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②

香草沒有把自己當成馬,但是也沒有把自己當成羊。

最有力的證明,便是他會跟在牧羊犬身後,“幫忙”一起牧羊。

當然,不論是牧羊犬,還是指揮牧羊犬的農場主,都不需要他的幫助。

“到一邊去,你這個煩人的小家夥!”牧羊犬玉米用狂吠來驅趕搗亂的小羊。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牧羊啊!”

“但是你就是一只羊啊!”玉米并不讨厭香草,他只是讨厭香草幹擾他的工作,“牧羊是我們牧羊犬的工作,不是你們羊的。”

“不要兇香草!”比爾沖向香草,将被牧羊犬呵斥的小羊抱入懷中,“乖乖,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

“牧羊!”香草扭動着身體,不甘心地大叫,“我要牧羊!”

遺憾的是,動物不能完全聽懂人說的話,人類則完全聽不懂動物的言語。因此,比爾聽到的只有接連不斷的“咩”。

“我們去別的地方玩。”比爾想要抱起小羊,帶他遠離羊群。但是三個月大的小綿羊,已有将近二十斤重,十歲的比爾無法再想以前一樣,輕而易舉地将他抱起來。因此,他只能勉強地拖着小羊,側着身體往前走。

沒有了小羊的幹擾,牧羊犬很快便将羊群趕至了人類所需的位置。

看着遠去的羊群,小羊撕心裂肺地“咩”了一聲,說的是:“羊!我也要牧羊!”

然而,比爾聽不懂小羊在說什麽:他以為小羊是想媽媽了,或者是想和同類一起玩了。盡管他此前一直認為香草對同類沒興趣。不過,正如人會改變一樣,比爾想,或許羊也會改變吧。

但是,不論香草怎樣改變,為了保證他身體的完整性,比爾都要極力避免他犯下會導致他被割蛋的錯誤。因此,他絕對不能讓小羊過于靠近母羊群。

可是,(比爾認為)想要親近同類的小羊,還在聲嘶力竭地叫嚷着,叫得比爾心都要碎了。他不禁代入自己,想象着自己與母親分開數月的情形:沒有人為他準備美味的食物,沒有人親吻他的額頭,沒有人在傑克遜面前替他說話……光是想一想,比爾感覺自己都要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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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算沒有母親,他也還有父親。比爾認為傑克遜并不是一個太過糟糕的父親,他只是有些固執己見,不像安妮那般溫柔與寬容。

思及此,比爾靈機一動,瞬間想到了一個安撫小羊的好點子。

“走!”他吸了吸鼻子,拖着小羊朝目的地的方向走去,“我帶你去找爸爸!”

農場的種公羊,被圈養在遠離母羊和小羊的地方。即使放牧,也是在不同的區域進行活動。除了繁殖季,公羊與母羊幾乎沒有見面的機會。同理,跟在母羊身旁的小羊,也鮮有見到成熟公羊的機會。

三個月大的小公羊香草,在小主人比爾的帶領下,第一次踏入公羊所在的羊圈。

“這裏面有一只公羊就是你的爸爸。”比爾放下小羊,指着圍欄裏的公羊們說,“盡管我并不知道是哪一只。”

農場裏面的綿羊提倡“自由戀愛”。到了繁殖季,人類會将公羊和母羊彙聚到一起,讓它們自由配對。繁殖季一結束,完成使命的公羊便會被趕離羊群。剩下的生育工作,則由母羊和人類來完成,不需要羊爸爸來負責。因此,除非檢測基因,否則沒人能夠确定小羊的父親是誰。就連母羊自己都無法确定——繁殖季的母羊可能和多只公羊發生過關系,她也不知道最終成功的是哪一只。

香草站在距公羊群一米遠的地方,隔着圍欄,好奇地盯着公羊頭上螺旋狀的大角:他此前從未見過頭上長角的同類。

“去吧!”比爾輕輕推了一下小羊的屁股,“去和你的爸爸們玩會兒吧!”

香草趔趄了一下,他重新站好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圍欄前,而湊過來的公羊就近在眼前。

“你……你們好。”面對陌生的動物,小羊小心翼翼地問了聲好。

标牌名為“K-A1914”的公羊,打量了一番小羊,随後疑惑道:“小家夥,你的耳标呢?”

農場出生的小羊,長到一月齡的時候,便會被打上耳标,以此用來證明它們的身份,同時承載它們的個體信息。

香草聞言,抖了抖自己光潔的小耳朵,怯生生地回:“我……沒有耳标。”

“你為什麽沒有耳标呢?”K-A1914問。

“我也不知道。”

“老夥計,難道你沒有聽說嗎?”标牌名為“K-A2109”的公羊突然插話道,“農場裏面有一只特殊的小公羊,他不跟着母羊,反倒和人類一起生活。這小子是人類幼崽帶來的,我看,八成就是他了。”

“K-A2109”意為“2021年出生于木棉農場的第九只被選為種公羊的羊”。因此,2019年出生的K-A1914對于K-A2109而言,就是名副其實的“老夥計”了。

K-A1914轉頭看向K-A2109:“夥計,你是從哪兒聽說的呀?”

“還能從哪兒。”K-A2109說,“自然是從煤球那裏聽說的啊。”

煤球是赫爾曼家人養的貓的名字。她無拘無束地生活在木棉農場裏,用自由,将八卦與謠言傳播到農場的各個角落。

“這樣啊。”K-A1914瞥見小羊健全的蛋蛋,不禁又問,“所以,你也是種公羊嗎?”

“什麽是‘種公羊’?”香草湊上前,好奇地問。

K-A2109代為解釋道:“種公羊就是——”

看見小羊與公羊們相處融洽,甚至咩咩地交流了起來,比爾這才放下心來。

他本想讓香草在羊圈裏面多玩一會,但是公羊突然做出來的舉動,讓他打消了原有的念頭:一頭公羊當着小羊的面,騎到了另一頭公羊的屁股上。

“拜托,你們都是公羊诶!”比爾沖過去,用喊叫打斷了公羊的荒唐行為,順便捂住了小羊的眼睛,“你們實在太壞了!怎麽可以當着未成年做這種事情啊!”

香草在比爾懷裏咩咩叫着,表達自己還沒看明白的想法。

種公羊K-A2109也咩咩叫着,告訴小羊沒有關系,時間到了你自然就會明白的道理。

比爾聽不明白羊語,不知道小羊和公羊在說些什麽,只是覺得動物沒有羞恥心和倫理觀這一點真的十分可怕,盡管它們也并不需要這些東西。

他拖着自己的小羊,快速走出羊圈,嘴裏叨咕着“我就不該帶你來這種鬼地方”,心裏想着以後絕對不讓香草靠近這群沒譜兒的牲畜。

“你還是繼續和肉桂他們玩吧。”比爾将香草送入了馬廄。相比于饑渴的年輕種公羊,馬生過半的公馬肉桂就顯得沉穩多了——母馬閃電至今沒有懷孕便是最佳證明。

“嗨,小家夥。”閃電湊上前,用嘴蹭了蹭小羊的腦袋。

小羊快速躲到肉桂腿後,露出半張臉,膽怯地回應着熱情的母馬:“你好,閃電阿姨。”

“你們玩吧。”比爾撫摸着肉桂的臉頰,輕聲囑咐道,“替我照顧好香草。”

肉桂輕輕咴了一聲,随後側身擋住了試圖舔舐小羊的母馬。

比爾知道肉桂有多穩重,因為他從小和他一起長大。

不過,馬的成長速度遠大于人的。兩歲的比爾還不到一米高,一歲的肉桂便已擁有一米六的肩高。在比爾的印象中,體型遠大于他的肉桂,總是小心翼翼地對待他:他曾經被雞鴨啄傷過,也被頑皮的羊羔撞倒過,但是從沒有因為肉桂受到過一丁點的傷害。

不光是比爾,作為農場裏體型最大的動物,肉桂始終溫柔地對待每一只比他小的動物。因此,赫爾曼一家稱呼他為“紳士肉桂”。

有肉桂在,比爾就不用擔心香草了。他轉身走出馬廄,去做屬于自己的工作:喂養雞鴨。這是他獲取零用錢的最佳途徑。

“小家夥,別光纏着肉桂,”閃電繞過肉桂,繼續用頭去碰躲起來的小羊,“也過來和我玩玩嘛。”

“算了吧,閃電。”黑貓煤球從幹草垛上跳下來,随後跳到閃電的背上,“你也知道的,這小子對一切雌性生物都不感興趣。”

正如煤球所言,被母羊抛棄的香草,不知道為什麽,很難親近雌性生物,不論對方是不是羊。

“可憐的小家夥……”閃電彎曲四肢,趴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毛茸茸的小羊,“你若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不會将你抛棄的。”

香草聞言,好奇地問閃電:“你為什麽沒有自己的孩子?”

閃電轉頭看向肉桂:“因為沒有能夠讓我懷孕的公馬。”

香草探出頭,看着沉默不語的肉桂:“可是,肉桂不就是公馬嗎?”

“是啊,肉桂的确是公馬。”閃電看向肉桂的肚子下方,那裏挂着他擁有生育能力的證明,“然而他似乎并不願意讓我懷上他的孩子。”

察覺到對方的視線,肉桂轉動身體,避免異性繼續打量他沒有發揮作用的生育資本。

“為什麽你沒讓閃電阿姨懷孕啊?”香草從肉桂身體下方走出來,抻着脖子問對方,“你是不知道如何讓母馬懷孕嗎?”

聞言,閃電和煤球一起啞然失笑,肉桂尴尬得不知該如何作答。

“我知道!”香草立着耳朵,邊跳邊說,“種公羊為我演示過了!我教給你呀!”

小羊說着,來到公馬身後。他擡起前腿,搭在肉桂的大腿上,然後得意道:“只要這樣,騎在母馬的身上,就可以讓她懷孕啦!”

肉桂無奈地嘆了口氣。閃電笑得前仰後合,直接躺倒在了地上,她背上的煤球因此摔在了草甸上,随後笑得縮成了一個球。

“怎麽了?我說錯了嗎?”香草重新站好,疑惑地看着馬廄裏的各位長輩,“難道馬和羊的方式不一樣嗎?”

“香草,”肉桂轉過身體,壓低脖子,對着不及自己小腿高的小羊說,“你還太小,不到說這個年紀。”

“那我多大可以說這個啊?”小羊忽閃着眼睛,認真地問。

“這……”肉桂苦惱地歪着腦袋,思考着該如何回答對方的問題。

“長到和你一樣大的時候就可以了嗎?”香草至今還在幻想着自己能夠長得如馬一般偉岸。

肉桂不忍心欺騙天真的小羊,因此只能用沉默作為回應。

“所以,”香草無法理解成年公馬的心情,依舊問個不停,“我什麽時候可以說這個啊?”

兩位女士在一旁看笑話,完全沒有替公馬解圍的意思,只是不住地感慨:“香草真可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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