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如意扣
第75章 如意扣
“我貿然前來,可是攪擾了少爺的好事?”
謝執長睫微擡,還要再開口,耳垂上驀地一暖。
周潋的手指落了上去。
“怕你凍着,不成麽?”
指腹間觸感冰冷柔軟,那一小粒耳垂紅豔豔的,石榴籽一般。他捏在指間,情不自禁用了幾分力,很輕地撚了撚。
“都紅了。”
謝執騰出只手臂來,沒什麽好氣地拍掉了他的手,“少爺少用些力氣,便不會紅。”
“哪有上別人家裏來碰瓷的,”周潋随着人走進去,替他拂去了鬥篷絨領上的落雪。
“碰一碰就紅,這樣嬌氣麽?”
“嗯?”他低低笑着,趁着謝執不備,伸手又在另一邊耳垂上輕碰了碰,湊近了些,在後者耳邊喚了一聲,“謝嬌嬌?”
“少爺自重。”
謝執朝後退了一步,那一點溫熱的氣息猶在耳畔,掃在耳尖,微微發麻。他情不自禁地繃緊了下巴,密茸的眼睫很輕地顫了顫。
“您那未過門的少夫人可聽不得這個。”
“當真?”周潋擡了擡眉,跟着他湊近一步,聲音壓低了些,“真聽不得?”
“那可怎麽好?”
“不然,”他的聲音裏帶着笑,不慌不忙,像是在逗一只小雀,“多聽一聽?”
謝執又退了一步,冷着臉地将柚子葉摔進周潋懷裏,“輕浮。”
周潋伸出手接住,面上再忍不住笑意,“阿執怎麽不演了?”
“才剛起了頭而已。”
“少爺喬裝的本事,謝執望塵莫及,”謝執掃了他一眼,“這戲有少爺一人扮就成。”
“謝執原只該在臺下看熱鬧。”
“你先挑起來,如今倒全推給我,”周潋懷裏抱着一捧柚子葉,騰不出手,瞧着這人微紅的鼻尖,心中莫名泛起了癢,“什麽都聽了一清二楚,還在這兒唬人。”
“我陪着你演,怎麽倒不樂意了?”
他笑着,湊去柚子葉上,嗅了一記,“好難伺候。”
“不敢勞煩少爺伺候,”謝執自顧自尋了凳子坐下,随手解了鬥篷撂去一旁的矮榻上,“少爺身旁的小厮這般能說會道,”
“一清二白時候,謝執就已背上了名頭。若再叫少爺伺候一回,傳出去,興許就該成我今日來自薦枕席了。”
除去鬥篷,周潋才察覺到,這人今日又作了女兒家的裝束。
百蝶穿花的素緞裙面,腕上垂着絞絲镯,發梢用一枚白玉環束着,愈發襯出霜雪似的一雙眉眼。
周潋看得微怔,聽見謝執開口,頓了下,才反應過來,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朝一旁裝鹌鹑的清松招一招手。
“謝姑娘恐是沒聽全,你方才講的,再同她說一遍。”
清松皺巴着臉,對着謝執,幾乎快哭出來了,“謝姑娘可饒了小的吧。”
“往後小的便是再有十個膽,也不敢提了。”
“別怕,我又沒怪你。”謝執從桌上碟子裏捏了枚榛子,随意一捏,榛子殼分作兩半,“你方才說,那盤口,有什麽可押的?”
清松看得心驚肉跳,恨不能将頭塞進地裏去,“有,有賭您的……”
“嗯?”謝執将剝好的榛仁撂去桌上,吹了吹手指,聲音十分溫和,“賭我什麽?”
“賭您……”清松縮成可憐巴巴的一團,小聲嗫嚅道,“……少夫人……夫人……”
“這樣啊?”謝執挑了挑眉尖,随意從腰間拽了枚白玉制的如意扣,“那辛苦你,替我也押一記。”
“啊?”清松擡起頭,一臉茫然地看向他,“您,您要押什麽?”
“你新開一個,”謝執重又拈了枚榛子,在掌中抛了抛,沉吟片刻,朝一旁站着的周潋擡了擡下巴,輕飄飄道,“就押……”
“不必押了!”周潋突兀地截住他沒說完的話,不懂聲色地伸出手,将那枚如意扣握在了掌中。
“府中規矩,禁聚衆賭錢。”
“去叫你那些弟兄們都安分些,若被守門的婆子抓着了,少不得一頓臭罵。”
清松簡直像是得了赦令,萬分歡欣地“哎”了一聲,借着由頭迅速從門邊溜了出去。
室內一時又只剩了兩人。
謝執将榛子捏在指間,視線從周潋面上輕輕掠過,又落在他那只握着如意扣的掌中,不緊不慢道,“少爺不許我下注便罷,怎麽連東西都要貪走?”
“周府家大業大,這點東西也瞧得上眼?”
“不是留出來作賭注了麽?”周潋微微一笑,“便當作是給我的彩頭,不成麽?”
謝執托着腮瞧他,擡了擡眼道,“我還未說押什麽,少爺就篤定能贏嗎?”
如意扣上懸了絲縧,周潋攤開掌心,捏着在他晃了晃,笑道,“左右我在阿執面前,從來也未贏過。”
“輸了這樣多次,你便是瞧我可憐,也送我一樣,好不好?”
“好歹也記得,我送過你支簪子,正要禮尚往來才是。”
他說着,又想起一事,不免笑着問,“今日怎麽未戴出來?”
“我願意戴時才戴,”謝執手指微曲,在案上随意叩了兩下,“送出去的東西,少爺也要管嗎?”
“管是管不得,”周潋将如意扣收回掌中,搖了搖頭,微微笑道,“便只好開口求了。”
“阿執肯給個面子,多戴一戴,我瞧着,不知有多開心。”
“少爺回來半日,嘴上倒好似抹了蜜糖,”謝執指間捏了一縷發梢,慢悠悠道,“哄人的話該同那位少夫人講。”
“謝執脾氣差又不講理,可受不起少爺這般相待。”
他說着,朝那一捧柚子葉揚了揚下巴,“喏,那東西送少爺。”
“去去晦氣,免得從今往後,再叫謝執連累了。”
周潋揀了一枝拿在手中,偏了偏頭,笑道,“在雪裏跑一趟,就只為了給我送這個?”
“自然不是。”謝執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理了理袖口。
“少爺先前禁了謝執的足,不許我出寒汀閣半步。”
“如今我想出去一趟,生不出別的法子,只好忍氣吞聲,來找少爺求上一求。”
他站在周潋身前,微微擡眼,長而密的眼睫下,藏着很淺的笑影。
“如何?少爺肯不肯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