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參展

第12章 參展

展廳的冷色調燈光落在文物玻璃櫃上。

整個上午,錦棠的擴音器只開過兩次,倚在牆面,她盯着介紹欄的黑色隸書發呆。

一行行,最末端是彙聚的亮點。

比新館的工作量小了整整一倍,距離飯點半小時,沈悠宜就收了腰上設備。

博物館有專門的員工餐廳,菜色有限,肉類還标着限量的字眼。

二十分鐘後,兩個人端着餐盤在選菜區猶豫。

正巧,碰見趙倚婷和阮佳。

前者始終盯着她們這邊,筷子在碗裏狠狠戳了兩下。

沈悠宜翻了個白眼:“咱們去那邊。”

餐廳裏人不多,沒什麽遮擋物,稍稍偏頭就能看到彼此。

“要我說,她就是嫉妒你好看又有能力,非要調去新館想壓你一頭。”

錦棠沒作聲,自顧自夾着面前的炒雞蛋。

火候沒掌握好,反面焦了。

食堂的員工餐,實在沒什麽美味可言。

并不願意跟趙倚婷産生正面沖突,她想走在前面。

然而,趙倚婷偏偏湊到她眼前。

端着空盤,特意從她們兩人這邊路過,居高臨下地斜視,冷冷哼了聲。

錦棠壓着對面人的手,搖搖頭。

原本這事就和沈悠宜沒關系,趙倚婷只是想找自己的麻煩。

跟在後面的阮佳在三個人之間猶豫,還是選擇跟上趙倚婷。

午休時間,她給家裏回電話。

從餐廳拿了瓶椰奶攥在手心,館前有不少木制雙人椅,供游客免費休息。

她挑了處陰涼地,聽着電話裏悠揚的鈴聲。

手機屏幕觸碰到臉側,還是掀起陣微痛。

烈日杲杲,四下溫度逐漸攀升。

手裏的椰奶被旋開的下一秒,她聽見了錦媽的聲音。

“小棠啊,昨晚怎麽不回媽媽消息?”

含糊應聲,她說:“睡得早。”

“有什麽事嗎?”

錦棠就沒接到過家裏純粹關心的電話,平白無故,他們大概想不起自己還有個女兒。

“你弟弟下周就回去了,他說國外那邊要十萬……”

“媽,他不是我兒子。”錦棠甚至清楚那邊的人會說什麽,直直打斷。

“那怎麽了!他可是你弟弟!”說這話的人是錦爸,應該是在旁邊聽着。

或是铄石流金的光太惹眼,她的腦袋被照得昏沉。

揉着眉心,她想盡快結束這場通話。

“當初,你們說家裏沒錢,我放棄了研究生保送的資格,現在輪到錦言了,讓他回國吧。”

其實錦棠很清楚,她怎麽配和自己弟弟比。

錦爸怒了:“你就是見不得弟弟有出息,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自私的女兒。”

錦言會有多少出息,她不想知道。

“那您覺得我應該怎麽做,張口跟一個剛過實習期的人要十萬塊,我去捐器官賣血,或者被有錢人包養,這就是你們想看到的?”

“就讓錦言拿着他親姐姐賣血賣身的錢去國外心安理得的讀書。”

錦棠的話裏摻雜無力,連愠怒的勁都提不起來。

雙方,忽然都沉默了。

身側,沒喝一口的椰奶被她塞進垃圾桶。

錦媽沉沉嘆息:“小棠,爸媽不是這個意思。”

“我們是這麽想的,前幾天媽媽不是跟你說過有個不錯的小夥子,你周末去見見,覺得合适就把這事訂下來……”

錦棠緩緩閉上雙眼。

怪不得,一直操心她結婚的事。

算盤珠子崩到她彩禮上,錦棠覺得可笑。

力倦神疲,整個人靠在長椅背上,已經聽不清耳邊的話。

暖風拂面,卷來股燥意。

錦棠的聲音啞着,無奈沉重,“你們想賣女兒,是吧?”

……

被調回正廳的這些天,難得清閑。

晃眼到了周五。

沈悠宜請了兩天年假,說是要回家改善生活。

工作日期間,錦棠和江少珩沒聯系。

幾次想給他打電話,又不确定自己的行為會不會是種打擾。

她從來不是個太自信的人。

顧慮多,自然滿是怯意。

對待感情,無論那一類,錦棠從來沒有把握。

周末前一天下午,正廳例行閉館兩小時,做文物修繕檢查。

天邊火燒雲的紅光臨進玻璃門內,落下一方天地。

錦棠摸着玻璃櫃的鑰匙孔,确保無誤後,只身去換衣服。

剩下兩天,她得搬家。

宿舍裏挺多雜亂的小物件,她跟館裏的工作人員借了兩個新紙箱,壓扁拿回去。

幾個人打過招呼後先一步離開,更衣室內,合櫃子的聲音很突兀,像進入一片有回音的空地。

随即,屏幕亮起。

拎着串鑰匙,錦棠微微垂下頭。

是江少珩的消息,問她晚上要不要去看展。

簡單一行,錦棠的指尖停在屏幕上。

這個微信聊天界面空空,就這麽句話,撥開漣漪。

她的心跳很重,雙手微抖着,認真敲字。

【錦棠】:好。

時隔很久,面對和江少珩突如其來的消息,她的思緒一頓。

而後,還是問了。

【錦棠】:你最近很忙嗎?

沒有後文,錦棠伫立原地,等來了一通電話。

還是熟悉的號碼,震動落在她掌心,嗡嗡響徹。

接聽的下一秒,那邊傳來陣淺笑。

音調放緩,不急不忙地回答道:“不忙。”

那前幾天,為什麽沒有來找她。

錦棠沉默着,出門的步調放緩,手在衣角上搓着。

“你還在博物館?”

“嗯。”

說這話時,她的腳尖觸碰到半縷陽光,暖意濃濃,向上傳遞。

江少珩:“那我在館口等你。”

擡眸,柏油路被眼前的枝葉遮住,她看不清外面的境況,手機那邊傳來陣陣風聲。

錦棠跑了兩步,沒瞧見他的車。

輕歪着頭,她把周圍仔仔細細看了個遍,“你已經到了嗎?”

往前挪了幾步,她的握着手機,眼見,銀白色卡宴的車門忽然敞開。

江少珩從後排起身,拿下貼在耳邊的手機。

扶了一下肩上的包帶,錦棠靠近他。

“你換車了?”

“嗯。”江少珩瞧見她把手機放進包裏,在看過來的那一秒,才繼續開口:“不是你說的,那個太貴了。”

“可這個,看着也不便宜。”

錦棠對這些沒研究,能認得幾個常見的标志。

至于價格方面,她不清楚。

江少珩的嘴唇勾起絲笑意,不反駁,“先上車。”

她繞到另一邊開門,黑色的車窗玻璃遮住視野,在解鎖的下一秒,包裝精致的禮盒放在眼前。

“前幾天去南城,給你帶的禮物。”

所以,他是出去工作了。

車內,冷氣充溢,駕駛位上的韓助理朝她禮貌點頭:“錦小姐。”

透過後視鏡,她眼神致意,算是回應。

四四方方的盒子落在腿上,緞帶環繞,她的指尖順着彩帶繞了一圈。

偏頭,錦棠問身側的人:“我現在可以拆嗎?”

“随你。”

是個镯子,玉石的,握在手裏反涼。

她上過文物鑒別課,單色玉很貴,特別是這種半點雜質都不摻的,價格是個謎。

她手裏這塊,全身通透,光灑下來像是清澈水滴。

錦棠的雙手握住邊沿,微低着頭。

“不喜歡?”江少珩問。

“沒有,沒有不喜歡,只是覺得太貴重了。”

錦棠合上蓋子,把它小心收在身側。

偏過視線,她才看到錦盒上的燙金字,這是件拍品。

江少珩出手,一向大方。

可恰巧,錦棠對錢這個字眼,太過敏感。

許是原生家庭的陰影,讓她始終沒辦法接受貴重的禮物。

錦棠只覺得,他真的和自己過得是徹徹底底兩種生活。

卡宴駛過斯裏蘭卡,還沒入夜,就擋不住璀璨的光芒。

江少珩說,喜歡就行。

現下,正是晚高峰。

江少珩和大多數人的相似處,大概就是也要停在幾十秒的紅燈前。

可是,他的人生路已經綠燈一片了。

跟着前排車彙入主幹道,拐到城郊,錦棠還沒去過那邊。

大多是別墅區,開了幾家私人公館。

這次,算是小衆展。

新館開張,拍品不多,只是幾個月前,老爺子盯上了一幅畫。

眼瞧着過壽,江少珩想把這幅藏品帶回蝴蝶樓。

二層走廊是還缺幅畫。

燈火闌珊,韓助理把車停在一幢別墅前,門前,人來人往。

禮服西裝,錦棠忽然想起,她沒穿合适的衣服。

白色歐式立柱排列整齊,月光落下來,映在旁邊的人工荷花池。

韓助理繞過來幫她開門。

“錦小姐,可以下車了。”

扯着松松垮垮的白色上衣,她微微擰起眉頭,“我要不要換件衣服……”

感覺會淪為輿論中心。

“不需要。”

沒成想,韓助理一臉淡然,作了個“請”的姿勢,“錦小姐放心。”

“這群人都得給您面子。”

因為江少珩。

她好像活在一片光下,完完全全蓋住了自己本身的明亮。

但似乎,有些東西不是一件衣服就能輕易扭轉改變的。

她躬身下車。

江少珩站在一側,被迎面走來的男人喊住,錦棠把包拎在腿前,猶豫着要不要過去。

忽地,身後響起個熟悉的女聲,轉身,她的目光裏多了蘇煙寧的身影,旁邊是那位楚老板。

“錦棠!”

寶藍色碎鑽小禮服,她踮着腳朝錦棠這邊招手。

蘇煙寧大概天生就有和人迅速熟絡的能力。

“你和江少爺也來看展啊!”她自顧自挽着錦棠的手臂,朝江少珩那個方向揮手。

那位楚老板摘下眼鏡,慢斯條理地擦着,完全沒有攔人的意思。

蘇煙寧和她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個體,前者鮮活生動。

她拉着錦棠先一步入館。

“可是……”她想說,江少珩還在後面。

“哎呀,他們說那些我又聽不懂,我才不跟着楚聿白那個冰雕。”聳聳肩,蘇煙寧啧啧吐槽。

這是錦棠第一次聽到這位楚老板的名字。

館廳的燈光明亮,有侍者在門外收邀請函,把錦棠攔在門外。

“蘇小姐,您看,別難為我們。”人人都知道這位是楚老板帶來的,但是旁邊這位,實在臉生。

“您知道,今晚算是個小型拍賣會,丢了東西我們也不好交代。”

蘇煙寧掐着腰,氣沖沖開口:“你……”

“錦棠?”

随即,一個聲音插進來,兩人同時回頭。

蘇煙寧後面的話恰好被打斷。

趙倚婷挽着自己男朋友,特別驚訝于在這種場合能碰到眼前的人。

白.粉色禮服,她輕挑眉,看向錦棠平常的打扮,“這邊的展品可不需要講解員。”

“你別是走錯地方了吧。”

趙倚婷盯着她空蕩蕩的雙手,嘲道:“邀請函都沒有,待會別被保安趕出去。”

一邊,蘇煙寧靜悄悄上前。

擡手就打在眼前人嘴邊,這耳光,又響又重。

剩餘幾個人,都愣了。

“你敢打我!”

蘇煙寧點點頭:“我敢啊!”

“你!”

旁邊,侍者打斷趙倚婷的話,對着剛進入視野範圍內的兩個人鞠躬。

“江少爺,楚老板,您二位裏面請。”

然而,腳步聲戛然而止。

後一秒,錦棠眼見着蘇煙寧撲到楚聿白懷裏,吸着鼻子,淚眼汪汪。

這大概,就是女明星的自我修養。

“老公,我手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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