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為什麽會提前六分鐘?◎

完全沒有生機。

甄巧從地上彈起來。

難道是那個帽衫男幹的!然而整個十七大道空空如也,根本看不見人影。

她瘋了。

瘋了一般向前跑,直跑出長長的午成區第十七大道。站在分岔口前,她左右一看,人流密集,怎麽也找不到帽衫男。

胸腔因悲憤迸出熔岩,灼傷喉嚨最後一絲力氣。

她想大吼,卻跟啞了一樣。

這次,甄巧直接報了警。

回到冰冷的莫向晚身邊,她不再落淚了。好像一直以來,內心總有一個聲音,昭告了失敗的結局。

甄巧靜靜坐在他身邊,看着他的側臉。

巨大的麻木感罩住身體,她什麽都想不起來,甚至都忘記是第幾次見到這具屍體了。

幾分鐘後,一個熱心腸的路人看到她,過來詢問需不需要幫忙。甄巧記得,上一次本是他報的警。

警車,右臉有疤的警官,筆錄,監控,放人。

一切流程都如上一次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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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孤零零走回地鐵站時,甄巧說不上內心是什麽滋味。她好像能理解,為什麽電影中多次時空穿梭的人會想要自殺了。

反複見證死亡會使人麻木。

一次次看到至親的人死在眼前,又被迫一次次從頭開始見證。一次次雄心勃勃,卻又一次次狠狠跌倒,最後也只能剩絕望的麻木。

晚高峰已經過去,地鐵站空得寂寞。鞋跟磕在地磚上,響聲被通道刮來的風吹散。

上地鐵前,甄巧掏出了手機,直接撥通了Le Temps酒吧的電話。

“喂您好,這裏是Le Temps。”電話那頭是個男人的聲音,好像是酒吧老板。

“請問你們那個女調酒師在嗎?能讓她接電話嗎?”

“我們有兩位女調酒師,不知您指的是哪個?”

這家小酒吧有不少女服務生。甄巧斷片了,明明當年看到過那女調酒師的胸牌,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一米七左右,長臉,盤發……”

“哦,你是說‘Yim’呀,請稍等,我叫她。”

“麻煩了。”

Yim。

她中文名叫什麽?好像那晚醉酒時問過,卻怎麽想不起來了,酒精害人啊。

算了,不重要。

甄巧揉揉發脹的太陽穴。

半分鐘後,電話那頭響起了熟悉的女聲,依舊是冷冰冰的。

“您好,請問有什麽事?”

“有人給我留過莫吉托嗎?”甄巧直入主題。

“您是?”

“我是甄巧。”

電話那頭靜默了一會兒。

“你怎麽知道的?”

甄巧沒理會她的疑惑,只是繼續追問:“所以,有沒有?”

“還不知道。”

“還不知道?”甄巧傻了眼。

不是失望,只是單純因震驚而傻眼——因為不是“沒有”,而是“還不知道”。

這個回答頗耐人尋味。

“如果有人為您留了莫吉托,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電話那頭的語氣染上了一絲抱歉,但也僅有一絲而已。

“……謝謝。”甄巧挂斷了電話。

還不知道。

短短四個字,卻隐含了巨大的信息量。

現在莫向晚已經死了,不可能是他給自己留的;這也就是說,前幾次的莫吉托,肯定都不是他留的。

甄巧的大腦在燒。

那是誰給我留的莫吉托?如果不是莫向晚訂好的,為什麽偏偏要點“莫”吉托,這款名字頗具暗示性的雞尾酒?

想破腦袋也想不出。

甄巧嘆了口氣,踏上下一班到來的地鐵。

時間一點點過去。

甄巧坐在空蕩蕩的車廂裏,看車窗的黑色映出自己的倒影。

直到她剛下地鐵,準備換乘6號線末班車時——手機鈴響了,熟悉的《一步之遙》。

這一次,女調酒師告訴她,莫吉托準備好了。

甄巧知道,該下一次循環了。

一切都流暢得不可思議。

和前兩次循環的時間軸一模一樣,都距離莫向晚死亡三小時後。或許莫吉托也是一個不可改變的錨點,名為“Yim”的女調酒師必須要在同一時間打電話。

……

不對,不完全是同一時間。

好像提前了幾分鐘。

甄巧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慌張地掏出手機,查看通話記錄。

她懷疑是自己記錯了。

但她分明有印象,前兩次接到電話的時間在十點半之後。因為莫向晚的緣故,這個時間點她總會分外留意。

之前好像是22:34。

而這次,變成了22:28。

六分鐘。

為什麽會提前六分鐘?

甄巧在大腦內仔細拼湊細節,試圖找出這三次循環的不同之處。

這三次經歷說一樣也一樣,說不一樣也不一樣。

結果都是莫向晚死了,且是同一個詭異的慘死模式;但有被警方叫過來的,有親眼見證死亡過程的,也有主動在他身邊見證死亡的。

不過,有沒有跟時間有關的變動……

第一次因做王教授的菜刀耽誤了赴約,第二次倒很準時但仍沒趕上,第三次來得更早,因為是陪莫向晚來的。

不,好像問題不在這裏。

甄巧反應過來了。

不是莫向晚死後三小時,而是報警後的三小時!之前是路人經過發現報的警,而這次是自己直接報了警!

報警時間提前了約六分鐘左右。

想明白這一點後,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個世界一直是如此荒謬,就像一臺冰冷運轉的機器嗎?

地鐵末班車的車門關閉,世界割成兩半,她無力地癱到座位上。她擡起頭,看向一閃一閃的線路圖,累得視線模糊。

好想忘掉這一切,無所顧忌地大睡一覺。

他一定沒死,他怎麽能那樣死。

就是這樣的信念支撐了她。

甄巧拖着物理意義不疲憊,心靈意義卻很疲憊的身子,走進了Le Temps酒吧。

她經直坐到吧臺前,坐到女調酒師的對面:“我是甄巧,我來取莫吉托。”

一切都是肌肉記憶罷了。

這一次,女調酒師正在擦吧臺上的小酒杯,大概是點了馬丁尼的顧客還沒來。聽到那句話後,她直接拿出了朗姆酒和蘇打水。

甄巧默默注視她調酒的手法。很娴熟,很科學,就好像在操作什麽精密儀器一樣;玻璃杯中的不是冰塊,而是繞着太陽的星球。

這是頭一次發現的細節。

多少有點實驗功底在身上的,難道是理科院系的學生過來兼職的?但這人看上去是同齡人,不可能有人讀博了還做這種兼職吧?

這時,身邊傳來了一個大叔略帶醉意的聲音。

“Yim,我剛點了杯馬丁尼啊。”

“請稍等。”女調酒師很講究先來後到。

高球杯裝滿冰塊,青檸與薄荷葉裝點完畢,莫吉托完成。大腦走進黃色與綠色的神秘花園,不同時間的同一時刻交叉,再定格。

甄巧接過它,一飲而盡。

她不知道會回到何時。

命運會做出它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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