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意

心意

金曼群看着鏡子裏臉上，胳膊上，腿上塗抹的紫藥水，亂七八糟的臉，忍不住嘆氣。

重生而來的歲月靜好和擺爛保眼睛的想法被撕碎了。

她有些陰暗的想法。小瘸子家境優渥，若是自己眼睛正常，若是他瘸了，再嫁給他恐怕也不難。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她的思想随意地徜徉着。可是他是正常的啊，他現在這樣，怎麽會要這樣一個妻子呢？

金曼群靠近鏡子，從自己的眼睛之中看出了不願意和掙紮。

她閉了閉眼睛，将這件事情抛之腦後，然後打開風扇，然後開始做習題冊。

作業寫了一個小時，出去溜達了一圈，看了看遠處，然後又回去，翻箱倒櫃，整理房間。

日記本裏寫着許多心事，包括了選理科文科的事情。

雲華一中會在高二提前分班，然後文理都教，等到統考結束之後就徹底分班了。

前幾天在□□群裏提交了意向，然後十天後要确認一下。

數學，有一點陌生，但是熟悉了一下，感覺并沒有那麽難。

大約是經歷過微積分和線性代數的折磨，高中的數學一下子變得可以學懂的程度。

試着照着例題做了幾道習題。

物理很難，但是照着題目可以做。

語文，這個是OK的，對于讀書聲音博主曼群來說，這些文言文她還記得，她也曾經錄過中學生必備系列。

每年的高考中考作文她也都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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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語，這個更沒問題了，她過過六級，好些題目看一眼便能想到原理，虛拟預期，主将從現，不定搭配，ing進行時。

文科，還是理科。

想了一會之後，她拿出手機，按到短信，給劉老師發了一條消息，說要改到文科。

她趴在桌子上寫着未來的規劃。

考一個好大學，專業無所謂，越水越好。

理工類大學的商科。

靠近批發類的市場，經濟活躍。

大學那幾年，網紅猶如雨後春筍一般一簇一簇地冒出來，這是普通人發財的機會。

寫着寫着，筆沒有油了。

金曼群翻箱倒櫃地找了好半天，沒有筆，沒有新本子。

兜裏一分錢都沒有，沒辦法買筆。

“吃飯了，吃飯還要磨洋工。”

金曼群頓了頓，委屈和羞辱一同襲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自己今天幹了半天的活，沒有工資不說，摔了一跤還挨了罵。

金曼群有些生氣，又有些難過，有了兩輩子的經驗，不被愛的事實更顯而易見了。

吃飯的時候，要錢的話說不出口。她知道張口的結果。

“我明天去縣城找個暑假工做。我要路費。自行車壞了，要修一修。”

金媽媽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掏了半天，然後給掏了十塊錢。

“淨給錢尋路子，一天才掙多少錢，一天出去花多少，你開學可是要交八百多呢。”

午休的時候來了幾個串門的“打麻将不？”

金曼群看了一眼，一個都不認識了。

“見了姨都不知道叫人，你這娃咋這樣。”

金媽媽說“跟我正生氣呢。今摔了一跤。”

“後天去趕集，去不去？”

金曼群回了房間。心裏盤算着接下來的計劃。一邊是考試，一邊是賺錢。沒有錢，每天都過得痛苦至極，學習壓力和效率也會降低。都用來賺錢，沒有時間學習也是不行的。

臉上這一小坨紫藥水實在有礙觀瞻。

她拿着地理書跟着老媽去了田間，因為受傷，不能下地，在外邊看攤子。蒼蠅和蚊蟲亂飛，還有青蛙還是□□還有小蟲子的叫聲。旁邊的水渠裏流着冰冰涼涼的井水。

地理書看得有些入迷，時不時路過的人會停下車，買兩串葡萄。

夕陽紅彤彤的時候，她揉了揉眼睛，書看了半本，也大致回憶起來了一些知識點。

再對比上之後的見聞，書上有許多的知識也理解了。

金媽媽把葡萄放好。

“明天去賣葡萄。你要尋個店打工也成，我問了一下，你姨有個朋友開店，一個月給六百塊錢，做三十天，你就能把學費掙一半了。”

金曼群擺了擺手“不用，我自己找。”

“不用啥嘛不用，你在外邊讓人騙了咋辦。”

兩人吵了幾句。

“買葡萄，葡萄多少錢一斤？”

金媽媽堆着笑臉“是你啊，真巧，我們家葡萄呢是剛剛摘下來的。一塊五一斤。便宜的嘞，又甜。”

小矞提溜着葡萄，拖拉着拖鞋上車了。

車裏飄出來聲音。

“小矞，你看人家小小孩子在外讨生活多辛苦，你看看你，老媽有個主意，明天你把吉他帶着，去城牆那邊唱歌。如果你不去的話，你可以個皎月去參加比賽，你唱歌她跳舞，多好啊。。”

辛苦的金曼群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自己的衣服，還有自己的手。無聲地笑了一下。

重活一次，竟然還要走過去的路，太可笑了。

金媽媽也聽見了這番話，她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抿着唇。

等人走後，她說話了。

“怎麽了，嫌棄我沒辦法給你汽車，沒辦法給你好的生活。”

“人家是白領，坐辦公室的，你娘是個農民。”

“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我看你就是個白眼狼，連狗都不如，養條狗，還能給我搖尾巴呢。”

什麽歲月靜好，什麽重回過去帶着全家人致富，什麽發財的主意在這一刻被撕扯成一個個碎片。

金曼群的心堅硬了下來。

她沒有吭聲，但心裏打定了主意。

金媽媽不依不饒地求答複。

怎麽說呢，這樣的父母，真是絕了。

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指望着別人看得起。

金曼群拿着書說“尊重是自己給的，你做讓人尊重的事情，自然有人尊重你。”

這倒是真得，只是。

這話說得正氣又虛無。

在金媽媽聽來這話就是你做得都是不受人尊重的事情。

幹了一天的活，還要挨罵，這就是辛勤的窮苦的生活。韭菜一車賣了210塊，葡萄賣了120塊。

看着很多啦，但是，家裏的葡萄園巴掌大一點，賣個一兩個星期就沒啦。

韭菜，芹菜都是起早貪黑照顧的。淨利潤算下來，不知道多少，是一筆糊塗賬。

第二天一早，臉上的傷口好了一些，金曼群騎着自行車到縣城，轉了一圈，找了個服裝市場。

找到一個招店員的店去問了，妄想找一個有提成的班，然後用上輩子的話術降維壓制一下。

“我們招穩定的店員，不招兼職。”

連續找了二十家，剛剛張口，都被拒絕了。

她有些喪氣，沿着門店一直走，走到了車站，她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坐着車去了市區，X市是她居住了多年的城市，自然是非常熟悉的，只是這個時候的X市，她是沒有來過的。

她去了批發市場，有好多小妹小弟拿着牌子幫來批發的人引路。

這一趟也能賺不少錢。

在外邊，在縣城十塊錢三雙的襪子，在這裏賣十塊錢十雙，起訂100雙，也就是一百塊就可以買。衣服的價格也很便宜，但是每一種起訂最少是二三十。各種老板穿梭在這裏。

她心裏火熱，兜裏冰涼。便是騎着個車車，去帶着這些東西賣一個月也能落幾千塊。

問題就是沒有本錢。

這時候九點多，她拿出兜裏的水喝了點，吃了一個花卷，找了一個招發傳單的店，任務是把這四條街發完。是一個新開的火鍋店，自助小火鍋。

一個小時八塊，有不少大爺大媽在排隊。

金曼群淡定地站在中間，也跟着排。有的人疑惑地看着她，曼群便反瞪回去。

“我發五個小時。”

老板看了她一眼“高中畢業的學生？”

金曼群苦着臉說“這麽明顯嗎？”

老板搖了搖頭“五個小時，旁邊這個小區每一戶。你去發小區裏面的。”

金曼群點了點頭。

她泰然自若地穿過保安，進了小區，小區很老，電梯都是新修的。

眼疾手快地一家一家發。

有幾戶人家比較特別，頂層，整整一層，門外有鞋架，有可視門鈴。

她将傳單放在了外邊放報紙的地方。

“這麽老的小區還有這麽現代化的地方。”

中午的時候，老板煮了一鍋菜，一人一碗米飯。結束之後，老板結賬。

金曼群捏着新鮮地四十塊錢去了襪子店。

“我們家是賣水果的，現在想改行，我媽媽讓我先來看看。”

老板娘瞅了她一眼“定多少。”

金曼群捏了捏手“我，我媽給了我一百多，我錢丢了，我害怕沒法交差發了一會傳單，現在只有四十多，先買四十多的。”

老板娘瞧着她臉上似乎有傷，一臉了然。

“被搶了。噫！千萬別往角落去。”

“行吧行吧，加個Q，之後要定了提前說，第一次可以少定，讓你拿個樣但以後不能低于100。”

金曼群點了點頭，給了錢，帶着一包襪子往回走。回去之後，她騎着自行車，繞了兩個村子在大小婆娘們聚集地方賣了六十雙襪子，這樣沿街叫賣，這樣少的分量，再加上她臉上有傷，像偷了家裏批發的襪子然後出來賺零花錢一般。

轉了兩個村，金曼群就摸出味道了，一個村大概會有十幾個人買，而且總是一個面善的大娘先問，然後幾個人商量着就買了好多。

金黃的夕陽落下的時候，她兜裏有了兩百多塊錢，還有四十雙襪子。

到了家裏，金媽媽看見她回來，問了一句

“掙了多少錢。”

金曼群咕咚咕咚喝了一壺水，擦了擦嘴巴“發了兩小時傳單，賺了二十塊。”

金媽媽一伸手“不錯，交十塊。”

金曼群心情好，且不想跟她計較“我不！”

她做了個鬼臉，然後就回房間了。

“你閨女真勤勞，學習又好，不像我閨女我兒子，一個比一個懶。”

“二條。”

“四餅”

接着便是揉麻将的聲音。金曼群仔細聽了一下，接着便是家長裏短。

這人的聲音也很熟悉，但想不起來是誰。

她打開燈，看了看昏暗的光線，去弟弟房間裏，把自己的臺燈拿了過來。

“我要用燈寫作業。你要寫一起來。”

“我暑假作業早寫完了。”金堂堂一臉驕傲。

金曼群好笑道“行吧。”

兜裏有了點錢，雖然很少，但總算讓金曼群心情開心起來。她坐在書桌前，腦子卻不斷地回憶着上輩子各個批發市場的位置，小商品批發市場，服裝批發市場，茶葉批發城。明天得去批發一些筆和筆芯，最好能找到一個賣貨的工作，又提成拿的那種。

背了幾首文言文，看到最後一首的時候，金曼群悵然了幾秒。

君住長江尾，我住長江頭，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若真在長江頭住就好了，這樣她可以折紙船，她的心意總是能順着河流飄到他的身邊的。

賺到錢了，整個人也積極了，金曼群陷入昏睡地前一秒還在想——

我想要送給你的心意就是，我回來了，我會救下你的，即便，這樣的決定會讓我們的差距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