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英雄救美◎
世界又開始荒謬起來了。
單純的“小世界理論”已不足以撫慰人心, 甄巧越看越覺得不認識這個世界。
她蹙起眉頭:“你為什麽會認識她?”
“我曾和她聊過幾句。”
甄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看怪物一樣看着他:“聊過幾句?你為什麽會和她聊天?”
有種被背叛的感覺,很強烈。
據她所知, 莫向晚滴酒不沾也不喜社交,沒理由會去過那學校南門的小酒吧。
莫向晚也看着她, 睫毛顫動一瞬:“在Le Temps。”那眼神無所畏懼, 卻有些空洞,就好像在看別的場景, 看另一個時空的場景。
甄巧疑惑。
“樂當?”
“‘p’和‘s’不發音。”
“……好了我知道了!”
片刻後。
“你到底什麽時候去的Le Temps?”甄巧感到四肢越來越僵硬,越來越冷, “為什麽不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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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以為他們之間沒有秘密。而她确信莫向晚知道自己無敵爆炸喜歡Le Temps的雞尾酒,曾是那裏的常客。
“因為你那時候已經把酒戒了, 我這麽誘惑你也不合适。”莫向晚的語氣輕松自然,聽不出一絲搪塞。
聽到這個解釋, 甄巧松了口氣,卻沒完全松掉。
她仍然不理解莫向晚為什麽會去酒吧。
“那你去酒吧幹什麽?”甄巧知道盤問別人過往的行程是不禮貌的, 但她顧不上這麽多了。
因為, 詭異的直覺一直萦繞在心頭。
她總隐隐覺得, 這件事和記憶裏的黑霧有什麽關系, 說不上來原因,只能稱其為強烈的第六感。
莫向晚垂下眼睛,看看石磚微裂的地面,好似在思索什麽。
甄巧移開眼神, 不知為何, 內心有些失望。幹冷的空氣擊打臉頰, 讓她的心也冷了下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而失望。
終于, 莫向晚開口了。
“因為你經常去, 我想看看,為什麽那家小酒吧那麽有魔力。”天氣寒冷,他每吐一個字,唇前都會散開一小片白霧。
甄巧耳根一燙,立刻轉開頭,不想讓莫向晚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
兩人默默向前走了一段路。
在離餐廳還有十幾米的時候,一個醉醺醺的中年男子擋住了他們的路。一看就是喝多了,拿個酒瓶在空中晃啊晃,用極度失焦的腫泡眼打量路過的男男女女。
離他還有兩米遠,兩人就聞到了一股臭氣熏天的酒氣。
莫向晚率先拉着身邊的好友,向側邊避了避。
那醉漢看到兩人的樣子後,面部扭曲,鼻子都皺了起來。
甄巧許久沒喝過酒了,鼻子不是很适應,差點打個噴嚏。原來爛醉的人會發出這種味道,得虧把酒戒了,不然真的令人避之不及。
那醉漢搖搖晃晃向他們堵了過來。
甄巧和莫向晚對視一眼,遇到這種瘋子,當然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然而這條路實在太窄,他們也不能從綠化帶過路,只能和醉漢對峙在那裏。
莫向晚無奈道:“先生,請讓一下,我們要過去。”
甄巧心裏一緊,瘋狂給他使眼色。
那個醉漢狂妄大笑了兩聲,吓得另一個經過的小女生哆嗦一瞬。
“就是你這種小白臉!勾引我老婆!”
鍋從天上來。
莫向晚一臉蒙圈:“您認錯人了,我不認識您的老婆。”
旁邊的甄巧默默嘆氣,又是個生活不順才喝個爛醉的可憐人。
醉漢惡狠狠擡起手,直指向莫向晚的鼻子:“就是你!仗着長得順眼點,就到處哄小姑娘!你媽的!”
啊這。
一時間,甄巧竟不知道他是在罵人還是誇人。
“說了您認錯人了……”莫向晚仍保持他速來的心平氣和之态,雙手甚至都沒出過羽絨服的兜。
死溫吞,菜包子,甄巧都看不下去了。
接下來,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或許是被如此淡然的反應惹惱了,那醉漢倏然舉起酒瓶,直接向莫向晚的頭砸了過來。
危險!
眼看那酒瓶離莫向晚額頭越來越近,甄巧想都沒想,直接胳膊肘飛起一個格擋,拱了過去。
醉漢的手腕被撞開,酒瓶子向綠化帶飛去,撞到樹幹上,碎渣四濺開來。
與此同時,出于肌肉記憶,甄巧飛速掃出一個鞭腿,重重踢在了那醉漢的膝蓋窩。
“說了認錯人了!聽不懂話嗎!”她大吼一聲。
長期練散打的大姐頭力度不輕。
醉漢一陣吃疼,腿一軟就重重倒在了地上,他手腕和膝蓋俱傷,他痛苦地抱着腿,手腕也不停抽搐。
過了一會兒,他失了力氣四肢癱軟,死魚般倒在了地上。
甄巧倒吸一口涼氣,不會把人打出毛病了吧。
華大教師在校外打架致人傷殘,嚴重點可能要被開除。尤其是這醉漢沒出血,說不定出了嚴重的內傷。
莫向晚立刻掏出手機,要打120。
“惹事算我的,”他倒很淡定,“跟你沒關系。”
哪兒想這時,醉漢打起了呼嚕:“呼……哼呼……呼……”
他睡着了。
“……”甄巧和莫向晚不知該作何評價。
甄巧轉頭,對莫向晚說:“他躺馬路中間妨礙社會治安,你還是打110吧。”
莫向晚便删掉了撥號處的“120”,改打了警察的電話。
時間漸漸後移,小吃街附近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在看到地上躺着的爛醉如泥的男人,以及綠化帶上碎掉的酒瓶時,他們竊竊私語。
一切處置妥當。
甄巧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踢的那一下用力過猛,隔着靴子腳背竟也有些酸麻,大概青了一塊。不過這沒什麽,至少避免了一場腥風血雨,她可怕那酒瓶子把天才砸成傻子。
“我們直接走嗎?”莫向晚有些不确定。
“走吧,是他尋釁滋事。”甄巧一把将他袖子往前拽,“攝像頭證明,他調戲良家婦男,趕緊的,我餓了。”
走進那名叫“天辣”的川菜餐館,暖氣撲面而來,兩人終于取出了深縮于羽絨服口袋的手。
還好工作日晚上無需等位,他們直接在最靠角落的一個桌子落座。
服務員送上來兩杯熱氣騰騰的大麥茶。
莫向晚說:“這頓飯還是我請吧。”
甄巧灌下兩大口茶,從胃暖到心:“剽你英語還剽你飯,我要不要臉了。”說罷直接掃碼點菜。
莫向晚卻遲遲沒有動。
甄巧瞥了他一眼,說:“快點兒點菜,我餓死了。”
莫向晚聽話地擡起手機,手指移動幾下就下了單。
他一直沒有選擇困難症。
甄巧長舒一口氣,放下手機,微笑盯着對面的人。英雄救美感覺良好,她現在的心情格外舒暢。
莫向晚和她對視了一會兒,開口時明顯能聽出愧疚:“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
甄巧感知出了他低沉的情緒,便特意揚起語調。
“沒事,就是腳背麻了。”
“我買點藥送你那裏吧。”
“不用,以前練散打碰傷家常便飯。”
“哦。”
餐廳背景放着寧靜悠遠的民謠。
莫向晚不好意思地笑笑:“說起來,你總是當大家的保護神。”
“誰讓身邊一群麻煩精。”服務員上了一道川北涼粉,甄巧立刻夾起一筷子。
莫向晚繼續笑着,只不過笑容染上了絲狡黠:“難怪不光能掰彎人,還能掰彎櫃子。”
甄巧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那時剛上初中,有個同學的儲物櫃鑰匙丢了,也沒有備用鑰匙,成套的練習冊鎖在裏面怎麽都拿不出來。
就在她束手無策之時,作為班長的甄巧站出來,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徒手把櫃門掰開了,卡住櫃門的金屬片直接彎掉。
其實現在再想想,當時都行為算毀壞公物,如今她只為此感到尴尬。
“現在我是遵紀守法好公民,肯定叫開鎖公司來。”甄巧吞下一口涼粉,咬牙切齒,“換個話題。”
“柏林那邊大規模抗議,我爸還拽着我媽攪渾水去了。”每次莫向晚切換話題都比德芙還絲滑,“大部分民衆都不接受烏克蘭難民。”
“戰争摧殘的只有普通百姓,真正的劊子手高枕無憂。”甄巧嘆了口氣。
接下來,他們邊吃飯,邊聊天南地北。水煮魚飄着油的紅光,他們的嘴唇也因辣椒擦上了抹不去的口紅。
從對方的父母聊到工作上的進展,從政治聊到文學藝術,再從八卦聊到近期的煩心事。
真奇怪,無論過去多久,無論是生命中第幾次聊天,他們依舊有話可聊。
莫向晚仍時不時調侃東調侃西,時不時講語言相關的冷笑話;不過有時甄巧有惱了的趨勢,他就識相地閉了嘴。
竟有種“婦女之友”的錯覺。
但多數情況下,莫向晚很少說話,這甄巧知道。他和別人出來一般都保持着适當的疏遠,不多說也不少說,而一旦說出,就體面得無可挑剔。
嚴格定義來說,我算社交恐懼症,莫向晚曾這樣解釋。
甄巧實在理解不了。
有顏有錢腦子還好使,怎麽着都不應該社恐,唯一可能的理由大概是他的身板比較瘦削,而當今社會更推崇壯漢肌肉男。小學低年級的他,确實常被班裏的小霸王欺負。
記憶……
說起來,她的記性一直不太好,許多久遠的事都忘掉了。如果記性再好一點,或許就能想起層黑色薄紗下隐藏的記憶碎片的真面目了。
每當這時候,她就格外羨慕擁有最強大腦的莫向晚。
人之間的參差。
吃着吃着,甄巧突然想起了一個好奇了許久的問題。
“對了,你不是研究過腦科學嗎?”
“是心理語言學。”莫向晚糾正道。
“差不多,都要往人腦袋上插電極。”
“……”
甄巧暫時停下筷子:“我們經歷過的事情,看到過的東西,有些是會忘的,對吧?”
“對。”莫向晚認可這點。
“那忘掉的東西是被大腦主動或被動清除掉了,還是只是全部保存在大腦深處,暫時想不起來了呢?”
莫向晚愣了一下。
他停頓了很久,仿佛在斟酌什麽,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了。
甄巧挑眉:“你們沒研究出來?”
莫向晚放下筷子:“人腦一直是個謎。現今科學家主要觀點是,分暫時性遺忘和永久性遺忘。”
主要觀點。
甄巧精準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追問:“那你認為呢?”
莫向晚認真看向她,語氣堅定又不太堅定。
“人腦的容量大得超乎想象,就算多數人只開發10%也至少有7億TB,儲存一生的記憶綽綽有餘。我是少數派,我認為所有的事情都以各種符號的方式保存在大腦裏。有些較為完整,所以提取很容易;而有些卻過于碎片化,甚至是被打亂的,就很難想起來,會給人遺忘的錯覺。”
很有意思的說法,聽起來很合理。
又或許,這才是她真正希望的說法。
甄巧忙問:“那這些碎片化的記憶,可以再次被想起來嗎?”
這一次,莫向晚肯定地點了點頭。
“只要适當的時候給予對應的刺激,任何記憶片段都可以被激活,從而想起來。就類似于心裏語言學中的‘Priming Effekt'。”
那一刻,時間停滞了。
因為甄巧聽到了接下來的一句話。
“這叫‘記憶錨點理論’。”
作者有話說:
《英雄救美》
甄巧:沒錯,我就是英雄
莫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