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嫁女
話說四老爺失魂落魄地回了紫藤院,也沒叫旁人經手,自己親拿了餘下的入股文書和天一莊裏押物借錢的憑條匆匆忙忙趕回頤慶堂。見老太太接了東西又張羅着要叫人請越湛遲來,自覺無地自容,又跌跌撞撞走了。
四太太從屏風後頭出來,一臉擔心問道:“老太太,他……他這、這別是給吓壞了吧?……”
老太太嘆一聲道:“怎的?舍不得了?”
四太太也顧不得害臊了,低聲道:“看這樣兒,叫人怪不落忍的。”
老太太道:“嗯,他的樣兒,你瞧着不落忍,我瞧着卻生氣得緊。”
四太太不解,老太太接着道:“我方才那番話,若是說給老大還是老二聽,都必哄不過去的。可你看看他那樣子!可見這事兒交到他手裏這些日子,他光顧着尋人飲宴取樂了,對事情頭尾竟絲毫沒弄明白!自己管的事兒,自己分毫不清楚,叫人兩三句話哄了去了,怪誰!再一個,我方才那話,雖是吓唬他的多,也并非全是虛言。咱們這産業是經了明面上的,可畢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有道是‘才高惹人嫉,銀富遭人妒’,咱們這事兒是兩個都占了。是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這天工苑向來少人知道內情的,一點點事情漏出去,不定被傳成什麽樣兒了。他這般作為,難道還不該罵?”
四太太聽了便沒話說。老太太還待再說兩句,前頭越湛遲來了,便止住了話頭,叫四太太先回去了,又讓人把二老爺請去小議事廳。
越湛遲從頤慶堂裏出來,心裏還疑惑着。這明明是交給老四管着的産業,怎麽又叫自己管了。
晚間同許氏說起:“老太太叫我把府裏的那些鋪面買賣産業都理出來,連賬交給老四去。說是老四閑得慌,才有那許多時間飲宴,叫他好好忙一忙才好。又把老四如今管着的産業換給我了。我琢磨這事兒蹊跷,若是要他忙碌些,怎麽還換些過來給我?一總兒都叫他管才對!”說完搖頭,連連道,“想不明白。”
許氏卻道:“今兒聽說四弟同他媳婦又吵起來了,後來四弟妹生了氣,就跑去頤慶堂了。沒一會兒功夫,老太太就把四弟也叫了去。後來四弟出來的時候,像是被訓得沒脾氣了,連走道兒都打晃!或者是又出了什麽大事,老太太……不方便同我們說吧。”
越湛遲點頭道:“嗯,你這麽一說倒有些影兒了。”
過了兩日,越湛遲正在書房裏同人說幾處田地租的事兒,一時事畢,大家說起閑話來,有個管事道:“大管家前兩日去天一莊了。說是贖什麽東西。你們說,莫不是他兒子賭錢,把他老子的什麽東西給押出去了?”
另一個道:“又胡說了!這樣的事哪裏需要大管事親自去。大管事親自出面的,自然是咱們府裏的事兒了。”
那個就道:“沒從咱們這裏走,可就不知道事兒大事兒小咯。”
見說不出個三二三來,便又說別的去了。越湛遲聽在了心裏,想起前兩日老太太交給自己的文契來,其中一張折痕同另外幾張都不一樣,好似經了不少人手,看來自家這四弟還真是做了蠢事啊。老太太最好面子的,才想出這麽個換差事的法子來,把事情掩了過去。怪不得這幾日老四見了自己總躲着似的。
他卻不知道老太太還好好吓唬了越湛迪一通,如今這四老爺是真覺的沒臉見這個接手事情的庶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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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湛遲回去同許氏說了,兩人把前後事情一對,猜了個七七八八。
許氏道:“左右別是大簍子等着你填就行了。對了,這回秀兒要出門子,姐姐那裏托你在京裏采買幾樣要緊東西,你可別給忘了。”
越湛遲道:“放心,這麽大事我怎麽會忘。”
許氏又尋思道:“這回也不曉得府裏都誰去。”
越湛遲道:“從前大姐那裏,外甥女出閣,只叫我帶着管家去了。不過那都好多年前了,且大姐嫁的也遠。如今姐姐這裏,應該會好些吧。”
許氏道:“大姐那兒不一樣,牟太姨娘就得了她這一個,沒個幫扶。姐姐這兒,到底還有你呢,總要在意點的。”
越湛遲嘆道:“這事兒我們沒法辦,只能聽老太太的。就是我這當舅舅的送再厚的禮兒,也表不了這外家給的體面。”
許氏卻道:“我看不如不拘誰,叫來一趟京裏。就算姐姐不得空,叫欣兒來一趟也成。所謂見面三分情,看柳丫頭同傅丫頭就曉得了。老太太是頭一個要面子的,這見沒見着人,可就差着了。”
越湛遲聽了想一會兒,嘆道:“你想得明白。”
許氏又道:“說起來,那柳丫頭同傅丫頭,同秀兒、欣兒原本一樣身份的。如今卻是因禍得福,養成高門千金了。尤其是傅丫頭,是個有志氣的,還得了兩個千金令,真是了不得。”
越湛遲卻道:“這可難說好壞。這裏是當姑娘養着,卻要比着正經姑娘們呢?這滋味,我可清楚得很吶。”
他兩個說的秀兒,正是越家五姑太太越洵美的閨女。越洵美比嫡出的越洵佳小一歲,行五,她同二老爺都是老太爺的妾室曲氏所出。嫁的也不過一般人家,養了兩個女兒,大的叫鄧奕秀,小的那個叫鄧奕欣,只相公前些年沒了。
如今鄧奕秀要出門子了,這旁人如何不知道,越湛遲可是實打實的親舅舅,自然更上心些。
過了兩日,老太太也說起這事兒來,她道:“你們表姐要出門子了,可惜不在京裏,你們也沒法子去。”又問許氏,“五丫頭那裏可有信來?缺沒缺什麽?”
許氏道:“同請柬一起來的書信,說缺幾樣東西,那邊不容易得的,叫老爺在京裏幫她買了捎過去。”
老太太點頭道:“嗯,要尋什麽,就叫管家去采買。”
許氏忙道:“也不是什麽大東西,只是她們那裏少見,京裏倒容易。這兩日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老太太一聽如此,便道;“那就好。”
四太太插話道:“怎麽我聽說欣兒要來京裏?她姐姐要出閣,她倒跑出來玩兒了?”
許氏道:“你倒是消息靈通,這事兒還沒準呢。她們家裏還定了幾樣大件的在京裏,到時候也得叫人先來看看,若有不妥當的也好改。只是她們那裏習俗又同京裏不同,我們倒替不了手的。說是到時候家裏老仆過來,欣兒便也想趁着機會來京裏逛逛。都還沒說準呢,也不敢說給老太太。”
老太太便道:“若來了就住家裏來,欣兒也挺大了吧?多少年沒見過了。”
許氏道:“十三歲了,是有好多年沒見過了,恐怕都認不出來了。”
四太太道:“女大十八變嘛!”
老太太問她:“你又是哪兒的耳報神,這麽知道。”
四太太道:“上回念傑外甥尋幾味藥,問到我們老爺了,說起來的,我才記住了。”
老太太便問:“念傑問藥?他怎麽了?”
四太太道:“不是他自己,是給他姐姐問的。念珍身子骨這兩年都不大好。”
這說的就是牟太姨娘所出的庶長女越洵香生的一對兒女了,兒子叫郭念傑,女兒叫郭念珍。倆人都已經成了親了。只是郭念珍頭一回懷上就掉了,傷了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底下越芃姐妹們都坐着,也不方便細說,就含糊過去了。
一時散了,傅清溪便問柳彥姝:“大表姐得的什麽病?都要到處尋藥了!”
柳彥姝随口道:“我哪裏曉得,連面都沒見過兩回。”
傅清溪默默不語,柳彥姝道;“家裏的親戚那許多,要不是有什麽事兒忽然提起,尋常誰想得起來啊。”
回了屋裏,夏嬷嬷上來問道:“姑娘今日還看書不看?”
傅清溪垮了臉:“看、看吧……”
夏嬷嬷趕緊去另點了燈來放在書案上,又沏了茶來。
傅清溪換了衣裳端坐在桌前,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摞書和眼前這剛翻了一半不到的書,心裏只覺着沒力氣。
當日聽了越芃同越萦的話,她只覺自己找着路了,渾身血都熱了兩分。回來就帶了人按着越萦給的書單去書樓大院借了書來。晚上就按着越芃說的法子,好好計劃起來。
夏嬷嬷給出的主意,先拿大張的青竹紙裁開,再在上頭用墨線彈出橫格兒來,按日子一行行列了要做的事。柳彥姝看她們忙活,在一旁笑:“不知道的還當你要做消寒梅花圖呢!”
這寫計劃的時候那真是熱血沸騰的,按着傅清溪列的,打算是五到七天就看完一本書,這麽一來,那一沓子不消幾個月就能看完了。估計這女學裏年底年初就得分班備考,到時候自己有了這些打底,可就今非昔比了。
這還不夠,照着越芃所言,這計劃得成套才行。一旬打算看多少書的,就得再按着這個分到一日去,一日該當做多少事的,就得分到時辰去。如此才算可為,若不然不夠細致,就不好照着行事。
如此這般,這月旬日時的計劃,就做了三日有餘。總算得了嬷嬷提醒,把先頭幾天給預留出來了,要不然還得同讀書的事兒沖突了,可就不好辦。
一切就緒,就該依計劃行事了。
這一直順順當當叫人激動亢奮的事兒就忽然變了味兒。——頭一天就沒能完成計劃。為什麽?只怪那書同自個兒預計的不同,三五頁能看大半日,還一堆看了也不懂的話。這可要糟!這出師不利恐非吉兆啊!傅清溪一狠心,咬咬牙,點了燈讀到半夜,總算趕在子時前把這一日的計劃對付過去了。匆匆在那一行“看《數術史說》三十頁”的字跡後頭用筆蘸了朱砂畫了個圈,以示圓滿。
倒頭睡了,第二天一睜眼,想到今日還有三十頁要看吶,這心裏頭立時就灰突突一片。
索性帶了去學裏,課間午休時候抓緊時間看上幾頁。可這數術的東西本就要心靜才好,她這忙忙叨叨的不說,還看不了兩行就有這個來說話了,那個來找她了,能看進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