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沈沛稍稍傾身,撩開車簾,遠眺就能看見皇家的旗幟在隊伍的最前頭,迎風展面。

朱雀的旗面是一只展翅的金鳳。

回朝的隊伍會一直持續到宮門前。百姓看到這面旗,也會欣慰今年的祭祀成功了,今年自然又是風調雨順。

歷來執旗之人就是獵場的頭名。

而這幾年,執旗之人一直都是衛景珂。

這也是為什麽衛景珂是是皇女,卻不是公主。且為什麽二皇子會視她為眼中釘。因為在朱雀百姓 眼中,自小就是武者天才的她是有資格争皇儲之位的。

朱雀皇旗上的那只鳳凰,仿佛就像是在說衛景珂一般。

她曾經也喜歡這面旗。

可最後,她的爹爹與弟弟,都死在這面旗下。

一個被人算計,戰死沙場,萬箭穿心而亡。

一個被人誣陷通敵叛國,最後被逼自缢于牢房之中。

最後空餘仇恨,歷經數百載也無法消弭。

而今,時光回溯,她回到了數百年前,曾經無力的一切,都應當要一一讨回來才是。

李康安只是第一個。

接下來為了自保和複仇,她手中會染上更多的血。

明明該是如此的……

但沈沛卻不知為何,腦海裏浮現出的,是衛景珂低頭詢問她的那一幕。

“你與丞相府有仇?”

她解釋了,可衛景珂并未全信,她知道。

那雙清明的眼睛似乎要洞穿她的皮囊,看透她那幾經風霜的靈魂,她不敢與其對視,生怕靈魂會因此顫栗動搖。

衛景珂若是知道她殺人不眨眼,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

沈沛滿腹心事的同時,隊伍前頭的衛景珂其實也心不在焉。

“白瀾。”

白瀾騎着馬跟在身側,聽見主子叫她還愣了愣,“殿下?”

“你覺得沈沛是個什麽樣的人?”衛景珂拉住缰繩,放緩速度。

“沈沛郡……公主?”白瀾差點沒咬到舌頭,殿下怎麽會問起沈沛公主,“屬下不敢妄論公主,但……我等眼中,公主便是金枝玉葉,若說才情相貌,京中無人出其左右。”

“不是問這個。”

那是問哪個?白瀾想了想,又補充道:“公主雖然沒有武者天賦,但從家世門楣來看,能配得上公主京中也無幾。”

“本宮是問……罷了。”

不是問公主的親事嗎?白瀾納悶地看向她,“主子,你與安定王府自來親密,公主是怎樣的人,您應該比屬下更清楚才對。””

“……”她當然是清楚的。

沈沛單純善良,不谙世事,才情相貌都是一絕。她記憶中的沈沛是這樣的。

可聽見她不肯放過李家二房嫡子的時候,自己居然會有一絲驚喜?

沈沛居然不是愚善之人。

想害自己的,若不斬草除根,若還放任,那就是蠢。而沈沛顯然是聰明的。

但她如此聰明,又怎麽會任人游說跑來周明山獵場?還被侍衛帶去了偏僻之地。

這一點似乎與“聰明”有些出入。

而且執意對付李家二房,無疑會得罪李丞相。李丞相是皇帝一派的人,又在朝野傾軋多年,得罪狠了也沒什麽好處。

這顯然也不是聰明之舉。

沈沛不聰明嗎?

不可能。

在衛景珂眼裏,小郡主不像什麽小白花,反而像只狡猾的小狐貍。

很明顯,沈沛要李康安死。

不顧得罪丞相府也要把李康安弄死……

李康安與她有仇?

俨然,小狐貍藏着秘密。

而她心裏居然也滋生出類似‘有意思’的情緒來。

等回京後,查查那個李康安的底細吧。

……

不日,隊伍走官道一路抵達京城。

百姓們沿路圍觀,萬人空巷。

“是大皇女殿下!”

“大皇女殿下!”

衛景珂騎着高頭大馬,身後跟着回京的朝臣家眷,在百姓們的呼喝聲中目不斜視地向前走。

卻很突然的,一道驚呼聲響起——

“那怎麽有個娃兒!”

衆人定睛一看,一個哭哭囔囔的錦衣小娃兒不知怎麽的出現在隊伍的面前。

約莫三四歲,一雙清澈幹淨的眸子裏噙着淚,站在街道上,茫然四顧。

似乎找不到家裏人了。

而不到兩米的距離,就是正在行進的馬隊,三五歲的孩子,若是被這馬踩上一腳……

百姓們皆是驚呼,都想去抓,卻又隔得太遠。

就連馬隊上的侍衛也驚了,道上怎麽會突然出現一個小孩?!

下意識地去拉缰繩——

馬兒擡起前蹄,噴鼻嘶鳴。

而那小孩,就在蹄前。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從馬前略過,将地上的孩子裹進懷裏擋住。

與此同時,衛景珂飛身而上,一手扯住馬背上的侍衛和缰繩,狠狠往旁邊一拽。

但總算拉停了馬兒。

“好險好險,小家夥,你沒事啦。”

抱住孩子的人是沈朔。

半大的少年郎抱着個幾歲的孩子,笑容像乍破了雲的太陽,溫暖明亮。

那孩子卻像是沒吓到,見沈朔對她笑,自己也嘎嘎笑了起來。

這一幕落在所有百姓眼裏。

“太好了太好了,娃娃沒事。”

“那是誰?”

“這少年好身手啊。”

“大皇女殿下也拉停得及時,否則這孩子怕是兇多吉少。”

“朔兒,快別抱着了,去問問是誰家的孩子。”隊伍後頭,沈沛也下了馬車,站在不遠處喊道。

沈朔點點頭,抱着娃娃喊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百姓們面面相觑。

一息過去,終于有人闖出人群。一打扮尚好的婦人雙頰含淚,在看見孩子無虞地被沈朔抱在懷裏時,淚終于唰地流淌下來:“是我的,孩子是我的!”

“娘——”小娃娃脆生生地喊了一聲,也鬧着要回到母親的懷抱。

婦人抱着孩子淚流滿面。

“你啊,要好好謝謝殿下和這位小将軍,險些娃兒就撞上馬蹄了。”

“就是,人出門來,娃兒一定要帶好啊。”

百姓們紛紛勸誡。

“多謝殿下,多謝小将軍!”衣着華貴的夫人抱緊孩子,連連道謝。

沈朔伸手摸摸孩子的腦袋,笑道:“舉手之勞而已。孩子沒事就好。對吧大師姐?”

衛景珂颔首。

沈朔把婦人送回她的婢女侍從身邊。

而衛景珂則往隊伍後方看了一眼。

隔着不遠的距離,恰好能看到沉靜的站在馬車前的沈沛。

沈朔分明在後方守衛,為什麽會突然沖到前面來,恰好地救了那個孩子。

與她有關嗎?

小小插曲就此簡單落幕,衛景珂翻身上馬,隊伍也繼續朝宮門的方向前進,并沒能驚動隊伍後的那些達官貴人。

“沈朔……那不就是安定王府世子嗎?”

“那救了孩子的是安定王世子啊。”

“真是虎父無犬子。”

只百姓們的議論聲也被風聲卷走,抛在了身後。

……

隊伍途徑安定王府時,衛景珂就與沈家人分開了。

而衛景珂将朱雀戰旗送到宮門口,接下來便沒有她的事了。

春祭已過,各回各家。

她已經二十三歲,早已出宮立府。

因為她從小就拜了安定王做師傅,所以與安定王府格外親密。就連立府的時候,也選在了離安定王府較近的位置。

不遠,也就隔着一條街。

有沒有方便到自己人不知道,但肯定方便了衛景瑜的人。

不過二皇子府的影衛被她抓了幾個,又殺了幾個,恐怕暫時也抽不出人手來監視她們。

衛景珂回府的時候天色已晚,月光灑落在她赤金的袍子上,仿佛蒙上薄紗般不真切。

“殿下,已經準備好了浴湯。”

“嗯。”

不用人伺候,衛景珂褪去衣袍躺進浴池。

緩緩坐下,溫熱的水浸過腰腹,瞬間洗去了一絲疲憊。

疲憊感,着實許久沒有體會過了。

修為被壓制之後,她的身體也回到了當初的狀态,使用起來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沉重感十足。

單手支撐着胳膊,衛景珂緩緩閉上眼,養神。

而屏風之後,九命也悄然出現。

“主子。”

“嗯。”

“兩名侍衛已經招供,他們奉李康安之命要毀掉安定郡主的清白。李康安與郡主結仇也确實是因為相府二房的聘書被拒,他心中懷恨……”

九命還未彙報完畢,就被衛景珂打斷,“今日隊伍回程時差點受傷的那小孩是什麽來頭?”

她當然問得不是小孩。

九命回道:“是京城富商江家,家中世代經營銀號,但這一代的江家嫡女更為優秀,自打江無豔此人成為江家家主後,銀號的規模便一再擴大,甚至連江家商號下都有不少商鋪。今日您和沈朔救下的那孩子,便是江家家主江無豔的親弟弟。”

至于為何年紀很小,那就是老來得子了。

“有意思的是,江家嫡女待她這弟弟極好。而江家這一代,只有江無豔和她這個弟弟兩人而已。”

“嗯。”

衛景珂垂眸。

經商奇才江無豔,确實有這麽個人。

甚至在大約兩年後,江無豔還會成為京城第一富商。

可沈沛拉攏這個江家幹什麽?

還是說……

沈沛為的是這江無豔?

“江無豔,年歲幾何?”

主子冷不丁地冒這麽一句,讓九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但很快她便應道:“應當二十上下。”

“才貌如何?”

九命:?

“應當不錯。”家中有錢的,能醜到哪去?

“盯住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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