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兔國九零後的這一代妹子們,青春期正趕上港臺、日韓偶像劇大火,大部分都是追着劇聊着劇情長大的。李夕顏比較特別,她沒有這個經歷,她的青春期,除了畫畫就是在觀摩別的畫家,以及思考自己要怎麽畫。初中因為經常要跟着老師出去采風,回到學校也是惡補功課,身邊的同學和朋友都是畫畫的,也沒有機會接觸到偶巴這個單詞。

簡單來說高考結束之前,李夕顏都對什麽電視、電影、綜藝之類的事情基本不熟悉。所有相關的知識儲備都是從大學開始的,大部分還都是照着老師給的推薦書單裏面的,書籍作者推薦的電影看的。專業書籍裏面推薦的作品,都是作者的喜好,而歐美的作家明顯知名度遠高于日韓,因此在大三上學期為止,看過的韓國電影都屈指可數,對韓國明星更不了解。

李夕顏開始接觸韓國電影以外的娛樂圈信息,源自于大三下學期,做小組作業的時候,老師定了主題《韓國電影審查制度對電影內容的影響》。當時李夕顏在查資料找素材的時候,剛好知道隔壁宿舍裏,同她關系還不錯,編導專業的妹子正在寫《韓國綜藝的可行性發展推論》,講人話就是韓綜是如何靠抄襲日綜發家的,我們能不能借鑒,怎麽借鑒。

這件事情吊詭的地方在,兩人雖然關系不錯,但是兩邊的課題除了國家一樣,後續完全不相幹。兩人卻一拍即合,莫名其妙忽視了自己的組員,互相開始興致勃勃的幫起忙來。

妹子給李夕顏找各種韓國特殊制度下,國內審查制度絕對不過審查的電影,李夕顏抱着筆記本,拿出高三的勢頭幫妹子排表格,拉時間線,力圖把日本抄歐美,韓國抄日本,兔國再借鑒韓國的這個大綱給拽起來。

韓國明星就是這個時候,大規模的出現在李夕顏的視野裏的,不管是最初韓國剛剛試圖擺脫日本的影響,出現第一代真正由本土團隊制作,火遍韓國形成第一代韓流的《X—MAN》,還是今年突然大火的《認識的哥哥》,金希徹都是有爆點足夠讓人記得的存在。

小組作業雙方都交的很順利,而對李夕顏的的影響是,日常休閑娛樂裏,也多出了一個刷韓綜,由于她剛剛入門,可以補的有趣綜藝實在看不過來,從最新的開始往後看,金希徹是衆多她刷綜藝時,參與嘉賓裏比較常出現的面孔。見多了之後,也算是慢慢的熟悉了起來,他表現在電視上的人設,不管是顏還是性格,都能戳到李夕顏的萌點,粉絲算不上,但是路人好感度絕對刷夠了。

對當時準備課題的兔國李夕顏來說,金希徹只是電腦裏衆多小哥哥中的一個。而對坐在機場休息室,剛剛挂了電話,翻看着來電顯示,确定自己不是思維混亂的李夕顏來說,金希徹是上個月剛剛認識的,正在暧昧期的,聯誼對象。

是的,聯誼對象。韓國大學生之間很流行聯誼,比起兔國半正式相親的類型,聯誼在韓國更像是男女擴充交友圈的一種方式。科系聯誼、社團聯誼、寝室聯誼、姐妹聯誼、跨校聯誼等等,随便找個名頭,湊齊男女方人數,就能來一場以聯誼為名義的玩樂聚餐。

梨花女大作為國內最頂尖的女子大學,跨校聯誼的時候,屬于王牌選手。而長相出衆,在電視上露過一面,又是S|M練習生的金希徹,在一群在校大學生中間,也算是聯誼的王牌。兩個王牌就這麽見面了,理所當然的交換電話,雙方彼此都不讨厭。

彼此私下通過幾次電話和短信之後,金希徹順勢約了第一次的約會,李夕顏也有點想要試試沒有拒絕。金希徹的電話就是為那個約會打過來的,如電話裏所說,他有事情,可能要改時間。

李夕顏的幾個停頓的應聲詞說完就直接挂了電話,舉着電話的金希徹,還打算多說兩句,就聽到耳邊‘嘟嘟嘟’切斷信號的聲音有些懵,看着手機自言自語“這是生氣了?”

“什麽生氣了?”舞蹈老師從他的身後冒頭“大家都在練習,你幹嘛呢。”

金希徹把手機丢在自己的外套上“沒什麽。”女生就是麻煩,一點小事就生氣,不是說了要再約,不會是以為就到此為止了吧。金希徹微微撇了撇嘴角,在心底輕笑,他的人氣真的是一如既往,等結束了再聯系李夕顏解釋一下好,不是要取消約會,只是延後而已。

頂着壞笑的金希徹從角落往人群中走,那是即将成為S|M創社以來最大的男子團體預備役,而他是最有可能出道的預備役成員之一。

電話那邊腦洞大開的人,大概永遠想不到,李夕顏之所以會挂電話,不是因為在乎他,而是因為太不在乎,所以直接掐了電話。

李夕顏的第一個‘啊?’是還沒适應韓語,對面說的太快,一下沒反應過來;第二個‘啊!’是有種電視上的人,突然在同自己打電話的荒謬感;第三個‘啊——’是想起來雙方的關系,有點驚訝于明星這麽好來往,有種私下圍觀到八卦的興奮,腦子壓根沒轉過來,緋聞對象就是自己。

最後一個‘哦,好。’才回憶起現在的處境,對什麽約會和明星一點心思都沒有,她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重要的是,飛機上不去了,她回不去了!她回不了家,誰在乎什麽明星,誰在乎什麽緋聞,誰在乎什麽金希徹,統統都是沒有用的東西!

遞了大半包紙巾,終于等到身邊的客人不哭了,剛要松一口氣的小姐姐,眼看着客人電話一挂,眼睛撲閃着,吧嗒又落下一行清淚,熟悉的啜泣眼看着又要響起,迅速遞上一張紙巾打斷“剛才的電話是在催您過去?那您現在要不要先去找家旅行社,詢問一下簽證的問題?”別再這摧殘我啊。

“旅行社?”李夕顏沒聽懂話題怎麽就跳到了旅行社那裏,聽到簽證瞬間反應過來,對啊,拿到簽證再過去!連忙站起身,對着陪了她半天的小姐姐連連道謝,臉上的淚水還沒擦幹,眼睛又因為希望沒有消失,變得亮晶晶的。

小姐姐看着她的樣子,心底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小煩躁一掃而空,轉而關心道“你要去問兔國的問題,最好去中青旅,他們就是兔國的公司,有駐韓分社,打查號臺問一下公司號碼,先打電話過去問清楚地址,再出發,別胡亂找。”

李夕顏再次鞠躬道謝,謝的小姐姐都有點不好意思,陪着李夕顏打電話給對方,一直把李夕顏送上出租車,還給了她一張名片,互相存了號碼,說要是有情況需要她幫忙盡管找她。

再次坐上出租車的李夕顏,趴在窗戶上對着小姐姐揮了好久的手,頭一次覺得,韓國是個很好的國家,起碼沒一開始那麽讨厭了,小姐姐多招人喜歡啊,轉頭就被打臉。因為她忘記了自己已經沒錢了,付車費的時候看着空空如也的錢包,司機對她翻了八百個白眼,罵罵咧咧的給她找了個ATM取錢,這個國家瞬間又不讨人喜歡起來。

而簽證的日期從預算的一個禮拜,變成工作人員口中的‘十五個工作日’左右的時候,這個地方更不讓李夕顏待見了,卻也只能無可奈何的回去準備資料,多耽擱一天她都不願意。

人家旅行社的人看她好像很急,以為是什麽緊急的事情,可是規矩是國家定的,他們也沒什麽辦法,好心勸李夕顏,先打個電話給對方,說下這裏的情況,讓對方理解一下,這種事情也沒辦法催。

“沒有電話。”李夕顏默默的回了一句,就道謝出門準備資料。要是能打電話,李夕顏反而不用那麽急着回去,也正是因為打不了電話,反而給了李夕顏希望。希望這裏不是什麽平行時間,希望這裏不是什麽另外的世界,希望這裏就是她的出生地,即使她已經非自願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也沒有關系,只要這個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只要李媽媽她們都還在,就都沒有關系。

這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2005年4月9日,05年她才12歲,剛剛和李媽媽從美國回去兩年不到。當年李媽媽的事情,不少親戚朋友來勸,李媽媽那個年代離婚總歸不好看,大多都勸李媽媽忍忍。

李媽媽不願意,姥爺聽到消息就病了,一手把女兒養成‘母老虎’的姥姥,發揮真正母老虎的樣子,拿着擀面杖把親戚和看戲的街坊都趕走,當初除了畫畫的原因,李媽媽害怕女兒要面對流言蜚語,也是帶着李夕顏出國的原因之一,她自己無所謂,但是她憑什麽讓女兒跟着她受罪。

當事人走了,八卦也漸漸散了,哪成想兩母女回國,又有點要起來的意思,之後定居了,碎嘴的大嬸事兒就更多了。房價看漲,李媽媽賣了渣男的房子大賺,又想走,李夕顏鬧着不同意。除了畫畫,李媽媽非要走,還是有流言的因素在裏面,她總怕那些雞零狗碎的事情會影響女兒。

姥爺拍板,幹脆把老房子租出去,全家就換了房子,首都還挺大的,那麽大的地方,真想躲開每天就在自己家附近晃悠的大媽,并不困難。房子換了,電話當然也得換,家裏的電話是李夕顏初中的時候重新裝的。

姥爺不想搭理那些人,為了外孫女,多年的號碼也給換了,姥姥一直到李夕顏高中才開始用手機,之前一直說自己用不上不願意浪費那個錢。至于李媽媽,她用的是家裏固話送的手機。

簡而言之,2005年4月9日的李家,沒有一個號碼是李夕顏光靠記憶就能撥出去的,所有的號碼,所有她有記憶的事情,都是從2005年6月18號才有的。那天李夕顏終于時隔兩年再次擁有了自己的房間,還特地給自己定了一個搬家紀念日,要求李媽媽帶她去游樂場慶祝。她每年去游樂場的日子屈指可數,李媽媽不喜歡去人太鬧騰的地方,所以小姑娘記得格外清楚。

4月9到6月18,中間相差兩個半月不到,短短的70天,硬生生的隔出了兩個世界。站在6月的李夕顏,為自己留在大首都完成了階段性的勝利,興高采烈的準備進入新學校交上新朋友,事實證明她只是想的美。站在4月李夕顏奔波在陌生又熟悉的街道上,與當初那個12歲的孩子一樣,幻想着未來的美好,至于結果誰都不知道。

拍照、銀行、學校、一圈資料複印、打印、填表格、一系列零碎的事情做完,再次從旅行社出來的李夕顏,混亂的一天終于多出了一個暫停鍵,小姑娘毫無方向的往前走,停在街口的人行道邊,看着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反複亮起,身邊的人多了少,少了又多。

頭頂耀眼的太陽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的變成橘黃色,漸漸消失于樓宇之間。街道上的霓虹燈亮起,下班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從李夕顏的身邊穿過,肚子一陣抽搐,整個人像是沒了魂的木偶一樣的李夕顏,緩緩清醒,她餓了。

不管發生了什麽,填飽肚子是人生大事。姥姥唠叨李媽媽的話,突然出現在李夕顏的腦海,讓她對着看不清前路的人生,勾起嘴角輕笑道“柴米油鹽醬醋茶,活着不就是吃飯睡覺,吃點好的,喝點好的,到老了都是一生,盡想那沒用的幹什麽。”

李夕顏沒發現,說了一整天标準首爾話之後,自言自語的依舊是中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