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人走出去一段路後, 引得不少村民側目,都被辰軒的新形象震撼了, 生出了各種懷疑,也有大着膽子來跟他們二人打招呼的。從前辰軒的樣子高不可攀, 如今穿得和他們鄉下人一個樣, 倒覺得多了幾分親切感。辰軒入鄉随俗, 學着阿薇的樣子跟他們打招呼。

“您吃過了?”“您下地呢?”“秋收了,今年收成如何?”……

阿薇聽到他說這樣土裏土氣的話, 而不是從前那般文绉绉的,心裏真是怪異極了, 又莫名開懷。

走到去鄰村的小道上, 行人漸漸少了, 辰軒才側過頭問她, “剛才有個婦人對着你翻白眼, 那人是誰?對你有意見?”

想不到他觀察得仔細, 阿薇笑道:“那個是我舅媽, 姓王。她是個不好相與的人, 你莫和她計較, 反正今後也不會有任何往來。”

“舅媽?”辰軒思忖道,“你表兄的母親?”

她點點頭,“不錯。”

辰軒想到自己多少算是幫了楊青松,可這位舅媽居然對着小妻子翻白眼,可見真是個不明事理的。

“還好我娶了你。”他笑笑,“不然她做你婆婆, 你可不知道多委屈。”

阿薇嘟嘴睨了他一眼,“那還得謝謝你咯?”

他抿唇,“自然。”心想阿薇父母早逝,這位舅媽多半不近人情,否則他的小妻子應該有女性長輩教導夫妻之事,怎會單純如斯。

忽而想到一事,心中早想詢問,他猶豫了半晌,還是問出了口,“岳父岳母當年是因何種意外才突然離世的?”

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她愣了下,想到他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竟從未對他講過過往的事,着實不應該,頓了頓道:“八年前,我十歲,小謹剛滿月,那時外公外婆都健在,和舅舅一家住在一起。那天,我爹陪我娘回娘家,還抱着小謹,路上的時候出了意外,是山體垮塌,我爹我娘都被埋了,小謹落在了路邊一叢灌木上,可能是最後一刻,我娘将他扔上來的……爹娘的屍骨被埋得太深,幫忙的村民都不敢再挖下去,怕山再塌一次……”

她晃了晃手臂上辰軒修補好的镯子,眼裏有些遺憾,“只找到這個。是我爹送給我娘的。”

辰軒伸手摸了摸她的後腦,語氣柔軟下來,“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些傷心事。只是疑惑你從未帶我去拜祭過岳父岳母,卻不想是因為這個原因。”

阿薇眨着眼笑了笑,“你放心,我已經不難過了,你想拜祭我爹娘,回去的時候就可以,雖然沒有墳冢,但爺爺房間的暗格裏供着牌位,逢年過節,我們都要上香的,平時見着怕傷感,所以沒擺到廳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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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下,不再提往事。

二人按喬老頭說的地址找到了鄰村那戶要補水缸的人家,人家見換了對年輕夫妻,有些不信任。

辰軒走到水缸前,見破損得十分厲害,但擔子裏裝了足夠的鐵粉,要補上并不難,于是向人承諾,若是補不好,分文不取。

阿薇本來有些擔憂,畢竟只見過辰軒做精細活兒,聽他敢于承諾,遂放下心來。

二人齊心協力将水缸掉落的碎片拼補,用生石灰先粘住,又取了鐵粉煅燒,将水缸補得嚴實合縫,辰軒讓那家人倒了一桶水進去,果然滴水不漏。阿薇覺得,他這做粗活兒的手藝,比爺爺也不差分毫。辰軒笑着說,從前學藝就是從粗活兒開始練手的,否則一上手就是古董,不知道要毀掉多少好物件。

這番解釋倒是讓阿薇沒想到,只是覺得,他也幹過粗活兒的,好像兩人之間多了某種聯系,距離越發縮短了。

這戶人家滿意,又感激他們幫了大忙,說是家裏就這麽一口水缸,每天灌滿了水剛好夠用一日,破損之後,家裏用水都不方便了,當即便付清了幹活兒的錢。

臨行時,那家的小孩子還塞了兩個幹棗在辰軒懷裏,他第一次見到這麽可愛的小孩,心裏真是樂得說不出話來,還是阿薇替他道了謝。

兩人往回走的時候,辰軒不禁問她,“其實,買一個水缸并不貴,為何他們寧願等人上門修補,也不換一個新的?剛才見那水缸上起碼已有補過兩次的痕跡。”

阿薇搖頭笑道:“你覺得不貴,對人家來說卻不便宜,即使補上三次,也還是比買一個便宜的。”

辰軒點頭稱是,“是我不識民間疾苦了。”只是他仍有疑惑,“青釉鎮乃百年名鎮,天下瓷都,我實在沒想到這裏生活的人反而會用不起瓷器。”

這話也惹了阿薇一番思忖,半晌才道:“我爹還在時,也曾擔憂這裏民生疾苦,他說将來若能回鄉做個地方小官,一定要革除弊病,讓家鄉的人過得更好。”

“想不到岳父有此番大志。”辰軒不禁欽佩起這位素未謀面的岳父大人,想起自己當年同樣奔赴舉業,但只為不負父母期盼而已,說到為家鄉人造福,實在未曾有此等高尚的念頭。

她點頭,說得越發有興致,“我爹說,斯人無罪懷璧其罪,青釉鎮自古偏安一隅,民風淳樸,只因一朝被人發現瓷土礦藏,才在百年間成為了天下瓷都。然而瓷土并非挖之不盡,用之不竭,青釉鎮多年只靠制瓷一業支撐,等到瓷土耗盡之時,耕地已毀,水源已濁,這裏的人又靠什麽生活呢?”

沒聽到辰軒半分回應,她忙頓住聲,小聲道:“我……我講這些你是不是覺得無聊了?”

他忙側頭道:“不是,是我聽得太認真了,從沒見過你這麽嚴肅講一件事。”說罷,嘆了口氣,“岳父倒是有遠見之人,現在整個青釉鎮只怕正是這種情況。”也難怪那日她聽說大瓷山要建窯廠會那般傷感。

這事情畢竟沉重,二人說到這裏,都默契地沒有再說下去。

回到家中,阿薇将補缸的錢交到爺爺手裏,喬老頭聽說補得讓人家滿意,就安心了,又想自己實在多慮,孫女婿哪能不會做這點基本活兒,錢他倒是不願收,讓阿薇拿着做零花,阿薇自然不要,又塞到喬老頭手裏,辰軒也讓他收下,喬老頭這才讪讪揣到了衣兜裏。

午飯後,辰軒說了要祭拜阿薇父母的事,喬老頭十分欣慰,忙把牌位從暗格裏拿出,擺到了廳堂裏,端上幾碟瓜果、燃了香燭,阿薇拿了蒲團和火盆過來,與辰軒一起燃了香,燒了紙錢,正式祭拜。

事畢,辰軒想到自己早上發出的承諾,對喬老頭道:“爺爺,我想為家中置幾畝地,做租賃用,這樣喬家每年有穩固收益,您老有所依,小謹将來舉業也有保障。”

“你有心了。”喬老頭笑得眯起了眼,知道将來自己走後,這個孫婿會對阿薇和小謹都很好,只是若真接受他這麽大的饋贈,喬老頭良心上有些過不去,“我都是被土埋了大半截的人了,你不必替我想。倒是小謹,将來要給你添麻煩了。”

阿薇也有些不好意思,買地可要花不少錢,讓丈夫這麽幫扶娘家,這在村裏還從未有過,再說,現在哪裏還有地。

“置地還是先不說吧,村裏不少田地都被官窯廠征收了,說是下面都有瓷土呢。”阿薇将情況與辰軒講了,順便說了表哥偷瓷器也是因此事而起。

辰軒聽說了田地的賠償價格,心裏大為驚嘆,範家在覃州亦是經營制瓷産業,但從未有侵占田地的事情發生,若是發現上好瓷土在良田之下,開出的價格也高出官窯廠許多倍,看來在窮鄉僻壤之處,貧民多受欺壓。

喬老頭卻習以為常,“我在這片地方生活了六十多年,這種事情多了,我現在只是擔心另一件事情。”

阿薇和辰軒都不約而同看向喬老頭。

喬老頭這話在心中憋悶了多日,今日難得能說開了。

他滅了旱煙,踩了踩腳下未填得十分平整的土地,壓低了聲音道:“這下面才是上好的瓷土,我就怕哪天這兒也被人挖了。”

伴着辰軒和阿薇驚異的眼神,喬老頭将往事講了出來。

喬家這方祖宅是喬老頭的爺爺那輩修建的,當時的青釉鎮制瓷業正是鼎盛時期,可謂遍地窯廠,遍地黃金,誰家地底下要是有瓷土,那是高興得不得了的事,天天盼了窯廠的人來收購,所得的錢財那是一輩子吃不完了。

喬老頭的爺爺極富遠見,想為子孫後代留下一筆財富,所以在他勘探到水竹村下有不少瓷土時,刻意買地将房子修建在了此處。當時有此想法的人不可謂不多,所以小瓷山上才會有水竹村的出現。最好的瓷土不是在那些田地下面,而是就在這些看似不起眼的房子下面。

可惜世殊時異,當初以為的財富到了今日可能會釀成一場災劫。

阿薇雖是喬家人,但從未聽說過關于祖宅的事情,辰軒也想不到青釉鎮這些年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二人只能安慰喬老頭不要多慮,一時也無法猜想這件秘事被揭開後,究竟會發生什麽,整個村子的人都會被迫遷走嗎?

阿薇怕喬老頭神傷過度,扶了他進屋休息,辰軒坐在院子裏,等她出來了,握着她的手道:“你也別擔心,若是官窯廠真有什麽動作,我便在鎮上置下屋舍,接爺爺過去住。”

她感激地點點頭,眼裏的迷霧卻未散去,“這間屋子有爺爺大半生的記憶,突然要拆掉的話,他只怕受不住。”

辰軒想安慰她,又想不到合适的話,便起身,摟着她,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她的臉瞬間就紅了,比起昨夜狂風暴雨似的席卷讓她略微畏懼,這種溫柔的親法她是懂得的,從前爹也這樣親過娘,然後娘就羞澀地看爹一眼。

嗯,這次倒不覺得他怪了。

趁着老人家不在,辰軒把她摟得緊些,想把自己能給她的依附都投注在這個懷抱裏,讓她安心——院門突然被推開,小謹進來就看到兩個緊緊擁在一起的人,姐姐一臉溫柔的樣子,那鳏夫的唇都抵到他姐的額頭上了。

好生氣!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車,在內容提要上已注明了哈,怕你們又說我賣票不開車。

其實吧,就算是個肉渣文,它也得有必要的劇情噠,如果男女主的所有戲份都是在床帏上展開,一下也就膩了。

把村裏的問題解決了就開車,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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