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招呼吃飯的聲音在門外響了兩次，李夕顏打開門往外走，臉頰因為剛才用毛巾擦臉太用力有些刺痛，細微的疼痛感卻讓她清醒。屋塔房真的小，小到不足以讓兩個人坐在屋裏吃飯，她往院子裏走，每一步都在提醒自己，冷靜。
她不是媽媽，普天之下長的像的人多了去了，自己這張一摸一樣的臉，李姐姐的回憶裏，那張同媽媽一摸一樣的臉，不過都是冥冥中的巧合而已。金女士像媽媽很正常，她要是不像，自己的臉如何這樣相像。
她不是媽媽，媽媽看到自己哭只會說沒出息，媽媽不會把自己打扮的像中年婦女一樣，媽媽不會把頭發用一個大夾子随意的固定，媽媽不會在這種地方給她燒飯，媽媽不會叫她寶貝，媽媽不會……不會……不會說韓語！
李夕顏走到矮榻旁邊，榻上擺着類似大學宿舍裏擺在床上的懶人桌，不過是圓形的，這東西她沒有用過，她不習慣盤腿坐在地上吃飯，最近這段時間被各種事情糾纏的，幾乎沒有好好吃過飯，可是擺滿桌子的碗碟裏，沒有一樣是她想要吃的。
“在那傻站着幹嘛，過來吃飯了。”金惠子盤腿坐在榻上，招呼眼睛紅紅的女兒過來“餓不餓，還是在外面吃過了？要不你就嘗嘗味道，剩下的留着晚上吃？”
緩緩深呼一口氣，再吐出來的李夕顏，坐在金惠子對面時，臉上的表情已經回歸微笑“沒有，我剛好餓了，現在吃吧。”說着拿起筷子默默的扒飯，拒絕聊天的意味十分明顯。
金惠子卻十分習慣此狀态，李夕顏以前就是這樣，不開心就不說話，不會跟她訴苦，也不會找她撒嬌。今天能抱着她哭已經是大進步了！一邊給女兒夾菜，一邊發揮母親的關心“今天不是雙休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沒去打工？”
李夕顏抓起水杯，用水把嘴裏的飯直接壓下去，筷子放到桌上，低着頭盯着面前的碗筷開口“前兩天教授介紹了實習的地方，家教的工作辭掉了，禮拜一去公司報道。”
簡潔又簡短的話，聽着像說明一樣，李夕顏暗自唾棄自己，別作，別遷怒，別耍脾氣，不要這個德行，像什麽樣子，誰欠你的。這位好歹是李姐姐的媽媽，人家一點錯都沒有，平白無故少了個女兒，她也是受害者，憑什麽要被你這樣對待。
陷入自我反省狀态的李夕顏，被身邊一聲驚呼，吓的迅速擡頭。金惠子已經從對面坐到她旁邊，一把抱住她“哎一古，我們女兒現在都已經找到實習的地方了嗎？是職場人了呢，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今年才大三，就被教授推薦了職位，我女兒果然是好樣的，你從小學習就好，從來沒讓我們擔心過，現在出社會也一定特別的順利，特別的好！”
金惠子變的異常興奮，一長串問題丢了出來“是什麽工作？幸苦嗎？工資多少？離這裏進不進？那個教授真的是個好人，我們要不要去謝謝人家？”說着把懷裏的姑娘拉出來“禮拜一，那不就是後天了嗎，你第一次上班呢，我們一家人慶祝一下，我去打電話讓他們來首爾！”不等回答就光腳跑進屋裏。
完全懵圈的李夕顏，不知道一個實習的工作為什麽那麽大反應，胳膊懸在空中，猶豫半天沒回抱，一直軟軟的垂在身體兩側，直到金惠子松開她。看着跑進去的人，輕輕的嘆了口氣，心态反而平和起來，這真的不是李媽媽，李媽媽對所有和畫畫無關的工作一律無視。她當初去電視臺被稱之為，浪費人生。
風一樣沖出來的金惠子，直接把手機放在李夕顏的耳邊，讓她親自給爸爸說這個好消息。剛淡定沒兩分鐘的李夕顏又緊張起來，臉上的神色嚴肅無比，回答完關于工作、薪資、最近過的好不好、錢夠不夠用等等問題之後，連忙把手機遞回去，看着金惠子接電話笑成一朵花的樣子，默默皺眉。
如果李姐姐是某種程度上的自己，金女士就是李媽媽，那麽李爸爸會不會，就是那個渣男？她沒見過父親，不管是照片還是什麽東西，無法判斷李爸爸像不像渣男，不過她的臉大概就能證明她想的沒錯。李夕顏對父親這個稱號沒什麽好印象，可是，現在的狀況是，她需要和李爸爸一起吃飯？不要吧，她連金女士還沒想好要怎麽辦呢。
金惠子電話剛挂，才想起來把手裏的另一個手機遞給李夕顏“有人給你打電話，我剛進去鈴聲就沒了。”
李夕顏按亮手機，一個短信金希徹的，還有一通陌生號碼的未接，無視了短信按着號碼播過去，沒聊幾句，巨大的驚喜從天而降，歡呼一聲迅速開口“要、要、要、最近的機票，我立刻就過去！”
旅行社告訴她簽證下來了！！！
金惠子眼看着女兒丢下手機就要往屋裏跑，連忙叫住她“夕顏？”
“我吃飽了，現在有點急事，您慢慢吃。”李夕顏一個急剎，轉頭對金惠子露出大大的笑臉，能回國了，沒有什麽比這個更讓她開心！
見面到現在還不到一個小時，女兒就要走，金惠子有些失落，卻還是笑着點點頭“沒事，你去忙你的，晚上幾點回來，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個飯慶祝一下，爸爸收拾好就過來了。”
“晚上？”李夕顏沒想到這事情這麽快就定了，連忙說“我這兩天可能都沒有時間，等禮拜一好不好，禮拜一我下班了，我們再見，正好可以告訴你們，工作怎麽樣。”
為了工作簽證，工作是一定要有的，禮拜一的工作不能不去。不過只要能見到李媽媽他們，之後的事情随便安排，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在一起，不着急。何況首爾飛過去也就兩個多小時，她可以天天飛回去！大不了在飛機上睡覺！
“可是，爸爸已經要來……”金惠子看李夕顏的眉頭皺起來，立刻話鋒一轉“好啊，那我們禮拜一的時候再來看你，到時候也好知道一下，你的前輩們好不好相處。”
李夕顏因為急着離開，有些不耐煩沉下去的臉，立刻陽光明媚，彎腰對金惠子點頭“好。”
從回來到現在才看到屋內狀況的李夕顏，對眼前的屋子有些陌生和無措。換鞋的門廳擺着兩個大環保袋，她沒有碰過的竈臺上放着各種瓶瓶罐罐。因為這段時間太忙，被丢的一地的衣服、書、資料都被收拾幹淨，床鋪上空空的，只留下新鋪的床單。
随手拉開和車載冰箱差不多大的小冰櫃，裏面放滿了餐盒，裏面有各種各樣的小菜。李夕顏回頭看了一眼背對着她的金惠子，這麽多東西，那個還矮她半個頭的瘦弱的身體，是怎麽拎着這些東西，一層層爬上來的。
原本彌漫泡面味的房間，現在只剩下衣物柔順劑芬芳，陽臺上晾曬的衣服和被子她壓根就沒有關心，原來那是她的。拿起包往外走的李夕顏，有些無法面對這幾乎和她剛剛到達這個世界一樣，幹淨、整潔、充滿淑女氣息的房子，一切仿佛回到了原點，屋子裏的女孩子可能在某一天就會回到這裏，拉開門抱着她的母親，跟她說，我想你。
李夕顏無法面對這間房子，忙是一回事，不想打掃也是一回事。她真的太忙，沒時間把屋子變成她的樣子，自然也對完全不屬于她的屋子報以消極的态度，東西到處丢，就是不放回原位，就好像這裏亂一點，再亂一點，就和以前不一樣了。
可是，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把戲，只要一個上午的功夫，金惠子把一切變回原樣，除了屋子的主人，再也變不回來了。李夕顏呆呆的站在門口，望着金惠子，低低的說一聲“我先走了。”
這真的是個好媽媽，不管是記憶裏，還是今天短暫的見面，都足以讓李夕顏知道，她面前是一個好母親。曾經在記憶裏，像藤蔓一樣，攀附着家庭這株大樹，沒有任何自己想法，私人愛好的人。平時在生活中，除了姥姥。她幾乎沒有接觸過的典型家庭婦女，現在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不管是李夕顏通過李姐姐記憶裏了解的人是真是假，還是她看人太過片面，沒有關注細節。即使金惠子真的可能像自己誤會的那樣沒有自我，但是這一切都不能改變一件事，她是個好母親。
“好。”金惠子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頭發，叮囑了一句“路上小心點。”
李夕顏僵硬的等她摸完，迅速跑走，她的愧疚就要冒頭了，現在可不是愧疚的時候，她不能再這個時候軟弱！這不是她的家人！
飛速跑走的李夕顏，沒看到金惠子臉色的笑容，有多包容和溫暖。不過大概就算看到，也會努力裝看不到，她現在只想要飛奔機場，回去見屬于她李夕顏的媽媽。
2005年4月22日17點50分
韓國金浦機場一架飛機騰空而起
2005年4月22日19點25分
首都機場T3有一位游子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