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三風水

轉眼鄧奕秀出嫁,那日,越湛遲同許氏都到場,還帶去了老太太老太爺給的押尾嫁妝和幾個舅舅舅母給的臨嫁添妝,着實添了風光。五姑太太越洵美見狀亦喜亦悲,拉着許氏直道“受累了,有心了”等話。

兩人回來把當日的情形當着衆人給老太太細細說了,尤其是賓客見越家添妝時候的震驚贊嘆,老太太聽了點頭而笑。

卻不知這一年是不是哪個神位沒供妥當,這裏剛嫁了個外孫女,另一頭就傳來另一個外孫女的死訊。郭念珍到底沒撐過這個春天,來報信的郭念傑道:“上次得了舅舅們尋來的藥,自吃了,冬日裏就還算穩當。哪知道天轉暖,就厲害起來,大夫看了都說是動了木氣,底力不繼,就成了油盡燈枯之象了。”

越家大姑太太、郭念珍姐弟兩個的娘親越洵香前兩年亡故了,牟太姨娘也早就沒了。郭念珍的死訊傳來,衆人也很是唏噓了幾句:“年紀輕輕的,真是可惜了。”

越苓卻問道:“大表姐不是嫁了人了?怎麽報喪的不是她夫家來人,卻是表哥來的?且她到底得的什麽病,怎麽這麽快就……”

四太太打斷她道:“沒規矩!大人的事兒小孩子混打聽什麽?!”

越苓哼一聲不說話了,越芝拉了她到身邊輕輕拍拍她手。

這之後,柳彥姝就覺着奇怪,從來萬事不管的傅清溪忽然對郭念珍的事兒好奇起來,幾回都說到這個。

這回又說起來,柳彥姝就道:“你這是怎麽了,這事兒不忌諱?天天說!這人死如燈滅,老提她做什麽!”

傅清溪道:“我就是覺着……覺着奇怪,怎麽好好的就……還以為府裏會有人去問問呢,好像也沒個說法兒……”

柳彥姝皺眉道:“那日六妹妹問,還被四舅母說了呢!你從前總叫我別犯人忌諱,收着些兒,這回自己倒忘了?”

傅清溪只好不說話,可她心裏就是忍不住老去想這個事兒,柳彥姝既然不愛說,她說不得只好找旁人了。

這日她就同越蕊說了起來這事兒,越蕊道;“我娘也說大表姐可憐見的。她嫁的那人家,起初平平,後來發達了……當然沒法同我們這裏比了,在京裏是論不上,就在她們那小地方,好似多少了不得了!大表姐又傷了身子,又受氣。這麽着,身子就越來越差了。”

傅清溪忙道:“那、那表哥那裏不、不管?”

越蕊道:“不是說那家裏厲害了麽,郭家也不如了,再說了,表哥那裏也一大家子人,大姑媽又沒了……”

傅清溪道:“那咱們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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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蕊搖搖頭:“我娘說那再怎麽論,最多是郭家去管自家的出嫁女,哪有我們這外家再去管出嫁女的出嫁女的,亂了規矩,叫人說閑話。老太太是不會做這樣落人話柄的事兒的……”

說完又道,“傅姐姐,這話我同你說了,你可不要同旁人說啊。好像、好像我娘埋怨什麽似的……”

傅清溪趕緊道:“你放心,我不會同旁人說的。我自那日聽了,心裏總放不下,幾回同柳姐姐說起,她還嫌我老說這些瘆得慌。我看旁人也沒再提過了,還以為、還以為府裏會遣人去好好問一問呢。”

越蕊搖搖頭道:“只遣了個管家過去吊唁,這裏都是長輩,沒有反去送小輩的道理。”

她見傅清溪嘆氣不語,又道:“傅姐姐,你莫要難過,大舅母說了,這都是命,一人一個命,沒法子的。”

傅清溪笑道:“蕊兒你最好了。”

說得越蕊紅着臉笑起來。

如今傅清溪除了學裏的功課,另外就是讀俞正楠給的單子裏的那些書了。上回想得挺美,結果幾個月過去,也沒見什麽長進,這回她學乖了,一概什麽年月日的計劃都沒做,只看什麽時候有空就看上幾頁。

只是許是每日裏雜事太多了,眼看着春去夏來,她才驚覺自己竟連一本書都沒有看完。最叫人懊惱的還不是這個,她把那書從頭翻起,發現前頭看過的居然已經忘得差不多了!這叫什麽事兒?!

因為年底就要分班備考,如今課間或午歇的時候,衆人難免都要說起這個。

這日又說起,越芃問她道:“傅妹妹還是要學數術?如今的課程你覺着如何?我都有些聽不明白了。”

傅清溪道:“課倒還好。”

越芃笑道:“難怪徐教習誇你呢,果然你有天分的。”

越萦卻道:“徐教習如今所授的課程,比之外頭附學的不曉得差了多少,就憑學到這點,就想考數術的春考,未免太過兒戲了。”

越芃笑道:“三妹妹這話怎麽說的,是說徐教習教得不好?”

越萦道:“我是說徐教習為着照顧我們這許多人的進度,那課程其實比外頭正經附學的慢了許多。如今讀書時候分了女學男學,春考的時候可是一視同仁的,沒見過女孩兒就可以多加上幾分或者少幾分也能考上的。”

越芝聽了替傅清溪發愁:“傅妹妹,你要不也換一個旁的科目得了。”

柳彥姝大笑:“這是什麽菜不成,還說換就換一個了。她看了許多數術的書,還憑着數術同理術的文得過嘉獎,若真的聽了什麽亂七八糟的就換了學去,才成笑話了。”

傅清溪也笑道:“實則我數術也學得不算好,可是旁的就更不通了。只好學着看吧。”

過了兩日,課間時候,越萦笑模樣兒地走過來,把幾張紙放在了傅清溪桌頭,看着她道;“傅妹妹不是定心數術的?這是我從外頭要來的書院附學裏第一年的季測考卷,傅妹妹可以看看,也好知道知道自己的斤兩。”

說完就顧自己走了,傅清溪看着桌上的紙一時愣在了那裏。

柳彥姝催她:“打開看看吧,看看是什麽書院附學的,我一會兒找人問問去。別又同上回的書單一樣,托了個名兒,弄個什麽正經書院的考試來考你,好叫你死心難過,她就能看笑話了!”

傅清溪也聽不全她說的話,把那幾張紙拿過來細瞧。卻是越看越心驚,這裏頭的題,她有把握的大概不到四層,餘下的裏頭,有三層只能靠猜,另外的三層竟是連題都看着陌生的。這還只是人家頭一年的季考……

柳彥姝見她面色灰下來,便啐道:“呸!我就說她哪兒來的好心!”又安慰傅清溪,“你也別心灰,我再找人多要幾份書院附學的卷子來,你再看看,說不定她就是特地選的最難的給你看的。”

傅清溪只好苦笑。一時上課了,兩人也不好再說。

果然回頭柳彥姝就給傅清溪拿了兩份卷子來,這一對比,越萦給的那份确實要更難一些。叫傅清溪灰心的是,就算後來兩份簡單些兒的,她能做出來的也到不了一半。

連着幾日,她真有些想要換個科目念了。

幸好又收到了俞正楠的信,看着俞正楠那一日日的作息安排,傅清溪十分慚愧。她又把自己如今的遭遇和已經有些動搖的心思都原原本本寫了下來,越寫越覺着自己大約是太高看自己了,實在不該去惦記春考這樣的事情。這世上平平常常過日子的人多了去了,國朝上下多少人,有幾個能過春考的!尤其自己這樣的資質和出身,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恰好那幾日學裏又風行起戲本來。這是謝家的買賣,也不知是不是得了當日魯嫣兒叫人畫的戲本的靈感,這謝家開春時候就發售了許多戲本的集子。裏頭都是一篇篇的念白唱詞配上大段的故事筆錄,外加一幕幕戲中場景。雖比不得魯嫣兒當日那些手繪填彩的,卻也惟妙惟肖。

各家裏都是有規矩的,也不是什麽戲本都讓看。如今她們看的最多的多是一些滑稽鬥智的和傳奇恩怨的。什麽《千帳燈》、《憨兒巧婦》、《風荷院》等等。外頭最熱的那些講神仙狐怪的,她們之中敢看的人就不多了。

俞家的一個姑娘,因瞧着封面好看,真去看了一遍《怨伶》,吓得晚上不敢睡覺,白天也迷迷糊糊的,只好告了假,在家裏足歇了幾日才緩過來。

為此各家的長輩們也都把自家女兒叫到一處好好說了一遍,左右是叫她們不要在這些閑學上多花心思的意思。

傅清溪這裏沒個人管,夏嬷嬷同陶嬷嬷不同,她是不愛多管的性子。只看傅清溪看的不是出格的東西,便也由她去了。傅清溪初時還躲躲藏藏的,後來見夏嬷嬷不管她,她膽子也大了。到後來反去問夏嬷嬷,夏嬷嬷笑道:“我們不過奴才,曉得什麽好歹?老太太特地要找識字的來伺候姑娘們,不過是怕姑娘們年輕不懂事,看了什麽不該看的書,移了性子。姑娘看的這些都不礙的,我們怎麽好多嘴!”

傅清溪聽了便笑,之後就看得光明正大了。只是偶爾倒有些懷念起陶嬷嬷來,那般嘴碎多管,叫人不得安靜。

這一看上戲本,她就入了迷。有時候看了上本,下本沒在自己手裏,更是百爪撓心似的難受起來。實在等不得同人輪着看,少不得自己花錢街上買去。倒把大半的月錢花這上頭了,好在總算是買的“書”,也有句話說。

這日她要做個數術的作業,徐教習倒不管她,卻是葛教習特地給她的題目,她便不好再偷懶。只是每每想要動手,總忍不住又拿了一旁的戲本看去。哪怕是看過又看的戲本,都比那作業有趣得多了。如此一耽擱兩耽擱的,都快半個月了,還沒動手做呢。眼看實在拖不下去了,為着能叫自己收心,索性帶了書往書樓大院裏做去。

只沒寫上幾句,她又坐不住了,便又站起來去瞧裏頭的藏書。

正随手亂翻着,隔了個書架,一個聲音帶了笑道:“你倒是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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