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那你怎麽解決生理需求?”◎

“舉報?”邵婧媛小鹿般的眼睛充滿迷茫。

“這老家夥慣犯了, 早點解決,就能少些受傷害的。不然等你畢業了,他還會侵犯下一屆女生。”

“可我沒有證據。”

同為女生, 甄巧最反對受害者有罪論,但還是為當代女女學生們薄弱的權利意識而無奈。

甄巧說:“他微信裏肯定給你發過一些不當言論, 這些都可以當證據, 我可以幫你整理,這些都可以當證據。”

邵婧媛似懂非懂:“就憑微信截圖, 學校充其量也就給他個警告,他可能還會報複我。”

能理解, 都能理解。

所有的舉報都有代價,而這粒沙子落在一個女學生的肩膀上, 就是一座山。

甄巧猶豫一瞬,掏出手機, 打開錄音機。她本不想揪出別人傷痛的回憶,只是別無選擇。

“今天這件裙子很好看, 就是露得太多了, 是不是在勾引我呀?”

“不是的!您能不能放尊重點……”

“你一直沒談朋友, 長這麽好看, 多浪費。”

“您是在開玩笑吧?我……”

“華大學報我打個招呼就能發,你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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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着聽着,邵婧媛臉白了。那是一種混合了恐懼、羞愧以及無助的神情,讓任何人看了都會心髒一抽。

甄巧退出了錄音機。

“以前有過這樣的案例, 這個錄音絕對夠了, 開除都算輕的。我還認識不少他以前的學生, 大概率也遭受過, 你們聯合起來, 沒問題的。”

邵婧媛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猶豫與恐懼的包裹之中,她的大眼睛在蒼白的小臉上十分突兀。

這時,出租車來了,黃色的車身是夜幕下一盞明燈。

兩人上了車,保持緘默。

甄巧知道,前面有個出租車司機,身邊人會有顧慮,因此便一句話也沒說。眼下這個情景,強行找輕松的話題也只會讓小姑娘更難受。

路燈昏黃的光,透過車窗落進瞳孔。

甄巧沒有轉頭,只是靜靜望向窗外。她知道,邵婧媛或許連目光都不想要。

短暫的飛馳過後,出租車停到了青年教師公寓樓下。

“謝謝師傅啊。”甄巧掃碼付了錢,挽着邵婧媛的胳膊下了車。

她們走進空無一人的樓道,再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潮濕的燥熱中,唯有風扇的嗚嗚聲清晰可聞。

終于,邵婧媛主動說了一句話:“謝謝老師。”

“不用謝,”甄巧眯眼笑道,“剛好我一個人住寂寞,你來陪陪我。”

夏夜溫柔,卻也熱得令人糊塗。

邵婧媛低頭走了好一會兒,才說出真實的顧慮:“可我才博一,退學了找不到工作。”

甄巧哭笑不得:“你是受害者,退什麽學?”她這下隐隐明白,為什麽包海封能為所欲為那麽長時間了。

“我就沒導師了。”

甄巧無奈地拍拍她的肩膀。

“如果包海封被停職的話,屬于不可抗力,又不是你的錯,學校會安排轉導師的。”

“可是別的導師就不會想要我了,因為我舉報了自己的老師。”

咔嚓,鑰匙開了門。

甄巧邊走進家門,邊義憤填膺:“你這麽勇敢正義,誰要是不敢要你,網上的輿論都能把他壓死!咱學院不還有女博導麽,左晴芳老師肯定歡迎你,別害怕。”

邵婧媛小心翼翼在玄關處脫了鞋,甄巧彎腰把一雙拖鞋正正好好擺在她腳邊。

“真的麽?”

甄巧将背包扔到沙發上,活動活動僵硬的肩膀。

“現在已經不是官官相護的年代了。”

“您真的這麽認為嗎?”

甄巧頓了頓,笑道:“人總得信點什麽吧。至少我會不惜一切站在你這邊,放心;我也有信心,學院裏不少人也都會站在你這邊。”

人總得信點什麽。

畢竟連時空穿梭都能美夢成真,沒什麽不可以相信的了。

“那個老師,我沒帶睡衣,我睡沙發上吧。”

“你穿我的,不打緊,咱身材差不多,你這衣服要是洗了,明天你去上課都可以穿件我的衣服。”甄巧拿起熱水壺,去廚房燒水。

甄巧突然想起了什麽。

“你吃飯了嗎?”

“哦,我……不餓。”邵婧媛小心翼翼地答。

那就是沒吃。

跟莫向晚待多了,甄巧已經能敏銳察覺出每句話都言下之意。

她不禁後悔。

以前應該和莫向晚學學做菜的。如果現在能像他一樣,半小時炖個蹄花湯豆腐羹出來,那該多好呢。

于是她點了個外賣。身為一個生活廢的懶癌,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

再走出廚房時,甄巧端出來了一杯大麥茶,熱氣騰騰。遞過去後,她指指小小的梳妝臺:“卸妝油水乳随便用。”

“謝謝老師。”

兩人都洗漱好後,夜已經深了。

一想到明天上午又有課,甄巧就已經提前累了。直到門鈴響起外賣送來,烤串的香氣飄入鼻尖,才稍稍複活些許。

“我也沒吃晚飯,一塊吧。”她招呼邵婧媛坐到小茶幾前。

其實甄巧吃過晚飯。不過工作了一個晚上,她正好也有些餓了。

“婧媛,你都讀到博士了,已經超過99%的人了。”甄巧邊吃邊說,“至少你比我強,我博士都沒讀過。”

羊肉串烤得真香。

果然世間唯有愛與美食不可辜負。

“哎?不讀博也能當大學老師嗎?”邵婧媛很驚訝,但緊接着意識到了什麽,慌忙改口。“對不起老師,我沒有質疑您的意思。”

“董軒教授讓我留的,我就留了,我也不知道。”甄巧抄起可樂灌了一口,“現在想想,還是應該先讀個博再說,現在我在咱學院學歷底層,那幫老學究天天卡我。”

天天被壓榨。

評獎評優評職稱輪不到,打雜苦力第一名。

邵婧媛輕輕笑了出來,情緒輕松了不少。

“可是您真的很厲害。”

“我嗎?”

“您要不說,我們沒人知道您沒讀過博。”

“擡舉我了。”甄巧仍專心吃着一串烤面筋。

邵婧媛吃飯非常秀氣,小口小口啃着烤茄子。她說話的時候,烤串會停在空中,胳膊肘會靠在桌面上。

“沒有,您的功底在全院都數一數二,有老師連馬克筆都握不穩,還一天到晚瞎指揮我們。您做了不少厲害的項目,講課也好,我們都可喜歡您了。”

很誠懇。

甄巧當然高興,但她知道,這些僅僅是學生們的彩虹屁而已。

“我沒那麽厲害,也就倒騰倒騰小玩意。”她謙虛道。

邵婧媛甩甩頭:“正是這些小物件,才會真的對大家都生活有用。您說,他們研究的那個高大上的宏觀智能戰略,會對我們的生活有實質性影響嗎?”

“話倒也不能這麽說……”

“前年封校我們都快餓死了,多虧了您的送餐飛行器。”邵婧媛咧嘴一笑,抛出這一片寂靜中所能擁有的、最美好的笑容。

這一番話,勾起了朦胧又美好的回憶。果然只需要一個提示,一個錨點,任何記憶終歸都會會來。

“對哦,我還搞出過這麽‘偉大’的發明”甄巧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哈啊,怎麽着都有個活法。”

邵婧媛串也不吃了,表情凝重而沉思。

“怎麽了?”甄巧以為說錯話了,瞬間手上的串就不香了。畢竟這姑娘可剛經歷過禽獸的騷擾,敏感又脆弱。

邵婧媛把吃完的竹簽放到錫紙上。

“老師,我明天就整理舉報材料。”

甄巧頗感意外:“這麽快?”

按理說,一般人都要做很久思想鬥争的。

邵婧媛語氣堅定:“您說的,怎麽着都有個活法,我覺得我不差,真的讀不下去博,就去企業呗。”

內心有某處柔軟被擊中了。

甄巧沉默半晌,眼睛也不知為什麽而酸脹。

她咬咬唇,笑笑:“我替今年入學的研究生們提前謝謝你。”

邵婧媛撲上來,緊緊抱住比她還矮一點的老師。

“是我該謝謝您。”

甄巧的心裏暖洋洋的。

這才是時空穿梭的意義。沒人記得上一個時間線的事情也很好,她突然就不感到孤獨了。

**

第二天,甄巧開始抽空聯系別的女學生,能幫上忙提供證據的。

越多人上訴,學校就會處理得越快,争取三天之內讓那禽獸停職,一周內讓他滾出這個學校。

她記性不太好,只能憑借模糊的記憶,找到三四個曾受其侵害的女學生,有仍在讀的,也有早已畢業的。

她不忘把錄音備份,還悄悄發了一份給莫向晚的郵箱,标題為“不用打開看,只是備份而已”。

作為三好青年教師,甄巧本就忙得底朝天,不過她也不覺得這些額外的工作煩人。

光榮的使命感在身。

那天下午,甄巧在湖邊散步,一邊給那些女學生做思想工作,一邊等待上下一節課時——

又碰到了莫向晚。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碰巧。

因為莫向晚有事沒事就在設計學院邊晃悠,要不是大家眼熟他,恐怕會當成變态報警的。

即便是在最熱的天氣,只要當天需要出現在教學樓,莫向晚也穿着襯衫長褲,堪稱教師儀容儀表模範。

明明華大校風很自由,每逢五六月設計學院一堆中年男人穿五分褲。據說德國人都是這樣的,那這半個德國人如此着裝也不足為奇了。

莫向晚徑直走過來,在她身邊停下。

“你給我發的郵件是什麽?”

“你沒打開看啊?”甄巧回了一條微信。

莫向晚歪頭:“你的标題不是寫了,不讓我打開?”開始大狗附身。

甄巧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找不到一絲撒謊的痕跡。也是,莫向晚從未撒過謊,除非他是世上最專業的演員。

她實話實說:“是一段錄音,我們學院教授性騷擾女學生,準備舉報了。”

她對莫向晚也從沒必要撒謊,任何方面都是。

莫向晚皺起眉頭:“誰?”

“包海封,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一個醜老頭兒,才比我高一點點。”

談起這人時,甄巧只剩下咬牙切齒。對于她來說,她已經在不同的時間線見證過兩遍這件惡心事了。

莫向晚倒毫不意外,悠悠評論一句:“哦,他啊。性盛致災,割以永治。”

這個反應過于冷靜了,冷靜到奇怪。

甚至還能添加一句打趣。

甄巧擡起手機,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認識他?”

“以前打過幾次照面,”莫向晚揉揉肩膀,“看着就不像好人。”

“……什麽外貌偏見。”有的時候,甄巧就是想下意識反駁一下他說的話。

莫向晚聳聳肩:“但事實來看,他确實不是好人,不是嗎?”

甄巧竟無言以對。

“沒騷擾你吧?”莫向晚聽起來并不像在關心。

“當然沒有。”

“果然。”

“你什麽意思?”

“如果他這麽幹了,現在應該在ICU。”

“……”

這時,甄巧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另一位女受害者發來的消息,她趕緊回複起來。

莫向晚耐心等她回複完,問:“需要幫忙嗎?”

“不需要。”甄巧已經勝券在握了,畢竟她提前知道了結局。

“如果你被堵門報複,可以來我這兒。”

甄巧白了他一眼:“你能說出這話,才更像危險人士吧。”

“倒不如說,老一聲不吭闖進我家的你更危險,”莫向晚輕輕笑了兩聲,“我又打不過你。”

甄巧剛想反駁,卻在看到他的笑容後沒了主意。為什麽他總能笑得這麽好看,讓人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騷擾別人的教授都是這個樣子的話,恐怕很難會有人舉報吧……不知怎的,她可恥地想到了這一點。

對哦,這人下個月就升教授了。

近十年來,華安大學最年輕的教授,沒有之一。

甄巧不懷好意地一笑:“未來的教授同志,那你呢?”她又想調戲莫向晚了。

倒不如說,她一直有個問題,好奇卻得不到解答。

據說男人欲望大多都很旺盛,尤其是二十多歲的小夥子。

所以這個看起來一天到晚都過分清心寡欲的究極無趣學者,也會有那種想法麽?

“什麽我?”莫向晚疑惑。

“外院漂亮女生那麽多,你可別對她們下手。”

莫向晚扶額,想起了什麽,語氣染了點難以察覺的抱怨。

“我寧願讓她們多讀點書,不然也不至于研二了還搞不清楚lemma和lexem的區別……”

甄巧直接打斷了他:“那你怎麽解決生理需求?”

作者有話說:

《好問題》

感謝在2023-05-23 20:19:14~2023-05-29 14:38: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cwspsdh 6瓶;納尼,情報是假的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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