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打倒禽獸教授◎

勞動節過後, 期中測驗陸續開始,甄巧不光要教課,還要完成學院分配的監考任務。

又是一節《計算機輔助設計》結束。

幾個好學的尖子生抱着電腦前來交流, 甄巧耐心解釋每個問題後,教室內的人潮才漸漸散去。

在華大教書就是心曠神怡, 大家都争着學搶着學, 無論何時環顧校園,都會感到未來一片明亮。

甄巧的身體才沒從疲憊中完全抽出, 深呼吸一口氣,合上厚重的游戲本, 手機就震動一下。

她打開手機,意外發現是媽媽的微信。

而點開一看, 更令人震驚。

是久違的巨額轉賬,媽媽竟直接轉了一萬塊錢過來。

很久沒見到過如此沒有來頭的巨款了。

甄巧心裏一緊, 正要打電話過去,問問媽媽出了什麽事時, 第二條微信發了過來。

是第二個轉賬。

額外又給了五千塊錢。

甄巧淡定不了了, 把筆記本扔講臺上, 沖到走廊打電話。

好在電話沒幾秒就接通了, 媽媽平平安安的聲音出現在聽筒那頭,讓甄巧重重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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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巧忙問:“媽,給我那麽多錢幹什麽?”

“我樂意給,不行嗎?”張芹桦答得牛氣哄哄。

這話說得沒毛病。

但甄巧想了想, 寫文常年撲街的媽媽手頭并不富裕, 很少在非生日非紀念日的時候, 收到媽媽主動發來的紅包。

“怎麽分兩次轉?後面那五千塊是什麽意思?”

張芹桦的興致愈發高漲。

“那五千塊錢是我給小莫的, 你替我轉過去。”

“幹什麽?”

“多謝他的建議啊!”

“什麽建議?”

甄巧雖自覺擁有金魚的可憐記憶, 卻也着實沒想到,竟直接金成了金龍魚。

只聽張芹桦神秘地笑了一聲,說:“你媽的新書,直接金榜第一名啦!”

甄巧愣住了。

如果她記得沒錯,媽媽已經連續好幾年寫不出大爆的書,金榜的尾巴都沒怎麽摸上過了。

“金榜……第一?”她的嘴都不是自己的了。

“小莫的建議非常好啊,大家對‘歷史直播’非常買賬,現在一堆人還模仿我,跟風,也寫,不過沒我寫得好就是了。”張芹桦興奮得根本停不來,“多虧了小莫提供思路,不然我肯定想不到這個元素。”

甄巧當然是為媽媽開心的。但看着屏幕上明晃晃的五千塊錢的轉賬,她心裏五味陳雜,也不知是不是嫉妒情緒占了上風。

“媽,莫向晚就随口一說,他又不缺錢,你這樣多見外啊。”

“這是錢的問題嗎,這是人情的問題,巧兒啊,你多學着點。”張芹桦語重心長。

甄巧當然懂這些道理,卻仍然困惑:“不對啊,你不是有莫向晚微信嗎?直接轉給他就行了。”

張芹桦切了一聲:“你這孩子從小就傻。我這是多此一舉嗎?我這是啥有意增強你們的感情。”

“哈?”

“你就借趁機把他約出來,替我好好感謝感謝他。”張芹桦還不忘重重嗳了一聲,恨鐵不成鋼。

原來是打這個算盤呢。

從某種程度來說,此類動機不純簡直把莫向晚當牛郎對待,五千塊錢買一次。

甄巧汗顏:“我跟他挺熟的,不需要用這個媒介見面。”

“熟到什麽程度,你說說?是能結婚的程度嗎?”

甄巧被媽媽的大嗓門吵得腦殼疼,這真是北方人的特殊技能。

“我們都快相看兩生厭了,結婚是不可能結婚的。”

“我和瑪琳娜一致認為,你們特別合适結婚,她也快急死了,小莫妹妹都談了十任了,他還單身。”

這段話信息量過大,甄巧一人在無風的走廊中淩亂。

“等等,瑪琳娜給你打電話了?你們怎麽交流的?”她差點倒在欄杆邊上。

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詭計多端的長輩!

張芹桦發出邪魅一笑:“你媽的英語,杠杠的!”

這不是重點……

雖然甄巧已經猜到了,就憑母上大人那塑料英語和瑪琳娜的散裝中文,倆人應該是靠猜對方的關鍵詞,用腦補進行對話的。

“不是媽,你怎麽老想撮合我跟他啊,你女兒最近接到了百萬級別的大項目,事業正混得風生水起呢。”甄巧揉揉太陽穴。

“小莫那麽可愛,誰舍得肥水流了外人田?而且瑪琳娜那麽可愛,誰不想和她結為親家?”張芹桦振振有詞。

甄巧滿頭問號:“那你下本書開個百合算了,就張芹桦x瑪琳娜,人到中年禁忌跨國戀,如何?”

喜歡瑪琳娜建議直接去綠莫青天,而不是在這裏瞎操心兒女們的婚姻大事。

“哎你這孩子,怎麽跟你媽說話呢!”

甄巧笑得花枝亂顫:“挂了挂了,錢我會轉的,說媒這事兒您就洗洗睡吧。”

電話挂斷。

甄巧回到教室,下節課都快開始了,航天學院的老師正在講臺前拷貝ppt。

臺下已烏泱烏泱坐滿了學生,航天學院的規模是設計學院的三倍不止,整個教室充滿了人的味道。

“抱歉,我拿一下東西。”

甄巧低頭穿過他們的視線,将筆記本塞到雙肩包,提起來就跑。

走出教學樓時,外面已有了盛夏的雛形。

經過埋在教學樓群中的小池塘時,力氣突然抽走,甄巧坐到石凳上,将那五千塊錢轉了過去,說明情況。

而莫向晚當然沒收。

【mxw:能幫上忙就好,心意收到,今年夏天我會再去看阿姨的。】

阿姨,又開始阿姨了。

上次一口一個媽,叫得不是挺好的嘛。

甄巧收起手機,任熱意勾出汗水,從包裏拿出電腦。

電腦打開,穩穩地放到大腿上。

這麽好的天氣,就在樹蔭下工作一會兒吧。

不過,另一件事情讓她內心控制不住酸溜溜的。

莫向晚果然還是神人。

媽媽寫了這麽多年小說都把握不了熱點,參透不了商業寫作的邏輯;而他只是突發奇想,便想出了霸占整個女頻小說的熱點,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怎會有人厲害到如此程度?

人的厲害是天生的麽?

甄巧也不知道是不是嫉妒。

她時而覺得自己能立于世界之巅,時而覺得渺小到無所适從。

——十歲的時候,我覺得我什麽都能幹;二十歲的時候,我覺得我什麽都幹不成。

——現在呢?

——我有不少能幹成的事,也有幹不成的事;他自然也有他能幹成的事,而他幹不成的事也多了去了。

腦海裏沒原由蹦出了這麽一段。

甄巧覺得很熟悉,好似是自己說過的,又好似是別人說的。

看着電腦上撰寫了一半的論文,她又陷入了迷茫。

**

若說第二次走過同一時刻有什麽好處,甄巧一定會說,能減小已知的傷害。

她指的不僅僅是,前幾次9月22日倒在地鐵站口的老人。

也有設計學院的禽獸教授。

那為老不尊家夥的,本再過三年就退休了,卻非要在最後這幾年禍害女學生;在今年7月份遭勇敢的女畢業生舉報,斷送了最後的職業生涯。

她擔心,改變過去會引起不可預料的混亂。

她更擔心,什麽都不做,苦難會靜靜地生根發芽,留下惡臭永不消散的果實。

又一日她工作到很晚,整個學院樓安靜得落針可聞。

甄巧伸個懶腰,保存建模的工程文件,收起桌上散亂一堆的設計卡紙。

夜幕為窗戶遮上窗簾。

一沉浸于工作,時間就過得格外飛快,她甚至都忘記中午買的咖啡還剩下一大半。終于幹完今天計劃好的工作後,她內心一陣輕松。

正要收拾東西回去時,甄巧聽到五樓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有人在說話,有東西在碰撞。

說話的語調拖得很長,好似有人在哭泣求饒;碰撞的聲音很悶,仿佛人的身體碰到了冰冷的桌面。

樓上是包海封教授的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她的記性不太好。

但有些錨點事件,她會記一輩子,即便那是別人的傷痛。

上一個時間線裏,她先前并不知道包海封竟人面獸心到如此;這一個時間線裏,她決定去看看。

甄巧拿不準他們在幹什麽。

但對象是包海封,那兩個月後将被八個女研究生聯名舉報,被學校開除的禽獸教授——去檢查一下以防萬一還是有必要的。

她猶豫片刻後,抱起一沓教學質量評估表,走進了樓梯間。

五樓一片漆黑,只有走廊盡頭的一間辦公室,透出長縫狀的亮光。

包海封教授的辦公室在最偏僻的角落,平常人很難注意到,不是他的學生也很少會進到那裏去。

甄巧曾在學生時代進過那裏一次,作為院研會的學生會主席,因為要和包教授溝通講座時間。

那時她剛踏進去,就聞到了一股奇特的、僅屬于女生的香水味;那時的她不懂,現在終于什麽都懂了,可惜也晚了。

甄巧踮起腳尖,無聲地向那道光亮逼近,并悄悄拿出手機,點開錄音機。

“今天這件裙子很好看,就是露得太多了,是不是在勾引我呀?”

很明顯,是包海封的聲音,油膩又惡心。

“不是的!您能不能放尊重點……”

甄巧一下子認出那個瑟瑟發抖的女聲。

是邵婧媛,剛入校的22級博士生,一個挺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導師正是包海封。

“你一直沒談朋友,長這麽好看,多浪費。”

“您是在開玩笑吧?我……”

“華大學報我打個招呼就能發,你想清楚了。”

包海封的聲音倏然低沉了下來,滿是威脅的意味。

百分百是性騷擾。

如果沒記錯,邵婧媛也是當時聯名舉報者之一,她也遭受過老禽獸的侵害。

甄巧忍不了了,擡起手。

咚咚咚。

門背後立刻安靜了下來。

甄巧把耳朵貼上去,只聽到了微弱的啜泣聲,又隐隐有布料摩擦整理衣服的聲音,或許也只是錯覺,畢竟隔着這麽厚的門。

“誰啊?”包海封的聲音困惑又不耐煩。顯然他沒料到,都這個時候了,學院樓竟然還有人。

甄巧再次敲了兩下門。這一次,她下手很重,咚咚聲仿佛在給牆壁另一邊警告。

“包老師,我來給您送東西。”

“什麽東西?”包海封的聲音聽不出任何一絲慌張,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甄巧說:“教學質量監測表,還麻煩您下周上課給同學們發一下,填好後收回來。”

其實這是她瞎編的,表格是她随手拿的,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剩下的。

“哦,你放門口就行。”

甄巧堅持道:“那不行,我怕丢了,潘老師就給了我這麽幾份,丢了還得害她重新打。”

接下來,是長達十五秒的寂靜,大概在整理什麽。

門一開,便見包海封板着一張臉,五官都快皺成一團了。

“這個給您。”甄巧畢恭畢敬,雙手将那沓表格遞過去。

“哦,好。”包海封沒好氣地回應。

甄巧故意伸脖子,向裏面看了一眼。

果然是邵婧媛,穿着鵝黃色的半身裙。她明明是個整潔的姑娘,衣角一側卻沒有掖好,而是淩亂地垂在腰側。

甄巧面不改色:“是婧媛啊,巧了。”

“甄、甄老師好。”邵婧媛低着頭,竭力隐藏着紅腫的眼睛。

甄巧眯起眼睛,溫和而調皮:“婧媛,我正要找你去呢,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你了。你快跟我過來一下,姚老師給你留了三個文件,說是讓你幹什麽來着,我忘了,你去看看。”

名叫邵婧媛的女生吸吸鼻子,怯生生地看向身邊的老教授。

包海封鐵青着臉,充滿敵意地打量了甄巧好一會兒。

甄巧毫無懼色,眼神甚至還帶點挑釁。

她是故意的,故意轉移矛盾,畢竟她已經拿到正式編制,無所畏懼;不像包海封的學生,畢業生殺大權都掌握在他手裏。

包海封終于松口了。

“去吧。”

邵婧媛如獲大赦,趕快低頭小跑了出來。

“對了包老師,書記前段日子剛提醒了,和異性學生讨論學術的時候,門要打開,不然怕外面的人多想,影響不好。”甄巧意味深長地笑笑。

“哦。”包海封臉色更差了,他當然知道她在內涵什麽。

甄巧抱歉地皺起眉:“不是針對您,所有老師都得這樣,我跟我男學生面談的時候也不能關門哈。”

這段話貌似說得有點綠茶,不過為了給禽獸下馬威,也顧不得太多了。

說罷,甄巧潇灑地轉身,拉起身邊的姑娘就走。

邵婧媛個頭雖略高一些,但并肩前行時,她就像個無助的小動物,緊緊靠着甄巧。

兩人先走到了四樓甄巧的辦公室。

甄巧先在門口張望了一下,确保包海封沒跟過來後,才輕輕關上了門。

“甄老師,姚老師沒跟我說過,我也不知道要整理什麽。”邵婧媛仍低着頭,喉嚨一陣哽咽,又要哭出來了。

甄巧讓她坐到沙發上,給她倒了杯溫水。

“沒有這回事,我編的。”

“啊?”邵婧媛錯愕地擡起頭。

甄巧溫和地笑笑:“你先喝口水吧,嘴唇都裂了,幾天沒下雨了,空氣幹。”

邵婧媛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喝了這一口,她才意識到自己多渴,咕嘟咕嘟把整杯水都灌完了。

甄巧接過空紙杯,随手抛到了垃圾桶裏。

邵婧媛眼周的紅腫消下去了些,不确定地盯着老師,不知該說什麽。

甄巧也沒立刻說話,只是眨了下右眼,示意她散開的衣角。

算起來,這姑娘也就比自己小一歲而已。

邵婧媛低頭,這才發現上衣下擺沒完全掖進去,手忙腳亂地塞衣服。

可憐的姑娘。

甄巧等她整理好衣服後:“他欺負過不少女生。”

無需多言,她們都知道“他”指的是誰。

聽到這話,邵婧媛立刻明白了老師的意思,羞愧難當地低下頭。

“不是你的問題,他就是個禽獸,不配當老師。”甄巧有些咬牙切齒。

“他是我博導,甄老師。”邵婧媛無力地垂下眼睛。她不想否認,卻也只能回應這麽一句話。

甄巧重重嘆了口氣。

“怕不怕?我送你回宿舍吧。”

邵婧媛先是點點頭,卻又搖搖頭。

“他知道我宿舍在哪兒,可能會去堵,我去附近的酒店吧。”顯然她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原來他不僅是禽獸,還是個沒有下限的變态。

甄巧毫不猶豫:“那你今晚來我這兒睡吧。”

她知道,對于一個外地學生來說,在S市是多麽沒處可去;又不是人人都是莫向晚。

邵婧媛愣住了,瞪起圓圓的眼睛看向老師。

“啊,這多不好意思,我還是去住酒店吧。”

“我住教師公寓,床挺寬敞的,離學校也近。”甄巧頓了頓,“如果有人過來騷擾,我會保護你。”

“真的可以嗎?”邵婧媛動搖了。

沒有人想在經歷過剛才那一系列事情,還要孤零零一個人。

甄巧肯定地點點頭:“保護學生是每個老師的義務,別太當成負擔。”

“謝謝老師!”邵婧媛感動得快要哭出來了。

甄巧再次檢查了一下樓道,确保空無一人後,将她拉出了辦公室。

樓道很黑,但不可怕;至少不會比人面獸心的人更可怕。

兩人并肩走出南門,甄巧叫了輛出租車。

如果就她一個人,當然開輛共享單車就走,但她舍不得可憐的博士小姑娘受累。

等車的時間很短,卻又很漫長。

甄巧望着陰郁的夜空,陷入了沉思。她在回想上一個時間線發生的同一事件,思考提前終止這段罪行的可能性。

再晚兩個月,她們就要再忍受兩個月。

甄巧深吸一口氣,對邵婧媛說:“你舉報到學校吧。”

作者有話說:

經典詠流傳《喜歡瑪琳娜建議直接去綠莫青天》

莫向晚:人言否???

以及——

願每個女孩都能健康成長,願每個禽獸都能得到應有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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