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算謀
算謀
他笑意愈濃，“怎麽不想呢？”
她抽出手來，戲弄道：“那你不如現在寫個婚書？”
“寫婚書作甚？”他欺身靠近，在她耳邊道：“朕要封你為後，自是昭告天下。”
話音剛落，女郎忽然消失了。意識極不情願、被迫地清醒過來，眼前出現了自己兩個屬下的面孔。
“相爺，您臉上好燙，不是發燒了吧？”“要不要看大夫？”
擡眸春guang旖旎，溫暖的太陽透過桃花樹的縫隙照在臉上。
玉知微騰地一下站起來。
原來剛才是在做夢。
夢裏的黛霜與現實裏的很是不同。自己竟會做這種夢，要是給她知道了，不得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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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各地義軍、災疫頻發，史官書道——
水旱蝗蟲為災，谷價騰躍，人用困乏，不恤鳏、寡、孤、獨者，反征稅更甚。
三月，五威将軍樓藏月擊公孫茂于天水，凱旋。四月，赫連裘謀反大逆殊死已下。
夏，蝗。川西地震，百姓遭難，戶口耗少。太後遣七王前往赈災，月餘，上奏言暴民不安，辜負聖恩，朝廷鎮壓。
蠻人叛于嶺南，譴骠騎将軍玉文仲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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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有食，今上不罪己，反與貴妃夜夜笙歌朝陽臺。川西賊寇為害，百姓流離失所，更甚者易子相食。
……
寫下這些文字沒多久，史官暴斃于家中，其子接續寫完，又七日，死于密室。
李元清精挑細選，終于選了個滿意的人出來。叫他重寫，一應文字皆按她的意思。于是就變成了——
今歲災疫頻發，百姓遭難，戶口耗少，太後令後宮儉省開支，又命七王前往各地赈災，百僚得奏封事，無有隐晦，太後遂知下情。
常有宵小之徒，辜負朝廷聖恩，訛詐赈災銀錢，七王鎮壓之。
帝荒淫無道，恣肆享樂。霜貴妃尤物禍水，與帝夜夜笙歌，拒太後于凝霜殿外，數月不問安，天下人病之。
玉知微在府上和落星下棋，一面下一面聊天，“讓紫汐做個準備，三天後，本相在府上恭候李元清。”
“太後娘娘會主動過來？”
玉知微笑道：“如今到處都是義軍和災疫，皇上不理朝政，太後疲于應付，百姓怨聲載道。咱們這個太後娘娘是等不了多久了，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契機。”
“恕屬下愚鈍，看不出是什麽契機？”
“七王爺打着赈災的旗號，四處撈了不少油水。他手中又有兵權，趁着現在一片亂局，若是想做點什麽，他是有這個能力的。”
“七王爺不是太後的人麽？”
“的确。若是放在以前，太後要起事，八成會倚仗于他。可是你想，太後固然身份尊貴，七王爺卻也不是省油的燈。這事兒若成了，該怎麽分贓？”
落星想了想，“太後會再扶持一個傀儡皇帝，自己全面攬權。七王爺已經是親王了，再想給他點什麽可不太好辦。”
“你跟了我這些年，怎麽還是想不明白？不給七王爺本人，可以給他的子女家眷。比如，給他的女兒封個皇後什麽的。”玉知微兩根修長的指甲夾着一顆白棋，中指一推，子兒落在棋盤上，“可是太後會願意麽？”
“太後不喜與人分權。”
“太後和七王爺一線，是因利相合，利盡則散。
如果本相能将可能威脅她權勢的人摘除幹淨，她是不是會很高興呢？”
落星這下明白了，擡眸道：“讓太後慫恿七王爺起事，然後以此為由把他除掉？”
玉知微緩緩又落下一顆棋子，“七王爺會是這出頭的第一人。待他動了，太後和本相會以清君側的名義帶兵入宮，殺了他，為太後翦除威脅。自然，皇上的命也不能留。
再對外稱是七王爺殺了皇上，另立一個新君，從林氏子孫裏挑一個嬰兒。到時我攜黛霜離開此地逍遙江湖，朝堂上的一切，不都由她李元清說了算了？”
“相爺真正的想法不在此吧。
您是不會這樣做的。雖然如今朝堂上，人人都以為您已經是太後的人。”
“以上說的這個計劃，是本相要告訴李元清的。至于本相自己的計劃，那就是另一個了。”
“太後娘娘一定會非常喜歡這個計劃的。”
“自然得要她喜歡。不然怎麽讓她聽從我呢？”玉知微笑道：“不過她未必會信我有這麽好心。”
“相爺預備如何叫她相信？”
“很簡單。太後這個人眼裏只有利益，別無其他。我要讓她認為這個方案對我來說，已是利益最大化的一種選擇了。更況她手中還有我的把柄，我不依計行事也沒辦法。”
“相爺有把柄落在太後手裏？！”
“沒有，咱可以送她一個。”玉知微悠悠道：“太後有了本相這個把柄，只要她将把柄放出來，本相便無顏面繼續在朝為官。”
落星皺眉，“是什麽樣的把柄？”
“你可還記得，有人說我殺了自己母親麽？”
“這……”
“讓紫汐把這件事透給太後，順便讓她找來我家以前的老仆幫忙佐證。百善孝為先，一個弑母者還有什麽顏面立于朝堂之上？”
“相爺，屬下不信您真做過這樣的事。就算是真的有，那也必有您的苦衷，怎能将此等事情告訴敵人？”
“不是這樣的事，如何套得住太後？”玉知微說，“本相早就不在意名聲了，只想要我想要的東西。你難道還不了解我嗎？”
“可是……”
“該你了。”玉知微看着棋盤，“看看，你要輸了。”
“屬下的棋力向來不如您。”落星想着他的話，下棋根本心不在焉，又下錯一步。
“現在的目的就是讓她按着我的計劃走。至于怎樣達到這一目的，我不在乎。”
玉知微繼續道：“待她以為我是砧板上跑不掉的魚肉，我就會叫她知道，什麽叫當頭一棒，猝不及防。”
“不過大人又怎知太後會主動來找您？”
“七王爺進來接連做了幾件事，每一件都踩在太後的底線上。她現在有了我這個盟友，可以有更好的行事方法。”他手裏攥着棋子，目光灼灼，“我不僅要叫她按這個計劃走，還要叫她自己想到這個計劃來與我商量。”
落星道：“聽說七王爺前不久剛納了第四房妾，又縱容底下人侵占私田。”
玉知微向後靠在椅上，聲音悠然，“七王妃乃是太後的外甥女，雙方本有聯姻之意。可王妃善妒，王爺風流，這怎麽處得好呢？”
落星這下明了了，“可是用了夢仙樓的眼線？”
“夢仙樓是全京城最大的青樓。七王爺找快活不去那兒，去哪呀？”玉知微抿了口茶，“至于侵占私田，你可知另一方是誰？”
“聽說是個八品官，不聞其名。”
“非也，非也。”
“難道是太後的親眷？”落星笑道：“相爺高招，屬下佩服。先激化他們雙方的矛盾，以太後多疑的性子必會多想。紫汐再在旁邊煽風點火，提點幾句，太後自然會想到您說的這計劃上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他将伸手進棋盒裏，拿了最後一顆子，落下。
“你輸了。”
凝霜殿。
黛霜這幾天睡得很不安穩。
已經很久了，怎麽還沒有莫雨清的回信？她便差花泠出去打聽，才知道雨清和宗世昌和離了，宗世昌已經另娶了他的表妹。
想是自己的事情一團亂，沒空與她回信了。雨清最近該心情不好了，還是不打攪她罷。她想着又将那顆假死藥收了回去。
皇上近來越發胡鬧，和宮女們玩捉迷藏，看其中幾個不順心給處死了，她趕來勸的時候為時已晚，倒頗有幾分昏君的意思。
林江渺的性子慢慢地變了。他依然愛她，但不像從前那樣順從于她。比如——
“黛霜，朕要看你跳舞。你跳一曲，朕就讓你明日去牢中探望你父親。”
“你跳的什麽？心不在焉的。莫不是敷衍朕，心裏有了旁的男人？”
“沒有嗎？可是關于你的流言太多了。朕雖然不信，也不願信，可心裏總覺得不舒服，你說該怎麽辦呢？”
“朕一直在等你，等着你愛上朕。如今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了，可你的心還是離朕那麽遠，遠在天邊。”
黛霜身心俱疲。
然而他說了這樣多，有一次已經欺身将她壓在榻上，可當觸到她眼中那點點淚痕時，還是沉默片刻，拂袖而去。
依舊也沒去臨幸別的妃嫔。
其實他不必如此自苦的。他大可去愛別人，不必老守着她。黛霜如此想，林江渺卻不願如此做。她是他心底的執念。
終于有一天，皇帝又處死了一個宮人，原因是她幹活時睡着了。
黃公公瞧着一臉頹喪的皇帝說：“陛下，消消氣吧。要不咱去凝霜殿坐會兒？”
“黛霜不歡迎我，朕去了不過也是碰一鼻子灰。”
正說着，外邊忽有人報來：“陛下，霜貴妃來了！”
林江渺一喜，忙起身迎去，卻見她一身缟素，披頭散發。黃公公吓了一跳，忙上去道：“貴妃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黛霜不理會他，徑自來到林江渺面前，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