着。
舒眠在覃晴去世那天,也收到了覃晴發來的消息:【記得把我和時硯葬到一起。】
收到這條消息之後,舒眠再給覃晴發消息,覃晴就再也沒回複過了。
舒眠慌忙給洛柯打去電話,得知覃晴讓洛柯報警之後,連忙開車朝覃晴家趕去。
可還是晚了。
出事那天,覃晴房間的床上,躺着時硯。
葬禮上,他們沒有通知其他人,只有舒眠,洛柯,陸澗,周司北到場了。
幾人都是一襲黑衣,面色沉重,舒眠和洛柯更是哭到了眼睛腫得幾乎都要睜不開的樣子。
覃晴的照片在墓碑上面依舊漂亮,不會讓人想到,她在去世時,臉上被人連續割了兩刀,一張無瑕漂亮的臉,毀了容。
她的墓碑前,放着好幾束花,都是舒眠他們帶來的,網上現在有句熱句——
今生收花,來世漂亮。
來世的覃晴,一定會成為這世界上最漂亮的。
時硯的照片很少,最後還是在覃晴的手機裏面找到了一張,是他站在樹下,對着鏡頭不情不願的樣子,一看就是覃晴逼他拍的。
一個攝影師,卻不愛拍自己。
後來回憶起這天來,他們都只記得,那天天氣本來很好,卻突然下了一場暴雨,陽光收起,唯有時硯的墓碑處,撒了一處光,那處有雨下,也有陽光照。
陸澗看着那處落下的陽光,朝時硯的照片,說道:“你之前跟我說,和覃晴遇見的那年冬天,是你在北方最暖和的一個冬天,我說,那年冬天分明是最冷的,你回答我,因為覃晴的晴,是晴天的晴,是太陽的意思,覃晴靠近你,所以屬于太陽的陽光也跟着靠近了你,現在覃晴的那束陽光照在你身上,其實你們也幸福了,對吧。”
*
陳群四人因為故意殺人被判了死刑,在覃晴和時硯下葬後的第二周被執行槍決。
覃晴和時硯埋葬的地方被陸澗買下,覃晴和時硯都喜歡安靜的地方,這處地方就很安靜,只有他們兩個在。
每年洛柯舒眠他們幾個人,都會來這邊說說話,一直都有人記得他們。
幾年後,舒眠和周司北生了小孩,帶着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子,和洛柯、陸澗一起去找覃晴他們聊聊天。
剛下車,他們撐傘剛走到一棵樹下,看見立碑處,有一頭發花白的老人,和一對上了年紀,頭發半白的夫妻。
走近之後,聽清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那對夫妻詢問老人,“您來看誰啊?”
老人拄着拐杖,咳了兩聲說:“我來看我孫女和孫女婿,你們呢?”
那對夫妻回答:“我們來看我們大兒子和大兒媳。”
明明這些年來,都沒有再哭過的舒眠和洛柯,在那一刻,再次落下眼淚。
就是覺得好遺憾啊。
他們抵過所有苦難,可最終還是沒能如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