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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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帶着綠色的生機,一起離開了木棉農場。
入秋後,閃電終于恢複了平靜,不再纏着肉桂說要和他一起生個小馬駒了。
長大了的小羊香草,倒是一如既往地跟在肉桂身旁。遺憾的是,盡管長高了二十多厘米,肩高已經超過了肉桂的膝蓋,香草依舊無法完全跟上大馬的步伐。
時間的推進,讓六個月大的小羊知道了自己無法長到與大馬一般高的殘酷現實。為此,他感到十分地沮喪:他一直幻想着自己可以與肉桂并駕齊驅地奔跑在草場上。
肉桂得知了香草的煩心事,除了舔舐對方的頭頂以示安慰,以及放慢腳步去遷就小羊,再無其他辦法。
他不是創世神,無法改變綿羊的身體構造,讓香草長得和他一樣高。
比爾也有了新的煩惱:假期結束了,他要回學校去上學了。
他不讨厭學習,也不讨厭學校生活,只是讨厭與農場的動物們分離。尤其是和他的寵物小羊。
其實,他們只會分開多半天。比爾的學校不是寄宿制的,每天下午放學後他便可以回到農場。
但是,這多半天的時間,便足以讓他心煩意亂。
“你們不可以這樣對待我的香草!”開學前一晚,比爾嚴肅地警告他的父母,主要是警告他的父親。
他會這樣做,是因為曾經要求他不要讓香草靠近母羊群的傑克遜,竟然想要用他的小羊去當試情公羊。那是他的寶貝,是他的寵物,不是農場掙錢的工具,傑克遜沒有理由這樣做。
“放心吧,寶貝。”安妮輕柔地揉着比爾的頭發,安撫着他的情緒,“我們不會這樣做的。”
比爾無視安妮,直接看向一旁的傑克遜:“爸爸,我希望你能向我保證:保證你不會趁我不在的時候,用香草去測試母羊是否産生了産子的沖動。”
傑克遜抿着嘴巴,不願許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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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轉過頭,朝他使眼色:“親愛的,快點答應你的兒子吧!”
傑克遜皺着眉頭,看在安妮的面子上,勉為其難地“嗯”了一聲。
“你要說話算話。”比爾瞪着眼睛,表情嚴肅,“否則我會恨你的。”
傑克遜不搭腔,只是提醒比爾:“小夥子,時間到了,你該去睡覺了。”
安妮不希望父子倆起争執,于是推着嘴裏一直念叨着“你要說話算話”的比爾走向他的卧室。
次日,将比爾送到學校後,重返農場的傑克遜從倉庫裏面翻出來一塊白布,随後攥着白布,走入馬廄。
走出馬廄的時候,他的身旁便多了一只肚子上被綁了白布的小羊香草。
安妮見狀,連忙上前攔住他:“親愛的,你不會告訴我說你要背棄你對比爾許下的承諾吧?”
“什麽承諾?我不記得自己與比爾之間有過什麽承諾。”傑克拽着套在香草脖子上的牽引繩,繼續朝羊群的方向走去。
“為什麽一定要用這只小羊呢?”安妮追上去,試圖搶走傑克遜手中的牽引繩,“用別的種公羊不可以嗎?咱們明明擁有那麽多的公羊,為什麽一定要用比爾的寵物羊啊。”
“是啊,同樣是沒有被去勢的公羊,”傑克遜扭過頭,反問安妮,“為什麽不可以用這一只呢?”
“我知道你不認可比爾把商品當寵物來養的行為,”傑克遜的步伐很大,比他矮半頭的安妮需要一路小跑,才不至于被丈夫甩下,“可是,他就只養了這麽一只小羊。只是一只小羊而已,難道你都無法容忍嗎?”
正如安妮所言,傑克遜一直對比爾将肉用綿羊當作寵物來養這件事情耿耿于懷。他欣慰于兒子的善良,卻也無法認同比爾毫無節制的仁慈。他認為作為農場的繼承人,比爾應該從小就明白:優勝劣汰,這才是經營農場的規則。
但是,介意歸介意,傑克遜并不想直接承認,這樣會顯得他格外小氣。因此,他辯解道:“比爾當然可以繼續養的寵物小羊,而我只是讓小羊發揮一下餘熱,為養大他的農場做一點點的貢獻。”
安妮沖上前,拉住小羊的牽引繩,瞪着眼睛,質問傑克遜:“你執意如此嗎?”
傑克遜笑道:“安妮,這事只有你和我知道——你不說的話,比爾不可能知道。”
安妮與他對視幾秒,心虛的傑克遜率先別開了視線。安妮憤惱地甩開繩子,丢下一句“随你便吧”,然後大步流星地走開了。
傑克遜短暫地後悔了一下,因為安妮猛烈燃燒的怒火。他想要放棄這個偏執的計劃,可是當他看到那只本該成為商品卻最終成為寵物的小羊,壓抑在心中近半年的煩躁感便瞬間戰勝了愧疚感,讓他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繼續執行自己的計劃。
“小家夥,”他低下頭,對腳邊的小羊說,“到你報答農場養育之恩的時候了。”
比爾放學回到家後,發現家裏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其一是父母的情況不對勁,安妮一直不搭理傑克遜,傑克遜則一直在竭力地讨好安妮。
其二是香草的情況不對勁,他一直瑟縮在肉桂的身旁,對一天沒見的比爾愛答不理。
比爾不擔心父母,因為安妮與傑克遜偶爾就會這樣。他問他們為什麽吵架,他們不是說“我們沒有吵架”,就是說“大人的事情你不明白”。
但是,他很擔心他的小羊。羊不會說人話,比爾問不出來他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面對自己無法處理的情況,比爾只能求助于正在莫名冷戰的父母:“香草的狀況不太對,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安妮一直在忙其他事情,沒有時間去看躲在馬廄裏面的寵物小羊,于是問比爾:“香草怎麽了?”
“他看起來沒有精神,”想起香草的模樣,比爾就惆悵地皺起了眉頭,“而且也不願意理我。”
“他可能是累着了吧。”傑克遜突然插話道,“今天他在草場上跑了很久。在去接你之前,我才将他送回馬廄。”
安妮直接甩給他一記眼刀:你這個撒謊都不打草稿的騙子!明明之前還跟我說香草早就回馬廄了呢。
礙于傑克遜背信棄義的行為,為了避免比爾生氣,安妮選擇替丈夫進行隐瞞,并沒有直接戳穿他的謊言。
“真的是這樣嗎?”比爾卻是将信将疑,“他之前也是在外面跑一天,但是也沒有像今天這樣過啊?他真的不是生病了嗎?”
“放心吧,寶貝,我會去看看他的。”傑克遜說,“如果他真的生病了,我會找人來幫他治病的。”
“真的嗎?”比爾難以相信傑克遜會為他的小羊看病,因為請獸醫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農場人輕易不舍得花這筆錢。
“真的。”傑克遜揉着比爾的頭發,輕聲安撫道,“所以,你快去休息吧。一切問題都交給我來處理就好了。”
“好吧。”比爾明天還要早起去學校,他的确沒有時間繼續擔心他的小羊了。
比爾回屋後,安妮主動搭理了她一天都沒搭理的傑克遜:“騙子!”
傑克遜愧疚地低下了頭。
“所以,”安妮雙手抱臂,質問違背諾言的傑克遜,“你到底對小羊做了什麽?”
“天地良心!”傑克遜感覺自己真的是冤枉極了,“我真的沒對他做什麽,除了把他送入羊群。”
“送入羊群之後呢?”安妮追問,“發生了什麽?”
傑克遜抓撓着耳後根,吞吞吐吐地說:“可能是……被羊群吓到了。”
正如傑克遜所言,香草的确是被母羊群給吓到了。
饑渴的母羊們,嗅聞到公羊的氣味,就興奮地沖了過來。
作為處男羊的香草,并不知道母羊的行為意味着什麽。看見體型略大于自己的異性,向自己沖了過來,香草恐慌得拔腿就跑。
在逃跑的過程中,他聽見身後的母羊這樣說:“別跑啊,小夥子!過來讓我懷個小羊羔啊!”
讓母羊懷小羊,香草知道,那是種公羊的工作。
他邊跑邊解釋:“我不是種公羊!我無法讓你們懷小羊!”
後面的母羊完全不聽他的辯解,繼續窮追猛趕。
從側面趕過來進行包抄的母羊,用身體攔住了香草的去路:“小夥子,你跑什麽呀?”
小羊躲閃不及,直接撞在了母羊的身上。
熟悉的氣味撲面而來,喚起了香草幼時的記憶。他擡起頭,用力嗅聞母羊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
母羊以為他對自己産生了興趣,立刻站住了,搖晃着尾巴,表示自己準備好了生育新的小羊。
确認過母羊的氣味之後,香草依偎在母羊身旁,邊用頭蹭對方的脖子,邊興奮地喊道:“媽媽!是我啊!”
母羊聞言一愣,随後側身躲開與她親近的小羊:“誰是你媽媽!你到底要不要和我配種?不配的話就趕緊滾開!”
“媽媽,”香草再次湊到母羊身旁,用頭去頂對方的脖子,“你不認識我了嗎?”
“神經病吧你!”母羊轉身跑開,不再搭理不識時務的小公羊。
香草立刻追過去:“媽媽!媽媽!”
母羊怒不可遏。她猛地轉身,低着頭,沖向小羊,将毫無防備的小羊撞翻在地,并借此機會擺脫了不懂禮節的追求者。
傑克遜見情況不妙,立刻将香草帶出了草場。
離開草場的香草,徑直沖向了馬廄:那裏是他睡覺的地方,是對他而言最安全的歸所。
傑克遜連忙跟上去。确定小羊安全到達馬廄後,他摘下了小羊肚子上的試情布,然後念叨着“沒用的小廢物”,氣惱地走出了馬廄。
人類離開後,馬廄裏的居民們立刻湊上前,詢問小羊為什麽如此失魂落魄。
小羊站在肉桂的雙腿之間,靠着他的大腿,哇哇地哭個不停。
“小家夥,你怎麽了?”閃電湊上前,舔舐香草臉頰上的淚水。
“我去打聽打聽發生了什麽。”煤球說完,随即快速跑出馬廄。
香草不回話,只是不斷地掉着眼淚。肉桂不像閃電那樣問個不停,而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壓低脖子,用頭輕蹭小羊的身體。
直到打探消息的煤球回到馬廄,肉桂和閃電才知道香草在外面經歷了什麽。
兩位女士不約而同地嘆息道:“真是可憐的小家夥……”
肉桂沒有說話。他彎曲四肢,卧在草甸上,讓哭累了的小羊可以靠在自己身上進行休息。
香草一直沉默不語。他不搭理前來關心他的人類幼崽,也不搭理關心他的閃電和煤球——他就蜷縮在肉桂的身旁,聆聽着大馬穩健的心跳。
直至萬籁俱寂,閃電與煤球依偎在一起,進入了夢鄉,香草才擡起腦袋,湊到肉桂耳邊低語:“肉桂,你還醒着嗎?”
肉桂睜開雙眼,立刻予以回應:“醒着。”
香草問:“你都……知道了,是嗎?”
“是的。”肉桂爽快承認道,“煤球已經告訴我們了。”
香草垂下腦袋,靠着肉桂的大腿,喃喃低語:“她為什麽不認識我啊……她為什麽不要我啊……”
肉桂不知道母羊抛棄小羊的原因,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來安慰小羊,因此只好低下頭,用嘴唇去磨蹭香草的頭頂,以此來表達自己對他的關心。
之前母羊信息素的幹擾,已讓小羊心煩意亂,此時大馬安撫的動作,沒能讓他平靜下來,反倒激發出了他更多異樣的心緒。這些朦胧不清的想法,促使香草擡起前腿,搭在肉桂的肚子上,然後快速地抖了幾下後腿。
肉桂将小羊的動作盡收眼底。他詫異地愣了幾秒,随後才問小羊剛才在做什麽。
“我也不知道……”香草趴在肉桂的肚子上,繼續抖動着後腿,“我就是突然很想做這個。”
肉桂嘆息道:“你不應該對我做這個。”
香草問:“為什麽?”
“因為我是公馬,而你是公羊。”肉桂說,“你應該去對一只母羊做這種事情。”
母羊,抛棄他的家夥,追趕他的家夥,撞翻他的家夥。香草不喜歡接近母羊,更不想對她們做這件讓他感到舒爽的事情。
“我不要。”香草堅持道,“我就對你做,只對你做!”
“噓——”肉桂用嘴唇按住小羊的嘴巴,“小聲一點。女士們已經休息了。”
小羊聽話地閉上了嘴巴,然後繼續趴在肉桂肚子上,抖動着自己的後腿。
肉桂不忍心拒絕可愛的小羊,尤其是在他因為再次被母親拒絕而感到難過的時候。但是,這一切都太過荒唐了。香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而他竟然縱容,或者說是在協助香草犯錯。可是一想到小羊被淚水浸濕的臉頰,肉桂又瞬間心軟了。
他無奈地想:算了,反正就錯這一次,香草開心比什麽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