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他睜開眼睛
#3 當他睜開眼睛
當路遇癸緩緩睜開眼睛,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壁紙花紋扭曲變形的樣子。他試圖深吸一口氣,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無法動彈,除此之外身體沒有任何痛覺,但就是感覺哪裏怪怪的。
這裏是哪裏?他為什麽在這裏?他是怎麽到這裏的?他為什麽動不了?還有他是誰呢?
幾個問題在腦海中一一閃過,他開始像往大海裏撈石子一樣尋找着自己的記憶,然而嘗試無果,他也懶得費勁,幹脆放棄思考躺着擺爛。
他的視線開始向周圍打轉,他左手邊是兩扇拉着窗簾的窗戶,窗簾如同蟬翼一般輕薄,上面繡着粉色花朵的刺繡,此時陽光不大,透過這道窗簾倒是在他面前折射出了美麗的光暈,這足夠他看上好大一會兒。
右手邊則是簡單的1室1廳外加能通到戶外平臺的陽臺,整體房屋裝修風格為簡約木質,但是感覺年代偏久遠,地板上已經出現了黑色的痕跡,像是幾十年前蓋的老房子。
屋內家具陳設更一覽無遺,一張雙人小沙發上放了一條被褥,面前茶幾上扔了幾只空啤酒罐,再往前則是方形笨重的電視機,這種樣式的電視機現在早就淘汰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正常使用。
路遇癸感到奇怪,明明他連自己是誰都沒想起來可為什麽知道這種電視不能用呢?
總體來說除去茶幾上的雜物以外其他還都收拾得很幹淨,至少他看向床旁的床頭櫃上一點灰塵也沒有,說明房子的主人,當然也可能就是他本人,是個講衛生的人。
很快他注意到了某種違和的東西,就是枕邊樹立的輸液管,上面挂了一袋寫着葡萄糖的液體與不知道裝着什麽東西的輸液袋,那袋輸液袋下連接的管子比輸液管要粗,更像是往胃裏灌食物用的。
話說他還要在這裏躺多長時間?不會就這樣沒有人管他了吧?早知道他就不醒這麽快了,不然在床上清醒着等死更痛苦。
“啊...啊...。”他試圖發出一點聲音來,聲音細若蚊蟲,還好不算太難聽。
就在路遇癸的叫聲剛結束後沒兩分鐘,耳邊傳來了大門開啓的聲音,他極力側頭看去,一位身高高到需要低頭才能通過門框的男人進來了。
男人身着簡單的黑色棉衣外套與深色褲子,說起來床頭的衣架上清一色都是深色的衣服,莫非這裏是這個男人的家?
因為距離較遠,路遇癸看不清男人的臉,他只知道男人手裏提了一只塑料袋,他将塑料袋随手放在桌上,而後脫去外衣跑到廚房洗了洗手,接着他開始收拾茶幾上的空啤酒罐,他将啤酒罐放到陽臺,将陽臺門死死關住才點了根煙倚在門框上抽起來。
路遇癸眯着眼睛看男人抽煙的動作,忽然瞥見男人身旁窗臺上放着的煙灰缸裏像小山一樣冒出的煙頭,發覺這個男人與外表不同的有一顆細膩的心。從他醒來到現在這個家裏一點煙味兒也沒有,看來男人每次抽煙都是到外面,刻意避開室內。
終于男人抽完了煙,在外面發散了一下煙草味兒才回到屋裏,他熟練的把塑料袋裏的東西依次擺到冰箱,做完這一切後他像要開始幹某件大事一樣接近床邊。
“吃飯吧。”男人看似是在對床上的人說話,可實際上是在自言自語,多虧男人靠近,路遇癸才終于看見了男人的面孔。
路遇癸敢發誓,這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臉,雖然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見過多少人,但總之這位男人的面容給了他從未有過的驚豔感。
男人年齡大概二十七、八歲左右,身材修長結實卻毫不粗犷,寬肩窄腰是中隔着衣衫都能看出的流暢肌肉線條,只有經常鍛煉的人才能練出這樣的身材。男人深黑色的短發淩厲飒爽,面容鼻正唇薄,深褐色的雙眼之上,睫毛纖長,無論再廉價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都會變得名貴。
只是可惜,男人好看的眉眼中透露着冷峭,他好像很沉默寡言,仿佛比路遇癸這個躺在這裏動彈不得的人還要安靜。
男人從頭至尾都沒有看路遇癸一眼,只是專心弄着眼前的東西,直到他将輸液袋弄好,伸着管子朝路遇癸探去時才忽然看見了路遇癸睜得渾圓的眼睛,頓時吓得他身體一震,輸液管掉在床上,裏面的流食灑了出來。
何魁認為自己并不是膽小的性格,可是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情況被吓到也屬正常,就好比自己養的盆栽忽然活過來一樣。很快他發現床上的人不僅眼睛睜得很大,還一眨一眨的盯着自己出神,像是在無聲嘲笑他這麽大個人竟然還被吓到,為此何魁只能幹咳兩聲朝他打招呼來掩飾尴尬。
“...早上好?”
“... ...。”路遇癸翻了個白眼,沒想到自己聽見的第一句人話是這個。
何魁看他有反應,心裏有種莫名欣喜的情緒,在照顧了此人一年之後終于看見他醒過來了,這換成誰都會有成就感的。
“你感覺身體有哪裏不适嗎?”
路遇癸搖了搖頭。
“你現在能想起來什麽嗎?”
路遇癸依舊搖頭。
“你能說話嗎?”
“不...能...。”剛才路遇癸測試的時候聲音還很正常,可現在像只鴨子一樣難聽,這讓他有點不好意思。
“我先帶你去醫院。”
随後何魁跑到陽臺推出了一只折疊輪椅,他輕輕将床上的被子掀開,把路遇癸橫抱起來放在輪椅上,最後不忘在他身上蓋了條毯子,畢竟現在是冬天要注意保暖。
因為路遇癸剛清醒的緣故,四肢沒有一點力氣只能這樣任由擺布,他倒是也不怎麽厭煩,他發現自己很懶,這樣被人伺候着也不錯。
乘着電梯下樓,何魁家和路遇癸想得差不多,确實是一棟較為老舊的房屋,房屋外整體為灰色,大概有十二層,他們家住第三層,一、二層是賣水果的門面房,第三層剛好連着門面房的平臺,就是他家的陽臺。
這裏是一條普通狹窄的商業街,周圍煙火氣十足,時不時有幾個背着書包的孩子在路邊奔跑着,或是有幾個老人坐在小板凳上聊天,這讓路遇癸頗為欣喜,他似乎很喜歡這樣的氛圍。
剛一下去,各種攤鋪的老板們分外熱情的朝何魁打招呼,當他們看見路遇癸時不禁有些遲疑,但最後還是管住了自己的嘴沒有問那麽多。
何魁在他們這裏可是最受愛戴的人物,多虧有了何魁才讓他們能夠安心的在這裏做生意,不會遭到地痞流氓的騷擾。現在這種小市場上收保護費的現象還是層出不窮,但這裏卻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
大家也都是知恩圖報的人,他們念着何魁一個人生活不容易經常給他送些飯菜,但何魁都會拒絕掉。後來大家給他送東西就不和他打招呼了,直接挂在他家門上,這讓何魁還都沒地方還。
屋外的空氣很清新,路遇癸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呼吸到這樣的空氣感覺肺部和身體一下被打開了。他張張嘴又發出幾個音,發現确實好了不少,只可惜手腳還無法動彈。不過這個男人的人緣還真好,光是走這一路都有不下十個人向他們打招呼,看起來何魁在這附近還挺吃香的,長得帥就是好啊。
不知怎麽的,路遇癸開始想象自己究竟長什麽樣子。他從醒來到現在還沒有照過鏡子,光從自己肉眼可見的地方來看,他有一頭長度到達肩膀的銀灰色頭發,發絲偏軟。至于身材很清瘦,一點肌肉也沒有。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光滑滑的沒有皺紋,應該很年輕,也是二十來歲的樣子。
他自認為自己長得不醜,所以即便跟在何魁身邊依然信心十足的挺起胸脯。
就這樣何魁推着他一路來到了不遠的醫院,一位戴着眼鏡皮膚稍白的醫生接待了他們。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濃重,何魁和路遇癸似乎都不太喜歡這樣的地方,所以不約而同的皺起眉頭。可是該做的檢查還是要做的,何魁帶着他東奔西跑了幾個科室,将他在儀器裏面過了一遍後重新回到了診療室裏等待這位姓宋的醫生出具檢查結果。
“嗯...我只能說這是一個奇跡,”宋醫生看着路遇癸的腦部CT順口誇了他一句,“我預計他要花上個三五年才能醒過來,沒想到這麽争氣,而且剛好又是12月5號,這難道就是命中注定嗎?”
何魁也覺得神奇,要不是宋醫生說他都忘了今天是12月5號。這距離何魁認識路遇癸剛好一年整,但兩人實際說話不過才一個小時而已,他們甚至都沒有互通姓名。
“他說他什麽都想不起來。”
“腦部受過重創的病人确實有這樣類似失憶的可能,當然也可能只是暫時性的,畢竟沉睡了一年之後所有的信息都要重新在心裏類似...複盤一遍,說不定這幾天看到眼熟的東西就想起來了。”
“那他身體其他部位有什麽異常嗎?”
“異常沒有,就是有些營養不良,畢竟只吃流食,但是也不能立馬正常飲食,胃腸道消化系統需要正常調節功能,這個過程要循序漸進,我有食譜,一會兒發給你。至于行動需要複健輔助,剛才你說他能說話?說話流暢嗎?”
“他說他不能說話。”何魁認真回答道。
“...,”宋醫生瞄了何魁一眼,他要不要聽聽他在說什麽,“呃,這是好征兆,說明患者本身就有求生意識,對了,你可以先給他起個名字這樣你也好叫他。”
“起名字?這...我還是等他想起來吧,名字是父母給的我不能做主。”
宋醫生無奈,他認識何魁有些年頭了,雖然他知道這人比較執拗,但還是覺得他腦筋有點太死板,“你們警察不都會起什麽代號嗎,我就是打個比方又不是讓你真的給他起名字,難不成他現在什麽都想不起來你要‘喂’、‘喂’的叫嗎?”
“我才不會那樣,我會叫他同志。”
“...。”宋醫生帶着憐惜的目光看了路遇癸一眼,路遇癸回以理解的表情。
“他不需要住院觀察嗎?”
“目前來看不用,”宋醫生對着路遇癸溫柔問道,“你想住院嗎?住院費不用擔心。”
路遇癸憑空思考一會兒,這個世界現在對他來說是極為陌生的,他因為和何魁待在一起才覺得有保障,當然把安全感全部寄托在一個陌生人身上有些難以解釋,可離開何魁的話...。
“不...。”
宋醫生點點頭,他想也是,現在的路遇癸就像剛孵化的小雞仔一樣,他把一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當成了親近的人,再加上何魁确實一看就很可靠的樣子,在醫院一個人待着還不如和何魁在一起。
因為路遇癸的回答,何魁心裏安心下來。
之後,宋醫生又交代了何魁一些必要事項,何魁這才重新推着路遇癸一起回到他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