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墜崖
次日慕雲期便開始着手調查慕雲銘的事情,他命白斂去刑部調來當初慕雲銘出事時的案卷,上面寫着射中慕雲銘馬身上的那支箭是朝中一位大臣家的公子哥的,只是那位公子哥剛開始狩獵便被人偷走了箭矢,不一會兒便從狩獵的林中回來了,有充足的不在場的證據證明那箭并非出自他手。
而兇手到底是何人到現在都沒有找到,案卷的最後只是做了一個猜測:那兇手定然武功高強,輕功了得,能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鬼使神差地偷走箭矢,還能在侍衛周全的情況下一舉射中慕雲銘的馬,着實是難得一見的高手……
慕雲期心中思忖着:若真有這樣的高手,不曉得和百裏蕪能否打個上下?
他與百裏蕪一起用膳的時候提到這件事,問百裏蕪:“在那種情況下,假設是你,你能做到嗎?”
百裏蕪咬着筷子想了想:“應該不難。”
慕雲期慶幸道:“還好你是來保護朕的,若你是刺客,朕就是有一百條命也不夠給你刺殺的。”
百裏蕪挺起小胸脯道:“以後有我罩着你,就是來一百個刺客來也不怕。”
慕雲期心頭一熱,給她夾了一塊肉:“嗯,朕記下了。”
慕雲期查了一整天關于皇兄的事情,可一點眉目也沒查出來。常公公從白雲寺得來消息,說太後明日回宮。
當初因為皇兄墜馬的事情,太後還與他置氣過一段時間。雖然慕雲期也不願意看到皇兄出這樣的事情,但自那以後,太後對他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變化,雖然面上仍與他和睦,可他就是覺得他們的母子關系疏遠了許多。
不過說起箭矢的事情,慕雲期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來。那日大家狩獵時用的箭矢,為了區分開來,大家在箭矢末端的羽毛上都染了不同的顏色。慕雲期染的是石青色,後來看到皇兄的箭也是這個顏色,于是臨時改成了湖綠色。
那日他與皇兄穿的狩獵服都差不多,那刺客是憑借什麽來分辨出他與皇兄呢?莫不是通過那箭矢羽毛的顏色?
以前慕雲期也想過這件事情,刺客當時想害的究竟是他,還是皇兄?
如今慕雲期瞧着那卷宗,又不自覺的冒出這個想法來:母後疏遠他,會不會也覺得原本應該出事的是他而不是皇兄?畢竟皇兄一直比自己優秀許多,他一直以為父皇會立皇兄做太子的,前提是皇兄沒有出事的話。
慕雲期揉了揉額頭,将卷宗擱在桌上,想着待太後回來,他去找太後聊聊吧。
可第二天,原本該回宮的太後一直沒有消息,知道午後才有侍衛負傷跑來皇宮,說太後被一群賊人圍困在了白雲寺,怕是要出大事。
慕雲期一聽便坐不住了,他趕緊讓白斂調動侍衛軍,随他去白雲寺救太後。
百裏蕪也想跟着去,但是慕雲期考慮到先前百裏蕪同他說過,太後想要在宮外除掉百裏蕪的事情,為了避免太後真的設了陷阱想诓百裏蕪出宮,慕雲期決定讓百裏蕪呆在宮裏,等他回來。
“那你出事了怎麽辦?”百裏蕪不放心道。
“有白斂和這麽多侍衛跟着,朕不會有事的。”慕雲期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聽話,乖乖在宮裏等朕回來。”
百裏蕪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慕雲期看到百裏蕪眼珠子烏溜溜地轉,就知道她不會那麽聽話,于是臨出宮之前還安排常公公看着百裏蕪。
可慕雲期一走,百裏蕪就打起了小主意:“常公公,我偷偷跟着去,不現身,除非陛下有危險。”
常公公橫在百裏蕪面前:“那不行,陛下說不讓你出宮,奴才聽陛下的。”
“我是師父送來保護陛下的,如今陛下有危險,我卻窩在這皇宮裏算咋回事?”
“奴才不管,奴才聽陛下的。”
百裏蕪揚了揚手中的拳頭,眯着眼睛威脅道:“常公公,你是知道我的厲害的。”
常公公根本不怕她:“百裏侍衛,陛下既然要你留在宮中,定然有陛下的道理。況且陛下帶了那麽多侍衛,不會有事的。”
百裏蕪一方面擔心那群賊人會對慕雲期不利,另一方面也擔心那群賊人根本就是太後安排的,太後指不定又在打什麽主意。
百裏蕪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她忽然想起那晚跟太後在密室商讨事情的李嬷嬷:太後雖然出宮了,但李嬷嬷應該還在皇宮。
想到這裏,百裏蕪說:“我不出宮,我去趟永巷可以總可以吧?”
“您去永巷做什麽?”
“找個老娘們問問。”
這件事常公公倒是不好阻攔:“那奴才跟您一起去。”
百裏蕪見常公公讓開身子,足下一點便飛了出去,畢竟走路太慢了。
常公公不會飛,甩着拂塵跟在後面追。等到他趕到永巷的時候,百裏蕪已經将李嬷嬷逼到牆角打了。
“百裏侍衛,可不能亂打人。”常公公忙上前拉架,被百裏蕪一把推開三米遠。
“反正也不是什麽好人。”百裏蕪拎着李嬷嬷的衣襟,惡狠狠道:“快說!”
李嬷嬷左眼挨了一拳,右臉挨了一巴掌,胸口還被百裏蕪踹了一腳。她知道百裏蕪的身手,便跪在地上哭着求饒:“百裏侍衛,你想讓老奴說什麽,你倒是問啊?”
百裏蕪又将她往上拎了幾分:“我不問你也知道我想讓你說什麽?”
李嬷嬷以為百裏蕪又到打她,忙抱着自己的頭道:“老奴真的不知道啊。”
“還嘴硬?”百裏蕪湊近了她,附在她耳邊說,“我沒有耐心跟你掰扯,那晚我聽見你和太後說要除掉我了,眼下太後被賊人圍困,是不是太後設的計謀?”
“偷聽的人果然是你。”李嬷嬷移開抱着腦袋的手臂,看到百裏蕪帶着威脅意味的眼神,身子不由地瑟縮了一下,“不是的,太後知曉被人偷聽了牆角,已經放棄那個計劃了。”
百裏蕪冷冷瞧着她:“所以你的意思是,太後現在是真的遇到危險了?”
李嬷嬷恐懼地搖着頭:“奴才不知道,奴才這幾日一直在這裏漿洗衣服,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
常公公這會兒又湊了過來,見百裏蕪和李嬷嬷之間氛圍不對勁,便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百裏侍衛,你可問出什麽來了?”
百裏蕪收回手來,直起身子,嫌棄地瞥了牆角的李嬷嬷一眼:“煩死了,越問越糊塗。”
“那您接下來是要……”
“回去吃飯,饑餓使我腦子都不轉了。”
“吃飯好,吃飯好……”常公公馬上去禦膳房讓人給百裏蕪準備吃的,可一轉眼,百裏蕪就不見了。
常公公一拍大腿:“這小祖宗哦。”定然跑出宮去了。
百裏蕪去了馬舍,選了一批高頭大馬便出了宮。她有先前慕雲期給她的腰牌,宮門口的侍衛也不好攔她。只是待她出宮後,有一個侍衛立即去了永巷,同李嬷嬷說了什麽。
李嬷嬷正擦拭傷口,聽聞這個消息,冷笑了一聲:這丫頭,拳頭再狠又怎麽樣?到底是個嫩茬,這次出宮只怕有去無回了。
百裏蕪趕去白雲寺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白雲寺在白雲山的最上面,四周山林圍繞,百裏蕪将馬兒栓在山下,自己摸了條小道上了山。
山頂上,白雲寺外,慕雲期正與白雲寺裏面的人對峙。那些賊人控制了整個白雲寺,太後和裏面的僧人和沙彌全都成為了人質,慕雲期這邊一時不好強攻。
百裏蕪蹲在樹頭上觀察了好一會兒,慕雲期一直試圖與賊人談判,同他們說只要放了太後,他們想要什麽慕雲期都可以給。
賊人們派了一個頭目出來,那人系着面巾,看不清面容,對慕雲期竟是出奇地客氣:“陛下,此事是我們與太後之間的事情,與陛下您沒有任何關系。我們不想傷害陛下,陛下還是回去吧。”
聽聲音,該是一個四五十歲的男子。
“裏面是朕的母後,你怎麽能說與朕沒有關系?”慕雲期強壓着心頭的憤怒,與那人說道,“你們到底想圖謀什麽?”
那人道:“我們只是想要一個公道罷了。”
“你們想要什麽公道?”慕雲期道,“你們說與朕聽,若是有什麽委屈或苦衷,朕可以給你們做主,只要你們別傷害母後。”
那人不急不慢道:“這是我們上一輩的恩怨,我們不告訴陛下,也是為了陛下好。”
“上一輩?”慕雲期愈發迷惑,“你們究竟是何人?”
那人沒有再回答,轉身又進了白雲寺。
百裏蕪數了一下,其實賊人的數量并不多,只不過他們手中挾持着太後,慕雲期這邊才不好輕舉妄動。
雖然百裏蕪很讨厭太後,但是看到慕雲期在下面急得團團轉,百裏蕪心裏也不好受,她揪着樹葉數了一會兒,決定先進去幫慕雲期探探情況。
慕雲期所帶的侍衛也有幾個想悄悄潛進去的,奈何不一會兒便被對方發現然後丢了出來。百裏蕪看着連連感嘆:這群武功不濟丢人現眼的玩意兒,要你們有何用?
那些賊人将寺廟把守得确實森嚴,百裏蕪繞了一圈,發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狗洞,剛好她的身子可以鑽進去。
她盯着那狗洞看了一會兒,心想為了太後鑽狗洞真是太委屈自己了。罷了罷了,反正她也不是為了救太後,她進去看看熱鬧也好。
百裏蕪從那狗洞裏爬了進去,她貼着牆壁小心翼翼地走着,剛走到角落,忽然看到一個人正兜着褲子往自己這個方向過來,看模樣是內急。
那人也看到了百裏蕪,正要喊,百裏蕪反應快,先他一步說道:“喲,兄弟,你也來撒尿啊。”
那人一愣,竟真的傻不拉幾地走了過來。走近了才發現對方竟穿着侍衛的衣服,這才想起喊人,被百裏蕪一掌拍暈了。
百裏蕪脫下他的衣服換上,又扯下他臉上的面巾給自己系上,總算行動方便了許多。
她摸索着找了一圈,發現僧人們都被關在後院,太後則被關押前面的佛堂裏,坐在蒲墊上撚着佛珠,身邊圍着幾個拿着長劍的人。一旦外面的慕雲期闖進來,他們便能第一時間将劍架在太後的脖子上面。
方才那個在寺外與慕雲期談話的那人也在這裏,他站在太後面前,質問她:“太後娘娘,當年你逼得百裏師妹走投無路,又派人剿殺我們雲蒙谷,這兩件事,你認是不認?”
百裏蕪身子一震,驚愕地看向那人:百裏師妹?雲蒙谷?他們是雲蒙谷的人?
太後沒有擡頭看那人,只悠悠道:“哀家已經說過了,百裏菁的死與哀家沒有任何關系。當初是先皇負了她,她才離開皇宮的,她韶華早逝也并非哀家的錯。至于你們雲蒙谷,哀家與你們無冤無仇,又怎麽會派人剿殺你們?”
百裏蕪聽得有些暈:先皇負了百裏菁?剿殺雲蒙谷?為什麽師父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她這些事情?
那人見太後根本不認,便惱了:“你這老太婆,當着佛祖的面還在撒謊!”
太後瞥了那人一眼:“佛祖在上,哀家問心無愧。”
那人拔出劍來,指着太後:“你這毒婦,不配讓師妹的孩子喊你母後。”
太後從蒲墊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向那人走去,沉着凜聲道:“哀家待期兒視如己出,即便當初你們害了哀家的銘兒,哀家也不曾虧待期兒半分。你們口口聲聲說哀家逼死百裏菁,說哀家派人去雲蒙谷,不過都是你們的猜測而已。但凡你們拿出證據來,哀家也便認了。可你們無憑無據,只憑空口白牙,一廂臆測,便先是害了哀家的銘兒,如今又來害哀家。哀家知道你們打的是什麽算盤,今日引得皇帝來,不就是為了讓哀家在皇帝面前認這無妄之罪麽?”
那人被太後逼得步步後退,驚慌地将劍抵在太後面前:“你莫要再往前走,刀劍無眼!”
太後高聲喊道:“哀家今日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們遂願!”
說完便撞了上去,那人将劍一偏,卻還是刺傷了太後。
在外面聽得一頭霧水的百裏蕪:這老太太,方才還坐在蒲墊上沉着冷靜呢,怎麽突然這麽激動了?上趕着往人家劍刃上撞……
這時,外面慕雲期似乎是聽見了太後的喊聲,以為太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竟直接硬闖了進來。
寺廟內這些號稱“雲蒙谷”的人立即退到佛堂這裏,百裏蕪正想趁亂逃開,卻忽然被一人拽到了佛堂裏面,斥責她:“侍衛們要殺進來了,你別亂跑!”
還真把她當自己人了?
百裏蕪被擠到了方才與太後說話的那人旁邊,那人将手中的劍塞給百裏蕪:“你看着這老太婆,我去前面看看。”
百裏蕪拿着劍,一臉懵逼。
到底孰是孰非啊?這群人真的是雲蒙谷的人麽?太後真的逼死了百裏菁麽?師父不是說雲蒙谷是他自己解散的麽?怎麽他們又說是太後派人剿殺的呢?
在百裏蕪還沒想清楚到底該相信誰的時候,慕雲期已經帶着白斂他們沖過來了。
慕雲期瞧見太後受了傷,臉色大變:“母後,您沒事吧?”
“哀家沒事。”站在百裏蕪身邊的太後說道,“皇帝,不要顧及哀家,這些人就是三年前傷害你皇兄的人,你要為你皇兄報仇,不要放過他們任何一個人!”
“母後!”慕雲期心痛地喊了一聲,質問為首那人,“你們真的是害朕皇兄之人?”
“陛下,”那人對慕雲期行了一個禮,忽然拉下了面巾,露出真容來,“事到如今,我們也不瞞你了,我們都是雲蒙谷的人。當初你父皇來雲蒙谷拜師學藝時,認識了師妹百裏菁。後來師妹有了身孕,你父皇帶着她回了京城,生下了你。一年以後,師妹給我們來信,要我們接她回來。當初百裏堯師兄武功最高,師父便派他來京城接師妹,可師妹回來沒多久人就沒了,雲蒙谷也遭受了一批人的攻擊,死的死,傷的傷,我們後來才查出來,這些都是太後所為!她霸占了師妹的孩子,逼死了師妹,還想将我們雲蒙谷滅口……”
那人說着說着,便落下淚來,倒是顯得很是情真意切。
慕雲期聽了他這番話,驚訝程度不亞于方才百裏蕪聽到這些話的反應。他不敢相信地望着那人,又轉而望向太後:“母後,他在說什麽?什麽百裏菁?她是誰?”
“皇帝,你聽母後跟你解釋,”太後捂着身上的傷口,凄切道,“那百裏菁,确實是你的親生母親。當初她生下你之後,便離開了皇宮,你父皇無奈才将你交給哀家撫養。”
慕雲期仿若被雷擊中一般,呆愣了許久,才說:“你為何從未與朕提起過?”
“你母親離開皇宮沒多久便沒了,哀家憐惜你生而喪母,十分可憐,便決定将你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不想讓你知道自己是沒有親娘的孩子。”太後說得聲淚俱下,“皇帝你扪心自問,哀家将你從小撫養到大,可曾有半分虧待你?你想要什麽哀家便給你什麽,三年前你皇兄被人所害,饒是哀家猜出是雲蒙谷的人做的,哀家也不曾将這怨氣撒在你身上……”
慕雲期顫抖道:“那朕的娘親,當初為何要抛棄朕離開皇宮?”
太後拭了拭淚,說道:“你的母親是個性情中人,她追求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你父皇給不了她這個承諾,她受了情傷,才離開皇宮的。至于她離開皇宮後到底因何去世,哀家并不知道,可雲蒙谷卻将這筆賬算到了哀家的頭上。不僅如此,雲蒙谷遭歹人所害,他們也認為是哀家命人做的。他們先是害了你的皇兄作為報複,如今又想要哀家的性命。哀家這條命,他們想要便給了,只希望皇帝你不要被歹人蒙蔽……”
“母後……”慕雲期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相信誰。
看到慕雲期猶豫了,太後忽然下了決心一般,向百裏蕪手中的劍撞了過去。
百裏蕪一驚,身子往後一退,可她身後也站着人,她無處可退,反而被身後那人彈了回來。太後沒有撲到劍上,卻撲到了她的身上,狀似無意間扯下了她臉上的面巾。
百裏蕪:我日……
慕雲期和白斂一下子怔住了:“你怎麽在這裏?”
百裏蕪:“我說是巧合你信嗎?”
太後看到百裏蕪,登時更加激動,指着她大聲道:“果然是你,百裏蕪,哀家就知道你進宮的目的不純。你師父送你進宮根本不是為了保護皇帝,而是讓你挑撥哀家與皇帝的關系,然後你與雲蒙谷的人裏應外合,想将哀家置于死地!”
百裏蕪被她吼得耳朵嗡嗡響:“你說啥?”
太後忽然笑了起來:“只可惜,你們枉費心機,你們想害銘兒,可其實銘兒現在還活在這世上。今日你們想害哀家,皇帝也不會放過你們!”
百裏蕪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她扭頭去看慕雲期,卻見對方眸中盡是震驚與被欺騙後的憤怒。
“不是這樣的……”百裏蕪心中忽然有些恐慌,她恍若覺得自己站在這裏,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偏偏這時,方才摘了面巾的那人好似認識百裏蕪一般,對慕雲期說:“陛下,你莫要相信太後的話,我們送阿蕪進宮真的只是為了保護你。”
百裏蕪:欸,老兄我認識你麽?
那人沒看百裏蕪,也不給百裏蕪說話的機會,又道:“陛下,今日只要你放我們離開,我們便不再傷害太後。”
慕雲期到底是考慮道太後的安全,于是壓着怒意說:“只要你們放了太後,朕今日便放過你們!”
那人對慕雲期抱了抱拳:“草民今日所說的話,并無半句虛言,希望陛下記在心裏。”
慕雲期沉着臉沒有應下他這句話,擺擺手讓身後的侍衛讓出一條路來。
“我們走!”那人下了命令,還走到百裏蕪面前,拉着她的胳膊說,“阿蕪,走!”
“你拉我幹啥玩意的?”百裏蕪一把甩開他,“你們擱這兒叭叭說了半天,我怎麽一句都沒聽懂呢?”
那人低聲勸道:“別鬧了阿蕪,有什麽話回去再說!”
“回去了就說不清楚了!”百裏蕪捉住他的手腕,将他扣了下來,看着他與太後道,“你們陪着太後演了這麽一出戲,往我身上潑了一盆髒水,現在說走就走了?”
方才百裏蕪被他們吵吵的腦瓜疼,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什麽雲蒙谷的人?根本就是太後找來的一群戲子,他們看似扣押着太後,與慕雲期對峙,可言語間卻将慕雲期的身世說了出來,太後也趁機解釋了慕雲銘為何還活在這世上,然後把所有的髒水都潑到了雲蒙谷身上。而這群所謂的雲蒙谷的人,在聽到太後的反駁之後,居然屁都不放一個,任由太後将他們的話全部推翻……
真是好精彩的一出大戲!
“阿蕪,陛下英明神武,會查清楚所有的事情的。”那人嘴上勸着百裏蕪,可手上卻使了勁,想從百裏蕪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來。
而慕雲期給白斂遞了個眼色,白斂趁那人與百裏蕪糾纏之際,帶着幾個侍衛沖過去将太後救了回來。
太後一回到慕雲期身邊,慕雲期立即下了命令:“将這些賊人全部拿下!”
佛堂中頓時亂成一鍋粥。
百裏蕪見慕雲期将太後交給了一個侍衛,讓侍衛帶着太後先走,心中一急,便松開了那人的胳膊,跳到太後面前,将她攔住:“話還沒說清楚,你不許走!”
太後被那侍衛扶着,一副十分虛弱的樣子:“你還要哀家說什麽?”
百裏蕪已經氣昏了頭,她被這群人串通好了誣陷,此時亦是慌亂了方寸:“這些人根本就是你找來的,我根本不認識他們!”
“好一個不認識。”太後放佛早就料到她會這麽說,嘲諷道,“你不認識他們,那你為何會在這裏?又為何要刺傷哀家?”
百裏蕪又受到一擊:“我什麽時候刺傷你了?”
太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說道:“皇帝也瞧見了,你手裏拿着劍,劍上還沾着哀家的血。”
“你明知道那劍是別人塞給我的。”百裏蕪見太後如此颠倒是非,索性将那晚她偷聽到的事情都抖落出來,“你知道那晚我偷聽了你和李嬷嬷的談話,你不僅想除掉我,你還想……”
可她話還沒說完,太後就不堪承受,暈了過去。
“夠了,百裏蕪!”慕雲期一聲冷斥,打斷了百裏蕪的話。他讓侍衛趕緊帶太後下山療傷,然後面無表情地看着百裏蕪,眸中一片冰涼,“朕不是讓你留在皇宮裏麽,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慕雲期的眼神叫百裏蕪心頭一痛,她聲音驟然小了很多:“我擔心你出事,所以偷偷跑過來了,想着救個駕什麽的……”
慕雲期呵得一聲輕笑:“你既是偷偷跟過來,為何會出現在佛堂?為何會挾持太後?”
百裏蕪咬着嘴唇道:“我只是想進來替你查探一下情況……”
“那你為何不提前同朕說一聲?”他的聲音又狠又冷地砸了過來,叫百裏蕪無法招架。
“我……”
百裏蕪知道自己這次是栽了,她完完全全掉進太後的陷阱中。想來從那晚她偷聽被發現之後,太後便開始設這個局。
在這短短的幾天之內,她能把這個局做的如此巧妙,其城府之深,又怎麽可能是她一個久居山谷的丫頭能應付的了的。
那些假扮雲蒙谷的人,逃走了一大半,還剩幾個被侍衛們抓住,然後咬舌自盡了。這件事情,她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太可怕了,原來就算她武功再高,也有無能無力的時候。
“陛下,方才我還有話沒有說完,你還願意聽麽?”百裏蕪倏忽平靜了下來,她看着慕雲期,輕聲問道。
慕雲期神情冷漠:“你還想說什麽?”
“那日我偷聽太後和李嬷嬷的話,只同你說了一半。”不管慕雲期信不信,百裏蕪都想同他把話都說了,“還有一半,是太後說你并非她親生孩子的事情……”
“這個,朕今天已經知道了,你不需要再重複一遍。”
“我昨晚不是問你,喜不喜歡蕭姑娘麽?其實太後是打算讓你娶蕭姑娘,然後生下一個皇子,太後想扶那小皇子登上皇位。”百裏蕪說着說着,只覺得鼻頭酸澀,她揉了揉眼睛,“你以後提防着點太後,她真的不是什麽好人。”
慕雲期聽罷,默然許久,才冷硬地擠出一句話:“朕知道了。”
“那你保重,我走了。”委屈,想哭,她要回雲蒙谷找師父,京城套路深,她要回農村。
“你想走?”慕雲期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你惹下這麽大的禍事,就想一走了之?”
“你放開!”百裏蕪瞪着他,“你如此不辯黑白,我不稀罕保護你。”
“白斂,”慕雲期喊了一聲,“将她帶走,朕回去再好好審問她!”
“是。”白斂走了過來,一臉難色地看着百裏蕪,“阿蕪,今日之事太過複雜,須得好好調查清楚,你配合一下吧。”
不只是白斂,連其他侍衛也一并圍攏了過來。往日裏都是與她嬉笑打鬧的朋友,如今卻都是一臉審視地望着她。
百裏蕪心裏難受極了:“配合你奶奶個腿兒!”她掙開了慕雲期的桎梏,又踹了白斂一腳,然後足下一點,踩着侍衛們的刀刃騰空往外逃去。
白斂立即帶侍衛們去追,慕雲期緊跟着追了兩步:“別傷了她!”
百裏蕪甩着眼淚在山林中狂奔,太憋屈了,她長這麽大第一次栽這麽大的跟頭,太後真的是好手段,簡直一擊致命,根本不給她還手的機會。
今日吃的這虧她認了,以後不能和慕雲期相處她也認了,失去了白斂這群朋友她也認了。待她回雲蒙谷要好好和師父商量商量,回頭怎麽整太後這成了精的老狐貍。
白斂和侍衛們追了百裏蕪一會兒,便漸漸找不到百裏蕪的身影了。
其實他們也沒誠心想追回百裏蕪,畢竟今天這種情況,百裏蕪若真是給他們捉回去了,免不了要送去刑部吃一番苦頭的。
今天他們雖然鬧不清為什麽百裏蕪會忽然挾持了太後,但是他們好歹也與百裏蕪相處了幾個月的時間,他們不相信百裏蕪是壞人。
白斂心中更是擔憂:他自認識百裏蕪以來,還從未見過她掉眼淚。方才她一直在揉眼睛,想來是真的委屈了。今日之事雖然太後更占理一些,但也着實存在許多怪異的地方。他既然覺得怪異,那陛下定然也察覺到了……
只希望陛下快點查清楚這件事情,他可不想失去百裏蕪這個朋友。
“阿蕪我們是追不到了,不曉得這山上還有沒有那些餘孽,咱們再找一找吧。”白斂對侍衛們說。
侍衛們四散開來,找尋餘孽了。
另一邊,甩掉了白斂和侍衛的百裏蕪,這會兒在山林裏也迷了方向。此時已經入了深夜,入眼之處皆是黑暗,她辨不清東西南北,只好找了棵大樹先藏着,順便摸了幾個野果填肚子。
早知道她在宮裏吃點東西再出來就好了,這一晚上過得驚心動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那果子又酸又澀的賊難吃,百裏蕪一邊抹眼淚,一邊抹口水。
“阿蕪?”樹下忽然有人喊她,“是你在樹上麽?”
百裏蕪被這驀地一聲吓了一跳:“你是誰?”
“我是白斂。”那人回答。
“白斂?”怎麽聲音不太一樣?百裏蕪瞧見樹下只站着一人,便跳了下來,湊近了才發現确實是白斂,“你居然能追上我?你輕功何時變得這麽厲害了?”
白斂笑了笑:“沒有,現在我們正在搜查山林,我恰好聽見你吃東西的聲音而已。”
“哦。”百裏蕪啃着手裏的果子,說:“你要捉我回去麽?”
“不是,我不是來捉你回去的。”白斂溫柔道,“其實陛下是相信你的,方才陛下将我叫過去,說若是找到了你,就将你帶去見他,他有些問題問你……”
百裏蕪有些納悶:“他這麽快就想通了嗎?”
白斂笑呵呵道:“陛下向來聰明,又怎麽會看不出來今日之事的不對勁?你且跟我先去見陛下一面,到時候你若還想走,我們也攔不住你不是?”
“那好吧。”
百裏蕪跟着白斂,由他帶路,往山上走去。
百裏蕪以為慕雲期會在寺廟裏等她,可沒想到白斂卻将她帶到了寺廟後面的斷崖處。
“陛下呢?”百裏蕪環顧了一圈,并未看到慕雲期的身影。
“你看,陛下在那裏。”白斂用手指了一個方向。
百裏蕪順着望了過去,卻見那邊是空無的斷崖。她正要回頭問,忽然背上被人推了一掌,叫她一下子重心不穩,跌落了下去……
“白斂你大爺的!”
一聲驚叫,穿過白雲寺牆壁,傳進了慕雲期的耳朵裏。
慕雲期身子一震,心頭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命令身邊的侍衛:“去查查,怎麽回事?”
半個時辰後,白斂捧着幾顆野果子,其中一顆上面還有一排小小的牙印。他身子微微戰栗,不敢擡頭。
“陛下,阿蕪她……好像墜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