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看來28歲的靈魂終究還是藏不住了◎

果然, 穿越回過去的代價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重新幹一遍。

“謝,謝, 提,醒。”甄巧咬牙切齒。

莫向晚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 但她是看出來了, 其中暗含着幸災樂禍的意味。

“不謝。”

甄巧沒再回應他,直接轉身就走。太熱了太熱了, 這裏真是多一分鐘都待不下去。

莫向晚微笑着目送她離去。

又有兩個新生走過來,他坐回到了位子上, 開始為她們辦理簽到。

煩人,煩人!

在毒辣的太陽下看到軍訓服, 甄巧在心裏默默哼了一聲,你這樣可是不會有女孩子喜歡你的。

18歲的莫向晚終究還是18歲, 幼稚鬼一個。

當然,這也僅僅是吐槽而已;因為她清楚地記得, 無論模莫向晚怎麽擺撲克臉, 青春期過後, 女孩子們依舊會絡繹不絕地撲上來。

擠了一會兒後, 甄巧拿到了M碼的軍訓服,小跑回了媽媽身邊。

她要被熱融化了,只想趕緊去宿舍。

“華大的軍訓服真漂亮哈,藍色的, 我還以為會是綠色的呢。”張芹桦很高興的樣子, 連連贊嘆軍訓服裝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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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真站着說話不腰疼, 不知路有熱死骨啊。

這段記憶已然遙遠, 但甄巧稍作回憶, 那熱到骨子裏的天氣,以及站得腿麻的感覺仍留有不少心理陰影。

“海軍迷彩服,最近都在強調‘加強陸海統籌協同治理技術’,剛好響應國家號召。”

張芹桦不明覺厲:“哦,巧兒政治覺悟不錯哈。”

甄巧沉默了。

她這才想起來,一個剛高考完的準大學生是很難說出這些話的,只有在學院工作多年寫過多年報告的人,才能脫口而出。

而且,“陸海統籌”過兩年才會正式提出,若深究起來時間線也對不上。

她連忙補充道:“我是新時代大學生!”還好媽媽對政治一竅不通。

“不錯,有你老爸的風範。”張芹桦自豪地豎起了大拇指。

甄巧笑了。

在這個一切皆有可能的時代,所有人都對明天充滿希望,所有人都挂着淳樸的笑容。

張芹桦拖着女兒半人高的行李箱,矮小的背影在明媚的陽光下快速前行。

甄巧跟在後面,胳膊環着兩個蛇皮口袋,裏面滿滿都是故鄉的特産。

她還記得,剛踏入校園的室友們滿腔熱血,在停電的夏夜點燃一支蠟燭,滿口偉大力量和光榮鬥争。

天是那麽藍,雲又是那麽白。

這一年,二線城市的房價夠一夠是勉強買得起的,網絡小說是可以看見香豔描述的,電影是可以看見尖銳的自我諷刺的。

同樣的——

這一年,數字經濟還未崛起,平板還不能完全代替數位板,手機充電還要充整整一個晚上。

無人預知未來的巨變,無人預知即将到來的動蕩,無人預知任何事情。

回過頭來再看,也正是因為這些無法預知,一切都是那麽美那麽激動人心。

走進大學四年的宿舍時,看着到處都是灰塵的地磚,以及尚未被上床下桌替代的上下鋪,甄巧的內心波瀾壯闊。

這是2014年的夏天。

**

第一次班會在設計學院樓309,于軍訓前一晚舉行。

和“剛認識”的舍友們一同出發時,甄巧看了看校園裏為數不多的Ofo和摩拜單車,默默嘆了口氣。

都是時代的眼淚。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就想起來了,Ofo那99塊的押金一直沒退呢。

初代共享單車确實難騎,橡膠輪胎跟石頭一樣重。

甄巧決定明天過後,還是像上一條時間線一樣,自己買一輛自行車。

上自行車前,她又收到了莫向晚的Q|Q消息。

【Ti amo:今天班會別忘了去,馬大哈。】

收到這條消息時,甄巧嘴角不自覺上揚,果然莫向晚婆婆媽媽的性格自始至終也沒變過。

雖然但是,她還是模拟了一下18歲的自己,做人要不留痕跡:

【_Angel/`巧°:我不姓馬也不叫大哈,謝謝您】

畢竟還是剛穿越回來,每次看到這個意大利語昵稱時,甄巧都會愣一下。于是到最後,她索性直接備注上了“莫向晚”。

還車之後,再次收到消息時:

【莫向晚:不用謝,甄馬虎同學。】

這下舒服多了。

【_Angel/`巧°:滾】

甄巧鎖屏,将那小小的紅米手機塞進兜裏,和室友們說說笑笑走進了學院樓。

“軍訓幾天來着?”矮個子的田君筱,也是未來的團支書,邊上樓梯邊問。

目前的她還有些拘謹,不過四年之後,她會歷練成最潑辣的禦姐。

“三周。”甄巧答。

“感覺要堅持不下來了,”田君筱無奈笑笑,“高三一年沒鍛煉了。”

“如果實在不舒服及時報告教官,都很通情達理的,學校也怕學生出事。再說了,軍訓就是為了強身健體,傷了身反而得不償失,半途休息也沒什麽丢人的。”甄巧立刻安慰她。

這一段話過于頭頭是道,把周圍的室友們整愣了。

看到大家都表情,甄巧這才明白有多尴尬。

這哪兒是大一新生能說出來的話啊,只有班主任才能說出來!職業病又犯了!

田君筱噗嗤一笑,貼上來攬住她的胳膊:“感覺你挺成熟,像大姐姐一樣。”

甄巧卡殼片刻,調侃道:“那你們叫我‘小姐姐’好了。”

“哈哈哈哈。”室友們被這滑稽的新造詞逗笑了。她們還不知道,這詞将在幾年之後廣泛流行。

走進309教室的那一剎那,甄巧率先看到了另一個熟人。

左晴芳老師。

設計學院為數不多的、吃了編制紅利的擺爛大戶。九年前是講師,九年後依舊是講師;唯一的區別便是,九年前是年輕講師,九年後是中年講師。

遙想當年,左晴芳還不是同事,還是自己的班主任。她穿衣服還走小清新風,頭發也沒燙成誇張的大波浪。

因為不想引人注目,甄巧坐到了教室最後一排,最不起眼的角落裏,開始一言不發裝高冷。

來自時空穿越者的心虛與自我意識過剩。

“歡迎大家來到工設2班,我是大家都班主任,我叫左晴芳,大家叫我左老師就行。”

也不知誰率先拍了一下手,大家莫名其妙就開始鼓起掌來了。

左晴芳做個叫停的手勢。

“大家通過高考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終于到了咱華大,未來也要好好努力。你們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梁,未來的高科技人才。”

大多數人會成為996打工仔,成為可憐巴巴的熬夜乙方,小部分人則會成為科研民工,甄巧想。

“我們這個專業非常有前景,武書連排名全國第一,許多知名設計師都是咱的校友,所以一定要把設計功底打紮實了,才等你們成為設計師後,才會更得心應手。”

等畢業了,他們三分之一會去當游戲策劃,三分之一會去轉碼農,剩下三分之一去畫原畫,甄巧想。

左老師畫風一變:“大學的生活豐富多彩,但也不要忘記好好學習,每年都有因為沉迷游戲然後被退學的。”

放心吧老師,大家會卷生卷死,甚至會為了國家獎學金和保研名額反目成仇,甄巧繼續想。

之後,左晴芳秉承了一貫的絮絮叨叨,發表了她于這屆學生,第一次冗長又毫無營養的發言。

當然,對這幫剛上大學的小年輕們,這些話确實能煮沸他們的血液,讓他們變成熱血青年。

左晴芳在講臺上自顧自說話,足足說了二十分鐘。

終于,她擡頭一看表,終于發現自己滔滔不絕太長時間了,打算讓同學們做自我介紹。

以前訓學生忘記時間,以後和同事聊八卦忘記時間,甄巧雙眼和嘴變成三條直線。

“對了,咱班還有個校考第一呢哈,”左晴芳笑着環顧一周,“甄巧是哪位?”

莫名其妙,全班的目光瞬間投來。

本安靜坐在角落裏的甄巧,差點被不存在的聚光燈閃瞎了眼。

她只能站起來:“大家好,我叫甄巧,甄子丹的甄,巧克力的巧。”

雖然她很喜歡自己的名字,但每次介紹時,還是會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它實在是太引人注意了。

果然,大家聽這別致的名字聽愣了,對視一眼後,輕輕笑了起來。

笑意倒是善意的。

接下來,是其餘同學們的自我介紹。

甄巧知道他們是誰,但也忘記了不少同學的名字,直到他們介紹自己時,流逝的青春才再度回來。

左晴芳點點頭。

“好的,很高興認識你們。以後咱們就是一個大集體了,有困難随時找我。”

其實她一個名字都沒記住,甄巧感到很滑稽。遙想當年大三開班會,左晴芳上來第一句是“你們大幾了來着”。

左晴芳掏出一個小冊子,看了看,說:“接下來到班委競選環節,因為我們班人不是很多,所以目前需要的崗位只有班長、團支書、生活委員和學習委員。”

話音剛落,班裏便舉起了一片手。

畢竟還是華安大學的學生,大家都很積極參與競選。估計他們早就知道,當選班幹部能為以後的履歷增添不少色彩。

當初自己是為什麽參與班長競選的呢?

好像還是因為一腔熱血。自小學開始,自己便是班長,大一的時候也出于為大家服務的熱情才競選的。

算起來,我已經當了十六年班長了。

甄巧決定不參與競選,安靜待在角落,當一個為大家鼓掌的人。

尤其是在看到,那麽多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渴望時。或許是當老師當多了,看身邊的同學都以慈愛的視角來看。

“還有人想參選嗎?”左晴芳微笑環顧四周。

甄巧默默搖搖頭。

然而,身邊突然響起一個尖細的聲音。

“我推薦甄巧同學。”坐在身邊的田君筱突然蹦起來,“她超級成熟可靠,而且還成績好。”

“……”

猝不及防。

甄巧答應也不好,拒絕也不好,只能尴尬微笑。

左晴芳倒是爽快地拍了拍手:“那好,那就甄巧同學也來參加競選,來做個簡短的競選演講吧。”

“大家好,我是甄巧,很榮幸能夠被推薦競選班長。”甄巧幾乎是憑借肌肉記憶說話的,“如果能選上,我會認真負責完成所有份內的任務,和另外的班幹部們協調合作,讓我們這個班集體更好,讓大家像在家裏一樣,度過大學四年的美好時光。”

我早已在這個班集體待了四年,我怎麽會不愛你們呢。

坐下之前,她看到了兩個同學眼睛亮亮的,他們都是剛剛報名競選班長的人。

甄巧頓了一下,溫和地笑笑:“我從小學到高中當了十年班長了,希望大家給另兩位同學一個機會。”

這話說得全班同學猝不及防。

就連左晴芳也愣了一下。

不過她畢竟還是班主任經驗豐富,畢竟多年沒評上副教授,淨被學院安排當班主任了,立刻說:“甄巧同學非常大方,有領導範兒。”

甄巧微微沖全班同學鞠了個躬,坐下。

寫選票的時候,甄巧寫了毛碩的名字。這個文弱的小男生心地善良,卻因為家庭原因有些自卑而不敢融入大家,希望他當上班長後能找回自信。

然而——

左晴芳老師笑眯眯公布結果時,除了甄巧本人,全班所有人都笑得很開心。

“張致芃6票,毛碩5票,甄巧18票。那就辛苦甄巧同學擔任咱們班的班長了。”

甄巧滿頭問號,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難道這又是什麽時間線修正嗎?難道這是上天在警告自己這個不安分的時空穿梭者嗎?

這是,田君筱笑眼盈盈地靠過來,壓低聲音。

“你的氣場穩壓他們,你不讓我們選我們也想選你。”

……

甄巧笑得很尴尬。

看來我28歲的靈魂終究還是藏不住了,畢竟是當了多年老師的人,氣質一下子就暴露了。

就這樣,她第二次當上了14級工業設計2班的班長。

**

那天晚上,甄巧剛洗完澡,正在和“新認識”的室友們快樂聊天時,手機響了。

她立刻放下了手頭所有事情,先去看未讀消息。這是多年以來工作的習慣,手機一響心裏就不踏實。

甄巧打開卡頓得要死的手機,開幕雷擊:

【莫向晚:今年還是班長嗎,粉紅金剛?】

……

她看到這條消息,拳頭硬了。

雖然主動發消息代表他們已經和好了,但——是怎麽做到每句話都充滿挑釁意味的啊!

這個世界裏的莫向晚确實是18歲。

甄巧深呼吸兩口氣,決定以老母親的心态包容他。不過,包容歸包容,她也不甘示弱:

【是,竹竿男】

仔細想想,自己亂稱呼他的習慣,也是被迫在鬥嘴中養成的。

正當她好奇,對面的人又能怎麽嗆自己時——

【莫向晚:恭喜!有你當班長,未來四年,你們班會是最幸福的班集體。】

甄巧笑了。

這倒也是莫向晚的風格,自始至終從未改變過:不管怎麽皮,最終都會回歸溫柔。

她擡頭望向窗外。

今晚的月色真美。

作者有話說:

這幾章都是日常,過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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