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陌上花開不見君
陌上花開不見君
等老妪做好了飯端着多半碗蛋黃米湯進來,“涼了再喂。”她與姜彥說。
“嗯。”姜彥心思游離地回了一聲。
“孩子,你先去那屋吃點飯吧,那兩顆蛋清給你留着呢。”
姜彥沖老妪勉強勾了勾嘴角道:“謝謝大娘,我不餓。”
姜彥沒心裏不安,沒心思吃飯。拿個矮杌坐在榻邊一直看着劉飓,時不時給他潤一下唇,等着他能有點動靜。
上天憐憫,一會兒後,姜彥沒正走神,突然他聽見了劉飓的聲音,“阿芷……顧簡……阿芷……”他嗫嚅地喚着。
顧簡?姜彥不知道劉飓嘴裏這個陌生的名字是誰,直以為他是魇着了,胡亂喊的。
他激動地往近湊了湊喚:“王爺?王爺!”
劉飓又低喃着:“快去……救她,快撈她……”聲音極低,額上也冒出了瑩瑩的細汗,可就是醒不來。
“王爺!”姜彥壓着嗓子喚着,沒人應。
這時,老伯的藥也煎好了。
随後姜彥趁他說話便微微将他扶起來,劉飓依然時不時地喚着,姜彥也喚他:“王爺吃點東西,喝點藥,喝了藥才能好,好了女郎君就回來了。”
劉飓像是能聽到姜彥說話一樣,老妪拿着勺子淺淺地喂他,他就慢慢地都咽了。
吃了半碗蛋黃米湯,過了一刻鐘又将藥喂進去。這時劉飓沒有再發聲,就那樣靜靜地躺着。
姜彥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了解他對顧簡用情至深的緣故,這時人找不到了,生死未蔔。看着榻上那個人,直覺着平常那樣驕傲的臉此時竟是顯得那樣落寞。讓人看了心揪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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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彥正自悲傷着,一個赤焰衛帶着小六趕着車拉着春桃和春杏來到了院子裏。
春桃和春杏跳下車就往屋裏沖,邊喊着:“女郎君!”
一臉欣喜的神色看到榻上躺着的劉飓時當即愣住了,表情逐漸冷了下來。
姜彥站起來木木地看着二人,“女郎君還沒……找到。”
“……”春桃愣住了。
“沒找到?”春杏嗫嚅。
“現在還在找!”姜彥又補充一句。
二人愣了半晌,春桃問姜彥:“在哪裏?我們也去找。”
“在三裏地外的江邊,不過現在天色眼看就要黑了……”
春桃和春杏沒等姜彥說完,二人就返了出去,姜彥忙跟上。
這時迎面遇上了那兩個去江邊找人的赤焰衛。
二人翻身下馬向姜彥拱手:“姜護衛,周圍都找遍了,只在周邊發現了一個車廂門板,還有,一個在遠處做農活的人說看到有馬車沖進了江裏……”
此話不言而喻,春杏當場就暈了過去。
春桃邊哭邊扶春杏,哽咽着喊:“女郎君……女……郎君……”
老伯和老妪也哀嘆連連,都默認了顧簡是活不成了的。
天空已經布了一層暮色,三間簡陋的土培茅草屋一下來了這麽多人,哪裏住的下。
老伯和大娘又給幾人做了些簡單的吃的,去隔壁李寡婦家借宿,讓春桃和春杏過去。
三個赤焰衛則連夜趕着去跟車隊,剩下姜彥和小六便在劉飓睡的那屋搭了幾個木板,簡單鋪了些東西做榻。
劉飓睡的是老伯和大娘的屋子,他們兒子兒媳在城中豪紳家裏讨生活,平常很少能回來,此時正好二老去住兒子的房間。
*
江流的另一岸。
顧簡閉着眼安靜地躺在一張單人榻上,燭火熠熠的光暈在她憔悴冷白的臉上閃跳着。
醫士摸着顧簡的脈象不太确定地向魏清璃道:“殿下,這位女郎像是有了身孕了!”
“……什麽?”魏清璃守在醫士的身旁,滿心歡愉地等着顧簡醒來,聽到醫士的話當即變了臉色,一張春風迎面的笑瞬間冷成了枯洞的寒冰,讓人生寒。
醫士的這句話給了魏清璃當頭一棒,将自己所有空想的美好都打碎了。
醫士又道:“呃……這個脈象雖說很虛弱,但憑着臣下多年的行醫經驗來看,應該是喜脈,不過是成胎的時間有些短,一般人很難拿得準。”
“喜脈!喜脈?”魏清璃呼着粗重的氣息低喃着。
他全身抑制不住地顫抖,閉着眼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
醫士便弓着腰垂着頭等着魏清璃發話。
就那樣一言不發地過了許久後,魏清璃觑着雙目幽冷地問:“若是喜脈可否能用些藥打掉?”
“……這?”醫士愣了一下擡眸看向魏清璃,“打……是能打,可這位女郎受了驚吓,又受過撞擊,繼而又落了水,身子虛的很,如若近日強行堕胎,只怕會有生命危險!”
“……”有危險!有危險!
不能讓她再有危險了,為了把她搶過來無奈之策讓她墜了江,已經後怕得不行。
魏清璃皺着眉心搖搖頭,“……好……那且再等一等。”
就在剛不久前,魏清璃在岸上等着手下從那不知深淺的江中打撈她的時候,那一分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瀕臨死亡的煎熬,那一刻他是後悔的。
後悔自己對屬下下達的命令:能劫走就劫走,若是劫不走,就墜江,自己派人在下面接應,為了得到她,竟要堵上她的命。
自己都覺得自己卑鄙至極!
“她什麽時候能醒?”魏清璃問
“說不好,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雖說落水的時間不長,可怕在車內受撞擊太嚴重,醒來的話,要看她顱內的受傷程度。現在若是開化瘀的藥猛了又怕造成小産血崩,臣下只能先開些柔和的藥先給女郎吃着,且看個一兩日再說。”
“……好。”
醫士出去了,魏清璃坐在榻邊看着昏睡的顧簡。
“……對不起阿芷。”他抓起顧簡的手,給她輕柔地搓着手背和小臂,“你不會有事的。”
“等你好一點,我就帶你回東宮。”
“呃……”顧簡嘤咛了一聲,眉心微微皺着。
“阿芷?阿芷?”
昏迷中的顧簡感覺自己泡在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湖裏,四周渾濁不清,只聽着有人一直在喊自己,“阿芷……顧簡……”
“救我,九恒……不要!”她緊攥住魏清璃的手呓語着。
“阿芷,阿芷!沒事了,沒事了!”
接着她哭了,哽咽着。
“……”沒事了,過去了。魏清璃在心裏說,像是慚愧地安慰自己。
……
等了兩天兩夜,顧簡還未醒來,依然是偶爾地呓語。
“殿下,朝中局勢緊張,亟待殿下回去,左丞已經催了好多次了。”阿貍向魏清璃道。
魏清璃站在窗邊望着開始凋殘的粉菊,怔怔不語。
阿貍又道:“殿下可以先回去,阿貍在這裏看着女郎君,待她醒了,養養身子阿貍護送女郎君回東宮。”
“……再等兩日。”
“公子,公子!醒了,女郎醒了!”榻邊服侍的一個婢女看到顧簡睜開了眼,馬上壓着聲音喚魏清璃。
魏清璃聞聲猛地轉身大步往榻邊跨了過去。
這時顧簡正無力地擡着眼皮審視着自己眼前的一切,表情木然。
魏清璃輕輕坐在榻邊微微伏了伏身子,興奮又小心翼翼地喚着:“阿芷……”
顧簡未應,從眼神裏看出她對“阿芷”這個名字好似不太熟悉。
只無力地道了一聲:“餓……”
“餓了?”魏清璃高興地笑了,向阿貍道:“快去拿吃的來!等下,要易克化的,先蒸些蛋,蒸蛋快一點,再熱一些羊奶,去吧!”
阿貍領命速速去了。
魏清璃看着顧簡笑道:“這兩日一直喝一些米糊,可不會餓麽,等下,很快就會拿來吃的。”
“給我水。”魏清璃又向身後的婢女道。
“阿芷,先喝點水,潤潤喉。”
端來水,婢女微微将顧簡扶起來,魏清璃一點一點的拿勺子喂她。
喝了幾勺後,顧簡木然地問:“你是誰?”
“……”魏清璃一頓,一臉笑當即僵住。
我是誰,阿芷她……不認得我了?
“我……我是魏清璃,你的清璃公子……”
“清璃公子?”她努力地想,怎麽也想不出來與這個清璃公子的過往,直覺着他怎麽長得這樣好看。
“清璃公子?”她又念了一句,好像有一點熟悉。
下一秒顧簡大腦像是進了水般轟隆一瞬。她皺了皺眉,微微搖搖頭,“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什麽都不記得,連自己穿越而來的事都抹得一幹二淨。
“……”魏清璃拿着碗的手抖了一下,收起碗來,“沒關系,你受了些傷,過些日子就會記得了。”
顧簡勾着嘴角點點頭。
魏清璃又道:“阿芷,讓淺畫給你揉揉腿腳吧,等一會兒就可以吃東西了。我去叫醫士,過來幫你把把脈。”
顧簡因為無力地點頭,顯得很乖。
……
魏清璃來到自己的房間讓人把醫士叫來,向他說明了顧簡醒來時的情形。又過了一會兒,人傳顧簡吃完了飯,魏清璃帶着醫士去給顧簡把脈。
把完脈,醫士又問:“女郎可覺着哪裏不舒服麽?”
“……覺着身子軟,頭容易發昏,偶爾會疼。”
“嗯,好,我知道了。”醫士道。
說完,醫士随魏清璃出了屋,站在遠處問:“怎麽樣?可是失憶了?”
醫士堪堪颔首,嘆了一聲:“定是頭顱受到撞擊所致。以臣下和當代所有醫士的醫術來講,還達不到華佗那樣能開顱取病竈的本事,眼下只能研配一些藥物慢慢調理。”
“那得需要多久才能恢複記憶?”
“……哎呀!這說不好,也許三五日,也許幾個月幾年,或是一輩子都想不起曾經的事也是大有可能的。”
“……一輩子想不起曾經的事?”魏清璃眼神晦暗不明,意味深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