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行車

自行車

“我歷史,政治,英語,語文,化學,生物都學得不錯,所以才糾結。物理、地理也太難了。什麽摩爾,根本搞不明白嘛。”

“那咋辦啊,你看着辦。”金媽媽說道。

又是這樣的回答,不過這一次,金曼群并不生氣。因為,上一輩子生過了,不能用對方的無知來折磨自己。

“不過跟你說清楚,不管學啥都得考上大學,考上了砸鍋賣鐵也供你讀書,考不上就把你給人家,到時候有你吃的苦頭。”金媽媽強調。

所謂的給人家就是嫁出去,換彩禮。

本地風俗就是這樣。

金曼群沒有笑。

因為她知道,這話是真得。

就像自己失明之後頻繁的相親。

就像......

分明是遺傳的原因,卻咬死了說是自己貪玩的緣故。

未必沒有害怕影響婚事的原因。

無論是嫁出去女兒還是娶回來兒媳婦。

這一點,上輩子的金曼群,即便十幾歲也是曉得的。

因為初中的時候,就有小姑娘辍學嫁人了,到了高中的時候,童年的玩伴辍學打工的打工,嫁人的嫁人。

Advertisement

她失落了一秒鐘,又複活了。

這.....這算個屁。

上輩子的經歷給她最大的感受就是——千萬千萬不要內耗,內耗才是虛度光陰,浪費生命,更不能為了無所謂的事情來傷心。如果有人讓你傷心,代表她不值得,不值得的人不值得你傷心。

以及,人的承受能力是可以無限拉長的。

她跟老媽也不是第一次認識對方了。

所以,沒必要,沒必要影響自己這個時候的好心情。

南橋在X市市區的南邊,這裏有一條河,聚集了大量的小攤販。

市區的市民會來這裏買菜,周邊的村民會來這裏賣菜,便宜又新鮮。

河水有些渾濁,兩岸的綠植早上正是精氣神十足的時候。金曼群利利索索地将自行車停到一邊,用綠色的車鎖鎖上。

跟着老媽一起把車停在橋邊邊的位置上。老實說,這個位置并不好。但是畢竟來晚了。

有開着蹦蹦車的賣白菜的,賣青菜的,也有賣大蔥的。

熱鬧極了。

“三塊錢一斤,五塊錢兩斤,便宜賣了”

“西瓜,西瓜,五毛一斤。”

“甜瓜,甜瓜。”

“批發冰淇淋!小奶糕!”

金曼群興致勃勃地打開喇叭,開始營業“賣韭菜啦,賣韭菜啦,韭菜一塊錢一斤啦,新鮮水靈靈的韭菜啊,只此一家啊,賣完為止。”

如今韭菜在超市裏一塊三毛一斤,在菜市場也才賣一塊一,在産地批發也就五毛錢啦。一般來得早賣八毛九毛都是有的。

一輛锃亮的黑色的車停在了邊邊。

“下車去買韭菜,下午我們一起包餃子怎麽樣?”

“在超市買不好嗎?非得來這。”

“這是鍛煉你,帶你出來見見世面,看看人間疾苦,別在學校學傻了,也算出來放松放松。”

車窗是半開着的,這樣的話輕飄飄地落了出來,仿佛枯葉落在剛剛掃幹淨的地面。

金曼群看到男孩接過錢包,打開了車門,她眼前一亮。

“你好哦,我們家的韭菜非常新鮮,包餃子吃香噴噴的。”

男孩很白,能看見青色的血管,很高,約莫有一米八多,穿着不知道是什麽品牌的衣服,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精致。

“韭菜怎麽賣?”

他一說話,金曼群微微笑了一下,他在變聲期。聲音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間,奇奇怪怪的。

“一塊錢一斤。”

“哦哦哦,行吧。”

少年爽快地掏錢了。

金曼群眼睛彎了彎,利索地拿起一捆韭菜拿着秤。

“你看哦,秤翹得高高的,算兩斤,兩塊錢。”

少年看也不看,翻了翻找出來一個五十塊。

金媽媽連忙找零。

這時候,男孩的媽媽從後座下來,對着裏邊的人說“小趙,你把車開到前邊,我帶小矞在這裏轉一圈。”

“好的,淩總,我在前邊路邊,如果找不到的話随時打電話。”

淩總?小矞!好熟悉的聲音和名稱。

淩總帶着墨鏡,走到了金曼群的面前,金曼群一擡頭,便看見這位女士看着兒子笑,笑完之後,又對着曼群說

“小妹妹,你教教他,怎麽看秤。”

金曼群眨了眨眼睛,腦子還來不及思考小矞這個名字。

X市地方很邪門,說曹操,曹操就到。

她瘸腿的丈夫,也叫小矞。不知道長什麽樣子,總之摸起來高高壯壯的,聲音很有磁性的,脾氣暴躁的,每天都在生氣的樣子。總之,與這樣纖細俊美的花美男半點不搭噶。

“阿姨,這位小矞哥哥,是玉石的玉嗎?”金曼群問道

她的丈夫叫谌矞。矞是橘子沒有木。

“橘子的橘的另一半。”

金曼群“......”

她的心咔嚓一聲,仿佛被雷劈中了一半,暫停了一秒。然後又複蘇了過來。

是你

他們家條件好,家裏有保姆,據說,還是落魄了之後的日子。

他是她最好的選擇。

男孩子學歷好,家境好,要不是瘸腿了,哪裏輪得着她這樣的。

脾氣差一些,可以忍受。

即便是長得醜一點,也可以忍受,反正她看不見。

只可惜,孩子,孩子天生的醜,太慘了。

那些心裏百轉千回了許多遍的話有一次萦繞在腦袋裏,但那麽多的疑惑和焦慮終于有了一個出口。

——崽啊!你爹真俊啊。

金曼群笑吟吟地拎着秤,指着刻度。

“一個小格子是一兩,這個小秤砣是一斤。”

男孩仔細傾聽,很快便搞明白了,甚至還舉一反三提出了一個讓人極度尴尬窒息的問題。

“如果秤砣不夠斤兩,是不是菜就不夠斤兩。”他嚴肅地問,像是在做數學題一般。

全然不顧這個現場兩人的身份。

金曼群注視着磨損了不少的秤砣,人都有些恍惚。

金媽媽斯巴達了,連忙反駁“怎麽可能,我們做生意.....多少回了,怎麽可能缺斤少兩。”

那個淩總,谌矞的媽媽無奈地笑了“抱歉,我兒子有點直。”

然後兩人便去了其他的攤子。

金曼群匆匆瞥了一眼他的背影,他站得筆直筆直的,捏着一個皮質的錢包。

也許是她的眼神很熱,他突然扭頭,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這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擊中了金曼群的心,她沖着他咧嘴。

真好啊,你健健康康的,我現在也是。

等金曼群恰好擡頭地時候,男孩子和母親并肩往車的那邊走,他似乎若有所覺,扭頭,兩人又對視了一眼。

金曼群等人走後,開始繼續叫賣,中午的時候,韭菜還剩下三四捆。

“真能幹,走吧,這些回去路上賣掉。實在不行咱自己吃。回去把飯一吃,睡一覺然後去摘葡萄。”

大夏天,中午,騎着自行車,騎得滿頭大汗。

金媽媽有些心疼說到“來你把自行車放到車子上,我載着你。”

金曼群頓了頓,堅持道

“我自己可以。”

金媽媽沒說話。

天曬的,知了吱哇吱哇的叫着,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樹葉都耷拉着。

谌矞心煩意亂地,他有點暴躁。他才上初三,老媽非說不懂得人間疾苦不行,平時周六周天去博物館,去動物園,去聽演唱會,去練琴還不夠疾苦嗎?現在暑假今天去村子裏買菜,明天陪着老爹釣魚。累死個人!

買了菜之後,又在這邊菜市場逛了一圈,這裏的韭菜八毛錢一斤。

一種被騙的惡心感和那雙明媚的笑臉在他腦子裏轉了一個來回。

他往後座邊一靠,誰都不想搭理。

老媽還在起哄“剛才那個小姑娘生的真水靈。”

叛逆期的男孩冷笑一聲“村姑一個”頓了頓他又說“還是個騙子!”

他閉上眼睛,那雙喊着笑意像是看到熟人一般的眼睛卻揮之不去。

她,她認識我?真奇怪啊。尤其是,他轉過身的時候,他察覺到,有人上上下下在掃視了他全身,身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男孩緊了緊自己的衣服。

“空調溫度調高一點。”

“不用不用,這個溫度剛剛好。”

他睜開眼睛,窗外一掠而過的恰好是那個女孩,騎着自行車,雙目失神,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拐彎之後,汽車碾上了一塊磚頭,颠簸了一下,他把頭扭回來。

那姑娘騎自行車看着挺熟練的,應該沒事吧。

轉瞬他又唾棄自己,我特麽關心一個騙子我有病吧我!

他忍不住向後看,驟然的拐彎然後看到了一排磚頭,金曼群心裏一跳,老舊的自行車剎車很爛,再加上下坡加速,來不及思索對策,她就飛了出去,哐當自行車落地了,她在地上滑了一米,一下子胳膊和腿都有一種麻木的感覺,爬起來之後,沒事。緊接着便是火辣辣的感覺,然後腿上開始滲出了血。

金媽媽連忙剎車,将自行車挪到

“你怎麽騎車的!就是到走神!剎車都不捏。”

金曼群面無表情地說“剎車是壞的。”

金媽媽又說“那你不看路!”

受傷之後腎上腺素飙升,再加上這個時候天氣燥熱,金曼群聲音拔高“我說,剎車是壞的!”

然後,她一字一頓再一次強調“這個車子,剎車是壞的,這是一個坡,誰知道這裏會有一排磚頭。”

金媽媽怒火更甚“說不了你了,反了天了,你做錯事還說不了你了。趕緊回去,塗些紫藥水。”

“小姑娘,我們這裏有藥,先消消毒,然後去醫院看看。”

金媽媽看了看車裏的人,擺了擺手,尴尬地說“不用不用,我帶着回去抹點藥就好。”

金曼群面無表情地回到了自家的三輪車上,惡狠狠地盯着旁邊的自行車。

這兩自行車就像自己的人生一樣,破破爛爛的開局,連剎車也沒有。

一個磚頭就能把自己絆倒,讓自己磕得鼻青臉腫的。

這就是自己的人生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